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王後。
這一隅的慶國人都是被雁國收留的, 相關傳說聽的絕對不少。
而雁國風平浪靜了五百多年, 各個方麵都是“引人豔羨”為主,唯一值得拿來說一嘴的,也就隻有當年那個盛世妲己了。
赤司還真聽過不少。
嚴格意義上來說,那甚至都不能算是個妖女。
十二國的傳承, 既兒戲又嚴肅:
兒戲在於,隻要具有能被麒麟看見的王氣,哪怕之前是個掏大糞的, 都有可能一朝登基為王。
而嚴肅在於,坐上王位之後,隻要有一點點行差踏錯, 那立刻就會以失道病的形態,反應在麒麟身上,毫無粉飾太平糊弄群眾的可能性, 但凡敢屢教不改的, 哪怕身居王位,照樣該死的死, 該退的退。
——喪失仙籍後全家玩完, 約等於從玄學意義上誅九族了。
在這樣的世界觀下,【仗勢欺人的皇親國戚】實在是很稀有的物種,君王的親族,可能巴不得王能英明神武個成千上萬年的,好讓他們一同長生不老下去。
當然,沒腦子的二百五也是有的, 但根子上必然得有個昏君或者暴君來開先河,然後他的家屬們才會慢慢失去逼數,愉快的開始作妖。
從這個角度來看,雁國神奇的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因為延王小鬆尚隆,是個有數的明君。
但他偏偏有個作妖作到足以史書留名的王後。
延王後是蓬萊的海客,鄉村孤女出身。
傳聞中長得非常美。
她迷惑延王做過一堆的壞事:
比如在國力衰弱的時候鬨著修葺新的宮殿。
比如熱衷於製作各種華服,縱情享樂,喜愛各類珍寶,但得到了手後,便再不多看一眼。
再比如她總是霸占延王處理朝政的時間,更有甚者,會拿嚴肅的文書當樂子看,用奏折跟延王打鬨。
人家懷著一顆濟世救民的心,彙報的都是關乎國家民生的事。
那是能隨隨便便拿來玩的嗎?!
說難聽這個女人簡直實在褻瀆國體了!
但神奇的就是,延王明明都照她的話做了——據說尚隆王登基初期,曾經連朝會都很少參加——但他卻一直沒有失道。
這是為什麼呢?
在逐漸走了形的傳言中,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意味著她擁有這樣的價值。
意味著哪怕是天道的判定中,都覺得這種程度的任性妄為放在她身上,是有情可原值得被原諒的。
她憑什麼呢?
尚隆王都能把奏章拿給她玩兒,還能因為什麼,肯定是長得太美了啊!
那都不是足以動搖國家根基的美貌了——事實上,十二國過往數千年,因為美色誤國(不論男色女色)的君王,雙手雙腳加一起都不夠數的。
依照傳聞,那分明是連天條都能動搖的美貌!
流傳五百多年,經曆了近三十代人,早就成神話傳說的一部分了。
但這禍水之所以能這樣出名,出名到她做了什麼都有史可查……
主要還是得感謝雁國的前任塚宰。
——他雖然曾經亂政,但察覺到新王手腕高超之後,認輸認的極為坦蕩,全然一副愛國的熱血心腸,政治生涯仿佛一片無悔。
這人這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拉著延王後同歸於儘了。
他還留過一封絕筆書,寫的那叫一個字字泣血——真的是血寫的書。
內容不外乎常見那幾套:
先寫他怎麼的怎麼的輔佐的先王,勞苦功高;
又寫王座無人時國家離亂,他苦苦支撐,頭都要給累禿了。
再寫後來新王登基,賢愚不明,他是出於擔憂的心理,才會一再向王覲見,凡事都想管管,最後搞得像是他在跟王對著乾一樣。
反正他絕對是好心的。
而最後的最後,他開始寫排比句了。
一個臟字不帶,不罵小鬆尚隆,反而罵他老婆。
說她來源不明,說她性格不清。
說她說話做事無跡可尋,萬事萬物隻知隨心。
說這女人看萬般珍寶也不為所動,眼睛輕飄飄的像是在看著一堆石頭。
如果連國庫裡的珍藏都不能討好她了,您要用什麼樣的東西,來換取她的笑顏呢?
他寫,可怕的不是這個女人的心需要多少東西去填,可怕的是,從給她奏章玩這件事上看,您是願意去填那塊空洞的,而且頗有些不惜代價的意思。
更可怕的是,您還有這麼做的能力和權力。
他順著這個邏輯寫了個問句:若是東西都被您拿去填她的心了,雁國的人民要怎麼辦呢?
——說這人認輸認的坦蕩,是因為他明確在信裡承認了小鬆尚隆的才能和心性,甚至在五百年前,就斷言過他必然能成一代明君。
他覺得王唯一的拖累就是王後。
不除掉這個變量,小鬆尚隆的能力越強,可能帶給雁國的創傷就越強大,也越持久。
文末最後一句話,聲稱他做這一切,不是恨誰,也不是想殺了誰。
他隻是為了還雁國一個的冷靜理智的君王。
小鬆尚隆當時看到這封絕筆信的感受,細究起來隻有三個字。
有病病。
然而他的感受屁用不頂,等尚隆抄著那封莫名其妙的信回宮的時候,他老婆還真就不見了。
——這塚宰拿著亂世梟雄的劇本,咋最後跟個惡婆婆似的,人家談戀愛他也要管的嗎?
更糟心的是塚宰的政鬥技能果然天賦使然,在那樣式兒的歲月裡,就已經領悟到了大字報和傳單的神奇作用。
除了給王那封手寫的,他還印了十幾張大的,城門樓子前貼的到處都是,但凡進城就能看見。
造謠造的跟事實一樣。
但正是因為他死了,這事反而不能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