痛失所愛的鈴木園子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她那時雖然隻是個小學生,但浪漫主義情懷已然病入膏肓, 就非常信奉這種愛情裡的緣分。
她會遇到小哥哥, 就屬於緣分。
而緣分是不能強求的。
所以小哥哥跑了, 也不必強追——應該說,正是因為那份不受金錢乾擾的偶然性, 她才會對小哥哥一見鐘情。
要是沒有這份特質,不用小哥跑,她自己就喪失興趣了。
但在怎麼說呢,卡在沒有問到名字和聯係方式的檔口陡然就惹惱了對方,確實讓人悔不當初。
所幸鈴木園子在花癡這件事上,還是很有些毅力的。
第二年和大伯來的時候, 她依舊沒去圍觀幼兒打網球, 專門在這個熟悉的場館門口蹲著,心想那小哥也是搞體育的,說不定能再遇到呢?
這樣都能遇到豈不是很浪漫?
還側麵說明他們有緣分!
對於那個年齡段的鈴木園子來說, 這行為, 類似於每年暑假定期收看同一部電視劇的重播, 既有趣,又能打發(不想和大伯一起看網球比賽的)時間, 還不耽誤她在一年裡剩下的時間裡,收看(花癡)其他節目(帥哥),可以說是很有趣了。
然而第二年沒蹲到。
越前龍馬這一年成了種子選手,預選賽都沒參加,總共隻比了三天賽, 她大伯也就隻在美國安排了三天的行程。
鈴木園子一場比賽都沒去看,淨在體育館們的台階上蹲著等人了——中間還夾雜著吃冰啊,拍照留念啊,還有抽空去附近新開的紀念品店轉轉什麼的。
隻有三天的話,錯過的可能性很大其實,不過那一年在上飛機的時候,鈴木小姐就很自我感動:
我實在是太深情了有沒有?
第三年她又來了。
這一年好就好在天氣偏陰,空氣涼爽,蹲在台階上也不熬人。
那是她剛接觸到電子遊戲的歲月,在遇到鳳鏡夜這個內斂型戲精之前,她對遊戲的愛,雖然不輕不重,但綿延不絕的持續了整整五年。
趕上美國行時,她大伯的重點從來都是越前龍馬小朋友,出發是必然和越前家一起的,一般清早時分就沒影了。
而獨自一人時的鈴木小姐,不具備任何自製力的。
車一路上開多久,她就能專心致誌的打遊戲打多久。
算上昨天晚上熬的夜的,和她原本就沒調過來的時差,下車時臉色青白眼球充血,整個人都被摧殘的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每年這個時候的體育館都還算熱鬨,園子看到熟悉的台階時,整個人都自然而然的泛起了困。
她擺了個軟乎乎的墊子,然後背靠著欄杆往下一坐,雙手搭在膝頭,臉頰貼著手背,舒舒服服的歎了口氣。
遊戲已經通關了,今天要乾什麼呢?
園子反正是不會去圍觀幼兒打網球的,心想算了,今天天氣這麼好,乾脆睡一覺吧?
因為有自帶的墊子,還有保鏢給她撐住的陽傘,所以在這等微風拂麵的情景中打盹,其實還是很舒服的。
但是睡覺就不行了。
畢竟是坐姿,睡起來脖子會疼。
鈴木大小姐就想:要不去去隔壁旅館開間房,睡醒了再來繼續等好了……
在去年這個時候,她腦海中也不斷出現這個格式的問句,以至於她雖然聲稱自己是在等待一份緣分,但實際上在區區五天內,就逛遍了方圓五十裡所有著名景點。
今年本該也是這麼個路數的。
結果她站起來才轉身,彎腰還沒來得及撿枕頭呢,先看到一雙淺藍色的球鞋。
她一抬頭,三米開外的地方,站著個震驚的少年郎。
園子心說這路人小哥震驚個什麼鬼?
要不是長的實在夠帥,這個表情真的很不聰明的樣子啊,下一秒,她在路人小哥五官之一眼睛的旁邊,看到了一顆眼熟的淚痣。
園子後知後覺的震驚了一下:
這人……莫非就是她苦苦等待的熱狗小哥?
——如她這般情深似海的一個人,難道連情深對象的長相,都沒能記住嗎?!
這怎麼可以!?
鈴木小姐惱羞成怒:這樣就不符合她喜歡的情節設定了啊!
於是園子單方麵篤定,這一定是發育期的緣故!
男孩子十二三歲開始會長的很快的,輪廓變化這麼大,她認不出來才是正常的啊!
如此這般一番自我開脫後,她心裡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擺了個約莫可以稱之為感慨萬千的表情。
在看向對方時,她原本想說點少女漫畫裡看來的台詞【比如你好嗎我很好】。
但又覺得凡事要看氣氛,是不是先解決一下上個存檔點造成的誤會比較好。
最後兩邊打架(她畢竟是個單線生物),眼見小哥抿了抿嘴唇像是想走,她當即氣吞山河的喊了句:
“這次我沒有迷路!”
不對。
“一開始我就不是迷路了!”
聲浪震得那小哥原地就是一哆嗦。
鈴木園子張了張嘴,雖然喘的有點凶,但她無端找到了點大庭廣眾告白的緊張感,腦子裡興奮的想著台詞,嘴上就一個勁的禿嚕:
“是因為你長得太好看了,我當時沒反應過來,隻是想多跟你說兩句話而已……”
其實當時的具體心情,園子早就記不住了,不過她遇到不認識的帥比時,一般都是這種心情。
因為上周才在某英俊的服務員小哥身上重溫過一次,此時說起來,意外的情真意切,有這份真心的加持,連乾癟的話語,都莫名其妙的動人了起來。
“所以……”
鈴木小姐喊完了覺得腦子有點缺氧,心想無論如何不能在繼續叫熱狗小哥了,男主角整個這樣式兒的名字,打在片尾序幕上都掉逼格。
“最起碼告訴我個名字唄……”
她心想其他的情節我自己就腦補完了,您就負責這一點點吧,要是這都不願意,她就把這劇情腰斬算了……
得不到樂趣的事情,不值得她繼續投入時間——哪怕隻是腦補和自我感動的時間。
“冰室辰也。”
小哥的表情非常一言難儘,但最終還是上前兩步,問:“你……是專門在這裡等我的嗎?”
園子近距離一看他的臉,登時被帥的神清氣爽,連忙點頭。
“為……兩年前的一件小事?”
“其實我去年也在這兒等過你來著。”
園子心想這也沒辦法吧?
現在越前家又出了個天才選手,還是個能在美國少年賽就鋒芒畢露的天才選手——怕是在越前龍馬升入成年組之前,她大伯每年這個時間段,都要風雨無阻的跑一次美國。
那你說她來都來了,總要多凹幾個造型,滿足了自己的浪漫情節,才不負這上千公裡的漫長飛行對吧?
冰室直接讓她說愣了。
講道理,每年在固定的時間,跨越國家的距離等人,指望在茫茫人海中能再次相遇什麼的,聽起來就給人壓力很大的感覺,而且……
他打量了一下女孩子的衣服,他記得這件衣服。
三年前那天晚上,他回了家還是忍不住想要聲悶氣,也沒開電視,就坐在客廳的雜物堆裡翻來翻去。
結果正好翻到了教練的一本時裝雜誌。
打頭彩頁裡,介紹的不是衣服,而是單純的衣料。
一個愛好打籃球的小男孩,對布料肯定沒什麼研究,但雜誌文章的主題正好也不是單純的時尚,而是一場跨國撕逼。
具體解釋一下,大概就是原先隻能拿來做和服的傳統衣料(類似貢品),但現在,掌控著紡織技術的家族,想要和外來的潮牌合作,拿它來做休閒服了,傳統商業化後,被詬病的很厲害。
不過真好看啊,閃閃發光一樣呢……
彩頁的照片還原力奇佳,布料的光麵是稱得上耀眼的晶藍,暗麵偏灰,但深重中,居然泛起了些許紅色,雖然顏色豔麗,但很有些亮眼又不刺眼的莊重感。
冰室辰也會在下意識翻到這一頁後就不動了,正是因為他好像見過這東西的實物。
——在白天那個耍人玩女孩子身上。
當時一想起來,小男孩頓時就更來氣了,他某種意義上也是個容易鑽牛角尖的人,哪怕後來差不多忘掉了對方的長相,但好巧不巧的,他記住了這個藍色。
也不是說記得能有多清楚,但是一看就能想起來。
說起來……
男孩子曾經的記憶慢慢清晰:除了布料本身,這衣服上的刺繡和花紋裝飾……似乎都和當時她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這女孩子兩年前比他矮了半個頭,現在粗粗一看,大概還是矮個半頭,以他自己為標準的話,這女孩兒最起碼長了得有十公分……
她的衣服都難道沒有變小嗎?
“當然變小了啊!”
直到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冰室辰也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了。
那棕色頭發的女孩子,係著一個眼熟的的蝴蝶結,聽到這話後,得意洋洋的撣了撣自己的衣角:“因為這樣更方便你認出我來嘛!”
她撩起衣擺,原地轉了個圈圈:“這是照著之前那件重新做的啦,我準備了好幾件呢。”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