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四年
二月十八,
宗人府昏暗的囚牢中,一陣陣沉悶的□□壓抑而痛苦。打翻的飯菜上落了猩紅的血沫,痙攣抽搐的四肢努力地蜷成一團,卻終是無力地垂在原地。
約莫一刻鐘後,漸弱的□□戛然而止,隔壁瑟縮的幾個囚犯,試探地喚了一聲,“曹大人?”
死亡的恐懼像是瘟疫一般,迅速地在鐵欄杆間蔓延。幾個吃了飯的獄囚,瞪著通紅的眼珠子,使勁地摳著喉嚨。一時間,腥臭的味道伴隨著乾嘔的聲音讓整間囚牢愈加地宛如人間地獄。
鎖鏈的鬆動聲在長廊深處響起,相繼而入的長靴終於讓瀕臨崩潰的囚犯們找回一絲理智。
錦製蟒紋的長袍馬褂,腰間晃動的令牌,昭顯了禦前侍衛的高貴身份。關押曹卓的牢門被打開,為首的侍衛統領蹲下身按了按曹卓的脈門,轉頭示意下屬收集打翻的飯菜。
“大人,大人,救救我們,”關押在隔壁囚室的幾人爭前恐後地擠到欄杆前,“有人要殺我們,曹卓就是被毒死的!”
侍衛統領敖格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未著一語,舉步就要走,一個胖子突然擠到欄杆前,探出手抓到了敖格的袍擺,“大人,救救我,我知道內情,我知道連曹卓都不知道的事!”
內務府
興建皇子府邸的賬冊與章程都堆在一個屋子裡,直郡王、八貝勒與四阿哥各據一案。
張起麟躬身邁進屋門,在四阿哥身邊耳語了幾句。
四阿哥冷冷一笑,輕揚了聲音道,“還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啊,這曹卓好好的呆在宗人府裡,也能平白地得急病死了。”
八阿哥筆鋒一頓,抬起身,拱了拱手道,“恭喜四哥,這人也算罪有應得,讓他這樣死還算便宜他了。”
“同喜,同喜,”四阿哥衝八阿哥彎了彎嘴角,“這種惡人死了,大家耳邊就都清淨了。隻不過,皇阿瑪剛一出京,人就沒了,難免惹人懷疑。這淩普也被拘禁,還有誰會嫌曹卓礙眼呢?細想起來,莫不是後頭還有指使者?”
“四弟太過敏感了,”直郡王從旁冷冷地開口道,“宗人府已闡明曹卓是病死的,淩普的罪名也已落實,四弟還是聽信皇阿瑪的判斷為好。”
“大哥教訓的是,”四阿哥執起筆,慢條斯理地道,“這本來已經坐實的罪責又興事端,若是真有指使,那人未免太蠢了些。這般滅口,不知是為自己脫罪,還是替人做嫁衣呢。”
胤禩垂下了頭,眼見一抹寒栗。直郡王亦沒有答話,隻是流暢的筆觸下落了一個重重的墨點。
四爺府
詩玥靜坐在榻上,一呆就是半晌,繡了一半的腰帶垂在一旁。
絮兒端著托盤邁進屋內,看見自家小主的模樣,暗暗地歎了口氣,“小主,廚房送了糖蒸甜酪來,不燙不涼的剛剛好,您用一些。”
“放下,”詩玥輕歎了口氣,垂下頭。
絮兒抿了抿唇,想說什麼卻不知如何說,隻得放下甜酪,站到一旁。
日頭漸斜,詩玥望了望窗外,沉默了半晌道,“你讓人去前邊看看,貝勒爺回來沒有。若是回來了,就說武氏求見。”
絮兒眼睛亮了亮,輕快地一俯身道,“是。”
二進院裡亮起了燈,自打蘇偉走後,四阿哥就很少回東小院休息了。
西配院的小廝到院門口時,張保與傅鼐等正匆匆而出。
四阿哥臥在書房的榻子上,手上的魔方依然哢哧哢哧地響著。
張起麟端著熱茶躬身上前,咽了幾口唾沫低聲道,“主子,西配院武格格那兒來人了,說是想見您。”
“詩玥?”四阿哥蹙了蹙眉。
“是,”張起麟放下茶碗,垂下頭道,“蘇公公走時,特意叮囑過奴才多多照顧武格格。這京郊要發生的事兒,主子也得跟武格格提前說一說。否則,若是傳進了府,怕是要平白生出一場事端。”
“也罷,”四阿哥將魔方踹進懷裡,“左了是爺和蘇偉欠了她的。若是疏忽了她,回頭那不著調的肯定拿這事兒敲打爺。”
詩玥屋裡,四阿哥坐到背椅上,詩玥見了禮,讓絮兒上了茶,便把奴才們都遣了出去。
“奴婢冒昧了,”詩玥躬了躬身,“蘇公公走時,已經跟詩玥交代過緣由,詩玥本不想再多參和。隻是這幾日,一直心神不寧。有一件事兒,想向貝勒爺確認。”
“你說,”四阿哥端起茶碗,刮了刮茶末。
“蘇公公,”詩玥略一停頓,“還會回來嗎?”
茶蓋落在碗沿的聲音異常清脆,四阿哥將茶碗放在桌上,抬起頭道,“當然會,爺不會讓他在外麵晃蕩太久。這一陣子過了,我在哪兒,他就要在哪兒!”
詩玥抿了抿唇,低下了頭,“聽了貝勒爺這句話,奴婢倒不知該喜該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