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
四月十一,京郊大糧莊
“鬆針——”蘇偉剛一進院,就直奔馬棚而去。し
悠閒地吃著草的兩匹有功之臣都揚了揚蹄子,不一樣的是鬆針打著響鼻奔向了蘇公公的懷抱,黑偉頗嫌棄地扭著脖子往另一頭挪了兩步。
四阿哥背著手跟在後頭,看見蘇偉抱著鬆針蹭個沒完,無奈地搖了搖頭,“黑偉的傷怎麼樣了?”
“回王爺的話”莊頭衝四阿哥拱了拱手,“司牧大人找了京城最好的馬醫,現在已無大礙了,隻要再恢複個把月,王爺的坐騎就又能健步如飛了。”
“那就好,”四阿哥略一點頭,擺了擺手,“你下去。”
“是,”莊頭俯身而退。
四阿哥走進馬棚,蘇偉已經跟鬆針親昵夠了,正在調戲養傷的黑偉。
“我說黑胖子,你真要變成胖子了,”蘇偉拍拍黑偉越發壯碩的馬臀,“你看你這身材都快趕上鬆針了,彆回頭傷養好了,反倒跑不動了。”
黑偉轉過頭衝蘇偉噴了兩股氣,看見四阿哥進來了,頗不耐地甩了甩尾巴。
“行啦,”四阿哥翹起嘴角,把蘇偉拽到自己身邊,伸手摸了摸黑偉的鬃毛,“黑偉這次護主有功,你也彆總欺負它,回頭它生起氣來,踢你一腳,可彆怪爺不給你報仇。”
“切,我才不怕呢,黑胖子,”蘇偉鼓起腮幫子,衝黑偉做了個鬼臉,結果被刨了一身馬糞。
兩人走出馬棚,蘇偉左右看了看,傅鼐帶著的侍衛正守在院子四周。
“天地會的事兒還沒完全了呢,”蘇偉有些不安地拽了拽衣擺,“咱們就這麼出京,會不會太草率啊?”
“不用擔心,”四阿哥衝蘇偉彎了彎嘴角,“他們那麼精心安排的刺殺,都沒能要了本王的命,現在就更不可能了。爺要是一味地龜縮在京城,倒叫人以為我雍親王府怕了這些亂臣賊子了。”
蘇偉抿了抿唇,低下頭,“雖然行刺偷襲不是君子所為,但這些人也真算忠心了。明朝都滅亡那麼長時間了,還如此拚命。”
“由古至今,曆來如此,”四阿哥領著蘇偉出了院子,沿著田埂慢慢走,“漢興秦亡,唐滅宋出,總有人念著前朝盛世,妄圖逆流而上。可惜,一個朝代的興亡遠不是一族之人可以決定的,那是全天下百姓的選擇。若百姓生活安逸,誰也不願徒起戰火,有謀反者,必定四海討之。反之,百姓若流離失所,上位者再怎樣彈壓,終究是螳臂當車,逃不過覆滅的命運。”
蘇偉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若說各朝代的更替是官逼民反,大清的滅亡就是中華之殤了。他侍奉了二十幾年的男人,自小就有一己之身安天下的雄心壯誌,若讓他知道了清朝的最後結局,怕是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息。
“其實,”蘇偉沉吟了片刻,開口道,“自秦二世而亡,曆朝曆代都逃不過由盛轉衰的命運。說不準,對天下百姓而言,朝廷、君臣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四阿哥停了腳步,轉頭看向蘇偉,蘇偉緩了口氣繼續道,“若有一日,百姓能為自己做主,上不用跪叩君臣,下不會苛待奴仆。人人生而平等,享有相同的權利。那麼也許,輪回不斷地朝代更迭便可就此停止了。”
四阿哥彎起嘴角,看了蘇偉半天才開口道,“天下為公,早在春秋時期便被聖人提出來了。可是綿延至今,依然遙不可及。民智未開,人性本私,即便再崇尚平等的朝代,隻要尚需人掌權管理,便無法脫離等級之分,貴賤之彆。”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總是需要些時間的,”蘇偉搭著四阿哥的手上了一處小土包,“秦始皇焚書坑儒,百姓千百年來不受開明教誨,民智肯定受損。若有一日外強打進門來,中國還是這樣,豈不任人宰割?”
四阿哥的動作一頓,牽著蘇偉的手半天沒動彈。蘇偉抿著唇角等了半天,四阿哥終究沒說出什麼我泱泱□□,豈會受他國侵略之類的大話。
片刻後,四阿哥開口道,“民智初起,人們的**就會增多,不滿自己的生活便會生出動亂,到時受苦的還是最下層的貧民百姓。不過,這層曆朝皇族用以掩飾天下太平的遮羞布,終有一日會被揭開。若爺屆時為君,為蒼生百姓,舍了那張龍椅又有何不可?”
蘇偉愣在了原地,他在二十一世紀生活了二十多年,對於平等人權尚且懵懵懂懂,不想穿回大清,他家四爺竟如此開明,即便大清的結局可能無法更改,可若他家四爺上位,誰又說不能一試呢?
“怎麼不說話了?”四阿哥拍拍蘇偉的大蓋帽,他那雙滾圓滾圓的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我——”蘇公公騰地紅了臉頰,低下頭往四阿哥身前蹭了蹭,一頭磕在他胸前道,“我太崇拜你了……”
晌午,雍親王府
詩玥進了鈕祜祿氏的屋子,弘盼已經能晃晃悠悠地在毯子上走路了,見到詩玥還咿呀咿呀地叫了兩聲,喜得詩玥連忙把他抱了起來。
鈕祜祿氏挪開炕桌,叫了詩玥坐下,笑著對她道,“姐姐總寵著他,現在這孩子見到姐姐倒比我這個額娘親了。”
“哪有的事兒,”詩玥把弘盼放到榻子上,看他又扶著炕桌顫悠悠地站起來,“這孩子長的是真快,好像前一陣兒還天天地叫人抱著呢,這會兒已經能走路,能說話了。”
“可不是,”鈕祜祿氏朝弘盼露出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這孩子可精著呢,平時我逗來逗去的都不怎麼開口。上回給王爺一抱,張嘴就叫阿瑪,喜得王爺連身上的玉佩都拽下來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