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
十月十一,夜
“蘇公公——”
已經起風的田野裡, 眾人散開呈傘狀, 一路往歌聲傳來的方向尋去。
傅鼐護在四阿哥身邊, 讓兩個侍衛舉著火把, 田野裡溝壑嶙峋,又四處煙塵彌漫, 實在是不好走。
“主子,您慢點兒,聽聲音咱們離得不遠了, ”巴彥趕過來道。
“趕緊去找!不用管我!”四阿哥呼吸急促, “他一定是受傷了,不為了強提精神, 不會冒著風險唱歌的!”
另一邊, 蘇偉的歌聲已經越來越弱, 他的身體幾乎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從火場裡逃出來,他和八阿哥一樣都吸入了大量的煙塵,加上之前被打的外傷,現在整個人還能動, 完全是靠著意誌力在苦苦支撐。
“死沉死沉的……”
蘇偉原地打了個晃,把八阿哥隨意地甩在了地上,“我不管了,呼,就把你扔這兒了,我要先——”
打著旋兒的腿沒邁出去, 蘇偉上身一歪,直接絆倒在了田埂裡。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蘇偉趴在地上,半邊臉都埋在了荒草裡,苦撐的身體一旦倒下,便再難爬起來了。
“胤禛,我……”
蘇偉的雙眼漸漸模糊,“我真的堅持不住了……”
“蘇偉!”
“蘇公公!”
淩亂的腳步,晃動的火光,一個向他飛速撲來的影子。
這是蘇偉臨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幕。
官道上
李光地等在馬車前,遙遙地望著遠處的黑黢黢的田野。
隨從候在李光地身後,禁不住地往另一頭,被傅鼐留下的人看住的幾個失魂落魄的侍衛處看了看,轉頭小聲對李光地道,“大人,雍親王這回是——”
“閉嘴,”李光地直截了當地打斷了隨從的話,全程目不斜視。
隨從縮了縮脖子,後退一步,也不敢再四處亂瞄。
一個多時辰過去,一直等在小路儘頭的人,終於看到了一連串的火光。
李光地緊走了兩步,死死地盯著快馬而來的眾人,終於在臨近時,看到了兩個趴在馬背上的人。
“李大人安心吧,”傅鼐最先道,“貝勒爺無事,是我們蘇公公救了他。”
“那就好,那就好,”李光地長舒一口氣。
四阿哥騎在馬背上,雖看起來疲累,但精神倒似乎好了很多,“老八受了傷,我們要先行回京,大人晚一步慢慢走吧。”
“是是是,”李光地連連點頭,“王爺不用顧念老臣,八阿哥的身體要緊。”
四阿哥頷首,轉頭看向眼中有了一些光亮的八爺府的幾個侍衛,“胤禩在京裡好端端的,為何會被賊人劫持至此?”
幾個侍衛麵麵相覷,瘋瘋癲癲的梁毅隻是瞅著地上的雜草傻笑。
“要不是我府裡的奴才舍命相救,今天你們主子恐怕就有性命之憂了。”四阿哥聲音冰冷,那幾個侍衛此時才發覺不對,卻也為時已晚,“身在其位,卻不謀其職。護主不利,險釀大禍,該死!”
四阿哥話音一落,一片銀刀出鞘的光亮就閃過了眾人的臉龐。
“這!”
李光地的隨從有些吃驚,可話未出口,就被李光地揮手製止!
手起刀落,官道上猛地飄起一陣血腥味兒!
李光地卻是全程臉色未變,到了最後也隻微笑著向四阿哥行禮,目送一行人快馬離開。
晨光熹微,兩輛馬車先後駛進了城門。
頭一輛車裡,熱水,紗布,幾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四阿哥把蘇偉抱在懷裡,用沾濕的軟巾一點一點擦去他臉上的灰塵。
“屬下已經讓人先去請丁太醫了,蘇公公身上都是外傷,肯定沒大礙的,”巴彥小心地說道。
四阿哥的目光停留在蘇偉青了一塊兒的額角上,眼神陰寒的厲害。
“主子,李大人那兒——”
傅鼐還是有些不放心,“李光地是萬歲爺的心腹,他這一晚上也不知道聽了多少。”
“他不會說的,”四阿哥試了試蘇偉額頭的溫度,眉頭皺了又皺,“李光地不是簡單人物,他從來都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今晚蘇偉救了胤禩,所有人都看到了。彆說李光地,就是胤禩醒了,他又能說什麼?”
四阿哥冷哼一聲,“為了證明本王有龍陽之好,大費周章地綁架一個太監?最後自己還反被這個太監給救了?如此荒誕無稽的戲碼,他丟的起這個臉,皇阿瑪可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