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淵沒看見紀明焱, 撿起草後便回了院子喂馬。
紀明焱太過震驚,停在原地也沒叫他五哥。
他魂不守舍地遊走在紀府的後花園,心下實在糾結得厲害。
五哥他從小就不太愛與人相處, 相反倒是挺喜歡小動物。
那時母親還在世, 她怕五哥一個人待著孤寂, 送了一隻小狗給五哥。
可沒過幾年, 小狗死了。五哥很傷心, 此後再也不養任何動物。
時隔多年,五哥他帶回了一匹馬, 說明五哥定然很喜歡那匹馬。
五哥常年一個人待著,如果有隻馬能陪著他,是件極好的事。
問題便出在,那匹馬是妹夫家的馬!妹夫他也很喜歡那匹馬呀!
“你怎麼了?”
深夜時分才從翰林院回來的紀明雙,看見紀明焱, 冷不丁出言。
紀明焱抬起頭, 月光落在他的臉上,勾勒出幾分憂鬱:“你不懂。”
紀明雙:“???”
紀明雙無語片刻,猜測道:“不會是白日你去刑部, 惹出了什麼麻煩罷?”
紀明焱搖頭, 一臉鄙夷:“自然不是, 我怎麼可能會惹麻煩?”
他看了看七弟, 想了想,咳了幾聲, 表情非常嚴肅:“明雙啊,六哥問你一個問題。”
紀明雙頷首:“你問。”
紀明焱:“若是有一天,需要你在我和五哥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本來還在認真聽, 真以為紀明焱遇到了什麼難題,打算替他想想辦法的紀明雙:“…………”
紀明焱眨巴著大眼睛,還在期盼著紀明雙的答案。
紀明雙對著紀明焱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一副想說什麼,但最終隻道:“不早了,早點睡罷。”
便深一步淺一步地走了。
最近翰林院忙得很,他累。
正當紀明焱還在繼續糾結之時,與紀家處於對角線的吳家裡,圓臉管事帶著家裡三個下人,悄無聲息離開了吳家,到了裡泉坊的小院之外。
牆外,四人在無影陣的遮掩下,隱在角落之中。
下弦月掛在天邊一角,四周星星忽明忽暗,與此處方位隱隱相合。
牆內,那方遠爹娘上了年紀,早就已經進房間休息。五皇子的人守在四處。
此時安靜得很,隻聽見偶爾有酒醉之人路過,發出聽不清內容的自言自語。
五皇子的精銳人馬,都守在了刑部大牢,等著紀家人自投羅網。
故而此處守著的人,武功都比較次,也就三個稍微好一點,但都不夠看。
畢竟在五皇子和他身邊的女子看來,這方家爹娘,已然用處不大。
那紀家找上方家爹娘,又有何用?他們最有出息的小兒子被那管事所殺,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難不成還能翻供?
再說了,此事又能怎麼翻供?那方遠確實被管事所殺,隻是屍體還尚未找到罷了。但遲早會找到,且這管事,頂替方遠的身份上京趕考,可是鐵證如山。
紀家要救管事,也隻有劫獄這一法子。
故而守著方家爹娘的人馬,也不太認真,昏昏欲睡的。
因為沒有人覺得,有人會大費周章來找方家爹娘的麻煩。
此時夜色已深,守夜的人越來越困,越來越困,忽而一個個栽了頭,倒了地。
“是蒙汗藥!”剩下武功最強的三人未中招,“小心!”
這蒙汗藥是市麵上最常見的,藥效並不強,武功稍好的人手,能以內力一抵。
毒娘子手頭有紀明焱特製的強勁版,對方送她的,但她沒用。
畢竟這玩意,也就紀明焱手上有。而且這些人,也配不上這強勁版的。普通的足以。
毒娘子從牆上跳了下來,換雪竹起身而上。
他宛若鬼影,如一片葉子飄進院中,剩下三人背靠背舉著劍,正想與這蒙頭黑衣人拚死一搏。
隻見對方掏出他的厚劍,以肉眼難以看清的輕功走位,朝三人的頭拍去,一拍一個準。
三人被拍暈在地,倒地的位置有些亂。
雪竹用厚劍推著失去意識的身體,推出了三人頭靠頭,雙腳一致向外的圖案。
有一人雙腳並攏,和其他兩個雙腳微開的不太一樣,他順道把那人腳也分開了一點。
雪竹如今謹記公子教導,已經學會了克製自己的毛病。
他都沒管四周被毒娘子蒙倒的那些,倒得亂糟糟的人,就飄進了方家爹娘的屋。
老人上了歲數,本就淺眠,雪竹一到床前,他們便醒了過來。
還沒來得及叫出聲,雪竹照舊一人一拍,就把他們拍暈了過去。
而後他左邊扛一個,右邊扛一個,飄出了牆。
外頭,三人在等他。
圓臉管事在注意周遭動靜,毒娘子哈欠連天,宅大人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他的小馬紮,坐在那弓著身低著頭,似乎已經睡著了。
見到雪竹來,宅大人將小馬紮收起放進蛇皮袋裡。四人再次悄無聲息的離開,前往郊外的田莊。
此處是紀雲汐的田莊。
圓臉管事他們出發前,吳惟安問她把人放哪,她用點兵點將點到誰就是誰的方式,在手裡的鋪子田地宅院裡點到了這處。這處田莊管事在紀雲汐手底下乾了很久,也是紀府出去的人才,可信。
紀雲汐早就打好了招呼,管事空出了一處莊裡最偏遠,無人會去的小院,讓雪竹把人關了進去。
雪竹將老頭老太婆放在床上。
此時他們在安全之地,時間充裕,故而雪竹很有耐心,他將兩人在床上擺得平平整整,還給他們微調四肢位置。
圓臉管事、毒娘子和宅大人三人就在旁邊等著。
毒娘子和圓臉管事閒聊:“聽說夫人給公子給了兩千兩!圓管事,這錢我們有份嗎?”
圓管事雙手負於身後,看了看毒娘子:“有。”
“啥玩意?我們都有份?真的假的??!”毒娘子聲音一下子變大,非常震驚非常驚喜,她剛剛就是隨口問問,因為這根本不可能。那是誰,那是他們公子!能給一文絕對不給兩文的公子!
宅大人坐在他的小馬紮上,揣著手低著頭沒參與討論。
當然,他一直豎著耳朵在聽。但他覺得,阿毒這小姑娘,怕是高興太早咯。
果不其然,圓管事扯了扯皺紋橫生的臉:“公子拿出了一千兩,讓我先把前段時間大家急著報的銀錢報了,剩下的再給這次出力的弟兄們平分。”
毒娘子搓了搓手,很激動:“那每個人能分到多少?”
圓管事:“我算了算,上京城百來個弟兄,每人最終能分到七文罷。”
已經被家裡夫人大魚大肉養叼,每日吹著冰塊(是的,現在家裡人人都吹上了冰塊,不管是那頭院子的老爺老夫人,還是他們這些下人),寶福姐姐還時不時給個幾兩賞銀說她廚藝真的很棒的毒娘子:“…………”
她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弭。
宅大人幽幽開口:“跟著公子這些年,你看他什麼時候乾活給過錢?有就不錯,七文比我想得還多了不少。”
那頭,雪竹給老頭老太婆調整好了最標準的睡姿,而後把被子拉起,整整齊齊漫過他們的身體,蓋過他們的頭。
一切都很完美。
雪竹起身,四人打道回府。
毒娘子往那邊掃了眼:“雪竹,你這被子蓋的,和給死人蓋一樣,你確定他們還活著?”
雪竹認真回:“我睡覺就是這麼蓋的。還活著。”
田莊的管事等四人離開後,忙進了房間,把那被子給拉下了一點。
這兩人對三姑娘還有用,窒息了就不好了。
*
夜色已深,紀雲汐和吳惟安的房內,燭火還亮著。
晚香敲了門,得了令後匆匆推門而入。
吳惟安坐在桌前,翹著條腿,閒散地靠在椅背。
他手裡拿著某地的地勢圖,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紀雲汐手裡拿著雜書縮在美人榻裡,但她一頁未翻。她抬起頭,看了眼晚香的神色:“怎麼了?”
晚香福了福身:“小姐,襄平那邊飛鴿傳書,近日入夏,天氣燥熱。我們的四家當鋪庫房不慎起了火。”
紀雲汐眸色一凝,從榻上直起身:“火勢如何?可有傷亡?”
晚香:“火都已經撲滅,但有不少東西損壞,也有幾個夥計受了傷。不過性命無憂。”
“那便好。”襄平在乾燥悶熱之地,一入夏溫度就高,很容易起火,年年都有發生。每年也都有提前好好預防,但到底每年都會出事,紀雲汐交代道,“受傷的夥計要安頓好,損壞的東西也要清點。當鋪中銀錢不足的話,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補上。對了,你通知下去,讓各地各家鋪子都注意點,到了夏日容易起火,易著火之地勿帶火燭。至於襄平四周的鋪子,讓大家到了夜間都彆點火,都用夜明珠代替。”
“是,小姐。”晚香領命而去。
吳惟安和窗外的圓臉管事對視了一會兒,等晚香走後,轉過頭對她道:“他們回了,人搶到了。”
紀雲汐暗自鬆一口氣,但她臉上沒泄露任何:“那便好,我明早就過去。”
多年在商場混,她沒能學會像吳惟安那樣出神入化的好演技,但喜怒不形於色,她還是能做到的。
吳惟安放下手中地勢圖,起身將窗戶關上,將站在外頭久久看著他,卻敢怒不敢言的毒娘子抵擋在外頭。
這毒娘子也是個愛財如命的,這般作態,怕是知道了她跑這一趟隻能賺七文錢。
有七文錢還不夠?
吳惟安伸了個懶腰,行至床邊,舒舒服服靠著,拿了本雜書,打算翻個幾頁就睡。
這雜書是紀雲汐的,解解悶確實不錯。
紀雲汐也從美人榻上下來,她趿拉著繡鞋,走到床尾。
吳惟安人高腿長,他非常自覺地縮了縮腳。
紀雲汐從床尾爬進床,坐在她的地盤上。
這張婚床極大,睡四五個人都沒問題。
這些日子,紀雲汐睡最裡頭,他睡最外頭,中間仿若隔著一道銀河。
紀雲汐跪坐在銀河那一頭,一邊理著被子,一邊忽而開口:“你說你摸過人皮?”
吳惟安翻過一頁雜書:“我說過嗎?”
紀雲汐看著他:“你說過。”
吳惟安抬起頭,回望著她的視線,忽而來了點小興致。他茫然:“哦?是嗎?我不記得了。”
“我給你送婚服時,你說雲紗錦綢比女子白皙的肌膚還要滑膩數倍。我問你是否摸過,你回我說未曾,並問我人皮算嗎。”紀雲汐原原本本給他複述了一遍。
看著她認真複述的樣子,吳惟安一下子就笑了:“難得雲娘記得這麼清楚,我想起來了。我確實摸過,怎麼?”
紀雲汐頷首,又問:“那你可會做□□?”
吳惟安挑眉:“你要我做那方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