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四年
臘八節
時至傍晚,散了牌局,蘇偉、王相卿與申文彥幾人先後走出升平樓,各自告辭而去。
申文彥與自家賬房袁永上了馬車,袁永接過申文彥遞來的錦盒,打開看了看道,“雖然,咱們從前沒聽說過那位蘇財東,但今兒個看來,倒不像是生意場上的愣頭青。”
“確實如此,”申文彥輕吐了口氣,“從他出手來看,這人頗有身家。京城不比其他地方,這些有錢人的背後都不簡單。那個王相卿也不是普通人物,吉盛堂在張家口雖隻是個小攤子,在烏裡雅蘇台、歸化一帶可是頗有名氣。今天看他對那位蘇財東的態度,這兩人怕是要在京城乾一番大事業了。”
“那,大爺打算如何?”袁永歪了歪頭,“王相卿在牌桌上對大爺可是頗為奉承,京城裡的潮商屈指可數,他們那家新店怕也是想分一杯羹啊。”
申文彥抿了抿唇,靠在車壁上思量了片刻,“宏盛店的老佟胃口是越來越大,仗著他在京城的關係,屢次壓低咱們的價格。這吉盛堂雖說在京城剛剛起步,但看那蘇財東的出手想必是不差銀子的。”
“大爺的意思是,咱們用一批貨先試試水?”袁永壓了壓嗓音道。
“恩,”申文彥點了點頭,“這一批香料馬上要到了,勻出一半來,咱們跟那位蘇財東正式打打交道。”
另一頭的馬車上,蘇偉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打了一下午馬吊,他都沒怎麼正經吃東西。
“餓了,”王相卿轉頭掀開車窗,“咱們找個飯館兒吃點兒東西。”
“不用那麼麻煩,路邊吃碗麵就行,”蘇偉抻頭往外看了看,馬車剛好路過一間棚子,醬肉的鹵子在鍋裡咕嘟嘟地冒著熱氣,看著讓人直流口水。
“哎,客官裡麵坐,”麵攤的老板擦了擦桌子,“正好最後一鍋鹵了,天擦黑就收攤了。”
“來三碗麵,兩盤小菜,”蘇偉抻了抻腰,老板應聲而去。
蘇偉又轉頭向王相卿笑了笑,“今兒個多虧大哥幫忙了,要不我這人就丟大了。”
“欸,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王相卿喝了口大碗茶,“再說,是我提議玩兩把的,怎麼好讓蘇弟白吃虧呢。不過,也是蘇弟出手大方,那幾位掌櫃就算心裡有叨咕,收了那價值不菲的雪參也是半個不字兒說不出來了。”
蘇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謙虛的話還沒出口,老板端著熱乎乎的肉鹵麵來了。
“快吃,”王相卿替蘇偉擦了擦筷子,把麵碗推到他跟前,蘇偉也不客氣,埋頭大口吃了起來。
這邊,麵攤老板上完了小菜,自己也盛了一碗麵到另一桌吃起了晚飯。
蘇偉吃得正歡,一股若有若無的熟悉味道從老板的桌上傳了過來。
王相卿皺了皺眉,轉頭看向隔壁桌子,語帶怒意道,“你這是吃什麼呢,怎麼一股子臭味?我們這兒還吃不吃麵了?”
“哎喲,對不住了,客官,”麵攤老板將桌上的一個小陶罐蓋上蓋子,“小的一時沒注意,這不是什麼醃臢東西,您彆在意。”
“把罐子拿來我看看,”蘇偉直起身子,兩眼冒光。
麵攤老板略一躊躇,捧著陶罐到了蘇偉跟前。
“蘇弟?”王相卿一臉不解地看著蘇偉打開那臭氣熏天的罐子,探著頭往裡看。
“果然是臭豆腐乳啊,”蘇偉揚起唇角,拿著筷子蘸了一點放進嘴裡,味道竟出奇的香。
“客官您知道啊,”麵攤老板樂了,“小的還以為這東西入不了您的眼呢,都是我們這些出力氣的人平時拿來就飯吃的。”
“這是你做的?”蘇偉舔舔嘴唇,一旁王相卿與崔盛兩個麵麵相覷。
“不是,”麵攤老板收了罐子,“是我家旁邊一個作坊做的,他家的臭豆腐乳、醬菜在我們那兒幾條胡同裡都是遠近聞名的。”
“什麼作坊,在哪兒?”蘇偉瞪大了眼睛。
“就在延壽寺街西路,”麵攤老板給幾人添了茶,“叫王致和南醬園。”
“哎喲,蘇財東!”崔盛手忙腳亂地扶住突然從長凳上歪下去的蘇大公公,實在不知這位爺又受了什麼驚嚇。
蘇偉乾乾地笑了兩聲,掩去麵上的驚訝,這一回總不枉他肝腸寸斷地穿上一遭了。
臘八節過,朝堂關於太子廢立的議論一時偃旗息鼓,任誰也不想步左都禦史勞之辨的後塵。然,儲位之事並未由此揭過,萬歲爺的幾番聖諭,在暗地裡掀起了朝臣心中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