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不關心他日後如何,”四阿哥的嗓音很冷淡,“皇阿瑪就快回京了,爺不想一直在他這裡耽擱。”
“微臣明白,”丁芪拱手俯身,“微臣心裡已有了大體方子,定讓八貝勒在這幾日就有所‘起色’。”
蘇偉推門而入,正好丁芪也大都稟報完了,兩人互相見了禮,丁芪就垂首退了出去。
“怎麼樣?丁芪查出來了嗎?”蘇偉走到四阿哥身邊坐下。
“**不離十,不過餘毒已經清了,其他太醫也不會沒事找事的,”四阿哥也算鬆了口氣,他多少害怕嘉怡的事會牽連到蘇偉身上。
“剛榮平跟我提了嘉怡的事,八阿哥和八福晉動手挺乾淨利落的,事後都推到嘉怡小產上了。現在看來,八阿哥是不打算把自己中毒的事捅出來了,”蘇偉一手撐起下巴,“我就說嘉怡這條線是筆穩賺的買賣,就算沒有萬歲爺突然大發雷霆,這次他也落不著好去。”
“還是太危險了,”四阿哥向後靠了靠,輕輕歎了口氣,“老八瞞下中毒的事兒,多少還是因為嘉怡肚子裡的孩子。如今他是打落牙齒和血吞,一邊免除了不必要的麻煩,一邊也是全然剝去了麵子裡子,這樣血淋淋地攤在人前,隻不定還真能在皇阿瑪那兒撈到一線生機。”
六月中旬,鑾駕已駐蹕湯泉。一連病了多日的八阿哥也終於有了些起色。
雍親王這段時間一直都住在路傍園內,除了誠親王來過兩次,路傍園一直異常安靜。
縱然外界儘知雍親王與八阿哥積怨已久,但路傍園內卻沒有眾人想象的劍拔弩張。
八阿哥由一開始還略帶尖銳的態度,慢慢變得沉默,在每日很少的清醒時間裡,大都是靜靜地看著進進出出的人。
沒人知道八阿哥在想什麼,很多近身伺候的奴才都以為八阿哥已然萬念俱灰,自暴自棄了。隻有八阿哥自己清楚,他的思緒從來沒有執著在那位於他已然沒有了半分情分的君父身上。比起未來會如何,他現在更想摸清楚的是那個跟他鬥了多年,卻似乎從來沒有徹底了解過的對手。
幼時對於這位四哥的記憶,一直都是很模糊的。很可能是因為,那時的胤禩,眼中隻有高不可攀的太子和永遠壓的他喘不過來氣的大阿哥胤褆。
但是,在胤禩的潛意識裡,這位四哥除了曾經養在承乾宮外,跟他是沒有多大區彆的。德妃受寵前,也不過是個宮女,就算受封為妃,還是一樣要不回自己的兒子。以至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小阿哥們暗地裡都說不清四阿哥到底是哪個宮的孩子。
長大後,四阿哥也並不得皇阿瑪的格外看重,皇子中間親近他的也少,連親弟弟胤禵都不願意往他身邊湊。哪怕看起來再尊貴,在一開始的奪嫡之爭中,也不過是太子和直郡王用來博弈的棋子而已。
這種潛意識裡的印象,哪怕是跟四阿哥鬥了這麼多年以後,一直都還深深影響著胤禩。他從未覺得自己比這個人缺少什麼,他們應該是一種人,一種可憐人!
可是,就在這短短的半月裡,在他極少的清醒的時間裡,他看到了一個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人!
這個人會笑,會眼帶溫柔,會在一舉一動中充斥著強烈的自信與自得。那種驕傲和信仰不是來源於他們同樣的血脈,不是來源於親王的爵位,而是因為另一道目光,另一個人的陪伴。
這種幾乎是直覺的感觸很奇異的沒能給胤禩帶來發現秘密的震驚和竊喜,卻給他帶來了幾乎吞噬理智的強烈恨意和無法忽視的驚恐。
他在無數次沉睡中,回到了獨自跪在行宮大殿前的那天,他全身冰冷的像是石頭。
他本以為自己的心應該也已經硬如頑石,應該已經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可是,他卻沒辦法拒絕那種□□裸的寒冷,冷到骨髓,冷到他每個關節都開始碎裂。
就在這無休無止的痛苦中,他抬起頭,看到的卻是遠方撐起來的大大的雨傘,看到的是溫暖的暖陽,看到的是本該跟他一起呆在冷雨裡的人,一臉同情地望向他。
憑什麼?!
那股刺入心頭的恨意像是跗骨之蛆,帶著噩夢中的痛苦和寒冷讓清醒過來的胤禩幾乎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
這本該是場最冷酷無情的戰爭,戰場的土地應該鋪滿沾著鮮血的刀鋒!
就是尊貴如太子,如大阿哥,也都得赤著腳走在這片土地上,每個走過的人都必須鮮血淋漓,都必須割肉喂鷹,沒有人可以例外,也從來沒有人能夠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