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五年
二月十七東花園
石拱門旁,烏喇那拉氏嘉儀一襲杏紅色百蝶長裙,青緞掐牙背心外罩著月白色狐領鬥篷,活潑甜美的身形踩在一地的紅梅之上,頗有一番好顏色。略微淩亂的額發擋住了頗為無辜的黑漆大眼,驚慌的神色將女兒家的嬌態儘顯十足。
“你是烏喇那拉家的女兒?”四阿哥負手走到人前,語態和緩。
嘉儀微微抬頭看了四阿哥一眼,略帶驚慌地福了一福道,“小女烏喇那拉氏嘉儀給貝勒爺請安。”
“起來,”四阿哥揚了揚眉梢,“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請貝勒爺恕罪,”嘉儀捏了捏手中的錦帕,“小女是跟著額娘來伺候姑母的,因看姑母的精神不好,又聽家裡的大人說姑母自幼喜梅,便擅自來了這花園,想撿些梅花回去。本來以為,貝勒爺不在府裡的……”
嘉儀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頭也垂的越來越低,言語間倒似多了幾縷埋怨。
四阿哥好笑地彎了彎嘴角,回身衝張保道,“到庫房裡取兩隻玉瓶,插些好看的梅枝給福晉送去。”
“是,”張保垂首領命。
“多謝貝勒爺,”嘉儀輕咬朱唇,看了四阿哥一眼後福了福身,“小女先告退了”。
烏喇那拉氏嘉儀行禮而去,四阿哥看了那背影片刻,轉身進了東花園。張保、傅鼐對視了幾眼,隨後跟上。
吉盛堂
王相卿見蘇偉風塵仆仆地進了店門,頗為驚訝,“蘇弟什麼時候回來的了?我聽庫魁兄弟說,你回盛京了,可是那邊出了什麼事兒?”
“沒有,一些小事兒,”蘇偉乾乾地笑了兩聲,坐到櫃台後頭,給自己倒了碗茶。
王相卿也沒有多問,轉身讓夥計去廚房端菜,“一路趕過來想必餓了,歸化那邊送來的新鮮臘肉,我讓廚房蒸著呢,正好咱們兄弟喝幾杯。”
“有勞大哥惦記了,”蘇偉咧了咧嘴,轉頭看了看鋪門,“咱們的生意好像還是有些冷清啊。”
“皮料生意就是這樣的,”王相卿放緩了語氣,“京城不比蒙古,氣候溫暖,皮貨隻在冬天銷路廣。眼下已經立春,難免要清冷些。不過蘇弟放心,咱們的皮料質地好,價格公道,已經有兩家成衣鋪子在跟咱們談了。”
“那就好,”蘇偉彎了彎嘴角,“等咱們跟南下的行商有了來往,鋪子裡添些絲綢的生意,就不怕受時節影響了。”
“蘇弟想得周全,”王相卿又給蘇偉倒了碗茶,“我本來計劃著雇些手藝好的老師傅,製一批適合春秋的短靴來賣。不過,咱們到底和綢緞莊、成衣鋪子有生意上的來往,在駐足未穩時買賣成貨,怕搶了人家的生意,惹人忌諱。”
“大哥擔心的是,”蘇偉點了點頭,“我本來打算的就是走貨源上的買賣,鋪麵不過是個交易的地點。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有名氣的老店太多了,若是沒有新奇的玩意,直接跟他們競爭,需要的成本太大,不合上算。更何況,咱們目前的優勢就在於蒙古、盛京的貨源收購,跟這些老店合作才是最穩妥的。”
“大哥也是這樣想的,隻不過,”王相卿輕歎口氣,“鋪子隻賣皮料,沒有人氣,難以闖出名聲,要多拉攏下家,怕是不容易啊。”
蘇偉的大眼睛轉了轉,“咱們不想跟綢緞莊搶生意,就隻能另辟蹊徑了……春秋時節,京城的王公貴族最願意到郊外打獵。這樣,咱們雇些老師傅,專門做行獵的用具,束腿的皮繩,拉弓的皮手套,縱馬的騎裝——”
“這個好是好,”王相卿打斷蘇偉的話,“不過,公爵官宦怕都有自己的裁縫匠人,怎麼會來咱們店裡買東西呢?”
“公爵官宦不會來,他們的奴才會來啊,”蘇偉瞪了一雙大眼睛,拍了拍胸脯道,“宣傳的問題就交給我,大哥不用擔心。”
傍晚,四爺府
四阿哥陪著福晉用了晚膳,又著人賞了菜給西廂的兩位女客。福晉的態度有所和緩,雖然話還是不多,但與四阿哥一問一答,倒也和諧。
用過晚膳,二人坐到了內廳的榻子上,詩瑤給兩位主子上了茶,便彎著嘴角退到一旁。
“近來朝中事多,爺難免顧及不到內院,”四阿哥端起茶碗,刮了刮茶末,“你懷著孩子千萬要注意,府裡的事先都交給年氏和李氏,一切以安胎為重。”
“是,”福晉低了低頭,一手輕撫上小腹。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道,“爺不總在府裡,你若是喜歡,就讓你娘家人陪你到生產。若是想念其他人了,直接派人去請,這個時候不用顧忌規矩禮節。”
“多謝貝勒爺,”福晉微微頷首,“阿瑪和額娘相繼離去,妾身在娘家也沒多少記掛了。眼下,有長嫂和嘉儀陪著,就足夠了。”
“那就好,”四阿哥輕抿了口茶,“那個嘉儀是你的侄女,爺今兒個回府,還在東花園門口碰到她了,說是想給你摘些紅梅觀賞,結果跟爺撞個正著。不過看那樣子,似乎是個有心的。”
福晉微一征愣,抬頭看了四阿哥一眼,隨即緩聲道,“衝撞貝勒爺了,嘉儀年紀小,不懂事。也是妾身提起了東花園的鬆紅梅開的最好,她才跑去摘的。”
“無礙的,”四阿哥彎了彎嘴角,將未飲完的茶放到了一旁,“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爺回前院了。”
福晉由詩瑤扶著,將四阿哥送到了門口,四阿哥揮了揮手,帶人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