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
六月初七,圓明園
大批工匠開始依照四阿哥定下的圖紙整修園林。
蘇偉拎著自己的賬本和算盤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四阿哥身後,一麵記著大大小小的賬目,一麵對工匠們指手畫腳。
“要什麼太湖石啊,堆西山的沙石就行了。”
“不用種什麼十八學士,回頭死了怎麼辦,我看那邊自然開的喇叭花就挺好的嘛。”
“菜圃就是種菜的地方,你做什麼白玉柵欄啊?用木頭紮就行了,原汁原味懂不懂?”
“哎呀,移植成竹又搭工搭料的,種點竹筍讓它慢慢長嘛。我們這兒又沒有熊貓,很快就長大了。”
“我看這個院子挺好,不用重新漆了。擴什麼牡丹園啊,回頭擺兩盆盆栽看個熱鬨就行——”
“蘇培盛!”終於不堪忍受某人的小氣又聒噪,在工匠集體罷工前,四阿哥拽著某人上了馬車,暗自決定在未完工前,都不帶這人來了。
“你衝我發什麼火啊?”蘇偉衝四阿哥抖抖手裡的賬本子道,“你知道你這麼幾天花了多少銀子嗎?你以前貪汙的那些,瞬間就剩零頭了。建那麼大個園子又不能吃不能喝的,有片瓦遮風擋雨就行了唄!”
“你哪那麼多大道理!”四阿哥一把搶過蘇偉的賬本子塞到坐墊底下,“園子是皇阿瑪賜下來的,你不好好建著,回頭讓當今聖上來參觀你那一堆瓦片子嗎?”
“瓦片也有瓦片的樂趣啊,百姓不都住在瓦片底下嗎?”蘇大公公堅決不妥協,“這年頭又沒有房地產,你那座園子沒什麼升值空間不說,最後還都便宜外國人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四阿哥又抬手敲了蘇偉一個爆栗,任那人扭著脖子鼓起腮幫子跟自己生悶氣,“爺帶你出來,也是想避一避京城的種種紛爭。南山集跟亂黨複明扯上了關係,老八手上還壓著托合齊幾人私下結黨一事。爺總覺得,這次一旦事發,便是難以善了啊……”
六月中旬,
刑部再次上折請皇上批複南山集一案,朝中漸漸分為重責和輕判兩派。
康熙爺自身仿佛也在民間流言難禁和天下文人之心之中搖擺不定。
最後在一片爭議之聲中,康熙爺下旨侍郎汪灝罪有不及,從寬免死,其家口入旗為奴,主犯戴名世及方氏族人從後再議。
六月十八,暢春園
四阿哥給康熙爺問安後,往無逸齋見了太子。
“你倒是少來,”太子將一張剛畫好的青竹向天圖掛在窗邊。
“皇阿瑪賜了園子,我也不樂意整天拘在一處,”四阿哥坐到窗下的木椅上飲茶,“還是二哥有興致,這畫筆看似又精進了。”
“我不愛聽這些的,”太子到一旁的銅盆裡淨了手,“這宮裡宮外都是一般口徑的人,你要跟我論論畫技的缺失,二哥倒樂意受教。”
四阿哥聞言一聲淺笑,“我的畫不如二哥,就不班門弄斧了。今兒四弟既然來了,也不跟二哥繞圈子了。朱三太子及南山集一案都有二哥的手筆?如今看朝野上下,二哥的手段還是起了作用的,任誰還記得鎮國公那封折子呢?隻不過,老八那兒恐不會善罷甘休的。”
“什麼也瞞不住你,我不過也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太子將布巾遞給小初子,走到四阿哥對麵坐下,長舒一口氣道,“其實,我也想知道老八手裡到底還存了什麼,讓他早一日亮出來也好。左了,最後看的還是皇阿瑪的心思……”
從無逸齋出來,已近晌午,張保上前兩步道,“主子是想趕著回府,還是在這兒將就一晚?奴才剛派人去看了,承露軒還給您空著呢。”
“今兒時候尚早,”四阿哥背著手,沿著湖邊往前走,“咱們先拐去圓明園看看,若是沒多少耽誤,再趕回京城。”
“是,”張保俯身,揚手讓跟著的小太監先一步去張羅。
“你們都快點跑著,彆給爺丟人!”一個童聲倏地響起,“今兒誰讓爺的彈弓打著,晚上就不許吃飯!”
四阿哥眉目微蹙,繞過湖邊的柳林,就見一幫小太監正捂著腦袋圍著一個孩子打轉。
“是十八阿哥,”張保抻著脖子往前看了看,“十七阿哥也在。”
“胤衸,”十七阿哥胤禮皺著小臉,站在一旁的台階上,“咱們彆玩這個了,你用那石子容易傷著人的。”
“不用你管,”十八阿哥手上一鬆,正中一個小太監的手肘,頓時一陣歡呼。
胤禮見狀,躊躇著走下台階,往小太監中間一步步挪去,“胤衸,這些小太監還都有自己的差事呢,回頭耽誤了要挨罰的。這日頭這麼大,我陪你去畫畫好不好?”
“你怎麼這麼囉嗦啊,”十八阿哥掃興地瞪了十七阿哥一眼,從斜跨的小包裡又掏出塊兒石子四處瞄準起來,“你再找我麻煩,回頭我告訴十六哥去,看他怎麼收拾你!”
胤禮抿了抿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上前兩步道,“皇阿瑪讓我帶你出來玩的,我不能讓你闖禍。你聽話,跟我回去——”
“啊!”十八阿哥一彈落空了,興奮的小臉頓時皺成一團,眼見著十七阿哥又想上前來拉他,頓時怒從心起,從小包裡掏出顆石子,回身正對著十七阿哥拉開了彈弓。
“哎喲,我的爺!”幾個小太監看見這一幕,立馬撲了上去。
“誰敢攔我!反了你們了!”十八阿哥一腳踹在打頭的太監身上,趁著沒人敢搶他手上的彈弓,插著空子又瞄向了十七阿哥。
“主子,咱們快走!”跟著十七阿哥的小太監,護著自己的主子連連向路旁退去。
十八阿哥見狀,頓時玩心四起,咧著嘴角,掙開幾個小太監就向十七阿哥衝去,“小賊,休走!吃我一箭——”
“胡鬨!”四阿哥擋到十七阿哥身前,劈手奪去了十八阿哥的彈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