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瑤無聲地歎了口氣,瞄了一眼亮著燈的西廂房,一時頗為氣憤,“主子,您什麼時候跟嘉儀小姐提過東花園的鬆紅梅啊?那未出閣的姑娘在府裡到處跑,擺明了是不安好心。”
福晉瞥了詩瑤一眼,轉身往內廳走,“嘉儀是我的娘家人,這一回,嫂嫂特意帶著她來貝勒府,安了什麼心思,我一早就猜出來了。”
“這——”詩瑤一時語窒,“那,主子打算怎麼辦?不如,明兒一早,奴婢就遣了她們回去。”
“不用,”福晉坐到榻子上,緩緩地吐出口氣,“就讓她呆在府裡,任她們去折騰。若真能折騰到貝勒爺的床上,也算我們烏喇那拉氏的福氣。”
“主子……”詩瑤一時征愣,緊抿起唇角,卻不知說什麼好。
福晉靠在軟墊上,緩緩闔了雙眼,“不要吵了,我累了……”
二月二十,禦門聽政
康熙爺高坐在龍椅之上,佟國維、鄂倫岱等跪在大殿當中,幾封都察院禦史呈上的奏折被梁九功放到了眾人跟前。
四阿哥站在皇子中間,微鎖眉心,都察院聯合刑部彈劾佟國維、鄂倫岱、順安顏等威嚇朝臣、乾涉政務、結黨營私、謀奪儲位之罪,可謂量刑頗重。四阿哥早已推測出,馬齊不過是群臣保奏一事的開始,皇阿瑪不會輕易放過背後主使之人。但他沒想到,這一次的彈劾竟然隻針對了佟佳一族,阿靈阿、納蘭揆敘竟都逃過了一劫。
康熙爺環視群臣一周後,看向佟國維道,“皇太子胤礽,前染瘋疾,朕為國家而拘禁之。後詳查被人鎮魘之處,將鎮魘物俱令掘出,其事乃明。今調理痊愈,始行釋放。朕將此情由,俱曾朱筆書出,詳悉諭諸大臣……朕拘執皇太子時,並無他意,殊不知舅舅肆出大言,激烈陳奏,到底係何心耶?”
佟國維一時怔然,慌忙俯首道,“老臣惶恐”。
康熙並未給佟國維解釋的機會,而是抬頭繼續道,“此前諸大臣之情狀,朕已知之,不過碌碌素餐,全無知識。一聞舅舅所奏之言,眾皆恐懼,欲立八阿哥為皇太子,而列名保奏矣。皇太子立已三十餘年,並無他過,朕為人君臨禦既久,安享太平,並無難處之事。臣庶托賴朕躬,亦各安逸得所。今因有舅舅所奏之言,及群下小人,就中肆行捏造言詞。所以大臣、侍衛、官員等,俱終日憂慮,若無生路者——”
“老臣冤枉,”佟國維一頭叩在地上,“老臣為皇上效力多年,從不曾有結黨亂政,恐嚇朝臣之心。太子一事,是老臣糊塗,隻因心係大清江山,對儲君一事矯枉過正。八貝勒得群臣保奏一事,絕非老臣私下安排,請皇上明察!”
康熙爺皺了皺眉,若有若無地歎了口氣道,“此事關係甚重,今眾人之心既如此憂慮不安,朕躬及皇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父子六人亦必誌意不舒,弗獲安適也。諸小阿哥又無足論矣。中心寬暢者,惟大阿哥、八阿哥耳。鄂倫岱、隆科多、順安顏與大阿哥相善,人皆知之。爾等又欲立八阿哥為皇太子,將置朕躬及皇太子、諸阿哥於何地耶?亂臣賊子,自古有之。今有都察院禦史、刑部郎中多番彈劾,然朕始念先太後情義,不忍責之。因眾皆憂慮,須事明後,眾心乃可定耳。舅舅當體念朕心,勉力為之。若懷藏私意,彆有作為,天必誅之!”
康熙爺把八阿哥得群臣保奏一事跟已被拘禁的大阿哥聯係了起來,而佟佳一族雖遭斥責,卻並未如馬齊一般丟官罷爵。眾臣俯首下,驚心之餘,各有思慮。
佟國維垂首請罪後,略一思忖道,“臣從前啟奏之言,俱載在檔案,今並不推諉。眾人因臣大言妄奏皆畏懼列名,致貽聖體、及皇太子、諸阿哥之憂。莫大之罪,當即誅戮。皇上雖憐憫不誅,臣何顏生斯世乎,臣祈聖上,速誅臣示眾!”
佟國維請死,皇上卻並未成全,這招以退為進被康熙爺扣上了沽名釣譽的帽子。
退朝後,曾參與過群臣保奏一事的朝臣無不出了一身的冷汗。四阿哥走出殿門,見八阿哥低著頭,行色匆匆地往日精門而去,心下多少有些快意。
兵部尚書馬爾漢走到四阿哥身側,行了行禮,壓下嗓子道,“皇上將群臣保奏一事跟大阿哥聯係在了一起,八阿哥那兒,看來是不打算追究了。”
“本就是皇阿瑪令朝臣推舉皇子理政的,”四阿哥理了理袖口,“若不拉有罪在先的大哥出來,處置馬齊等人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馬爾漢微微點頭,“不過,此次佟佳一族遭聖上如此訓斥,即便沒有懲處,怕也不敢輕易乾政了。”
“佟國維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四阿哥緩了口氣,“更何況,鄂倫岱如今也位列內閣,順安顏有駙馬的身份,就是隆科多……佟佳一族的氣候,不會就這麼斷了的。”
四阿哥與八阿哥的馬車先後駛出長街,兩人的府邸緊挨著,私下裡卻幾乎沒有來往。
四阿哥進了府門,回頭看著八阿哥的馬車緩緩而過,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主子,”張起麟由後院匆匆而來,打斷了四阿哥的思緒,“主子,鈕祜祿格格臨產了!”
另一邊,八阿哥回府後直接進了書房。
何焯尾隨而至,就見八阿哥靠在椅背上,緊閉雙眼,放在桌上的手已露了青筋,“貝勒爺,佟家雖被斥責,但並未遭削官降爵,此事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八阿哥重重地吐出口氣,“我擔心的並不是皇阿瑪怪罪了佟佳氏,而是,隻怪罪了佟佳氏。”
“貝勒爺的意思是?”何焯蹙了蹙眉,隨即恍然道,“有人想借此挑撥貝勒爺身後的勢力。”
八阿哥緩緩地點了點頭,“佟佳氏與鈕祜祿氏、納蘭氏並非世代交好,若不是我,他們根本不可能合作。這一次,群臣保奏一事的罪責全都落到了佟佳氏的身上,他們不可能不懷疑。”
“那依貝勒爺看,”何焯抿了抿唇,“是太子,還是四貝勒?”
“他們兩個都有可能,”八阿哥轉頭望向窗外,“不過,佟佳氏若與我離心,最得實惠的,怕就是四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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