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吳惟安扯開紀雲汐的被子,並且死命往裡鑽的那一刻,紀雲汐毫不猶豫,一腳就踹了過去!
吳惟安反應也快,幾乎是在紀雲汐踢過來的那一刻,他的身子微微一頓,頃刻間,整個人就往外退,腳尖在床墊間輕盈一點,他整個人飛了起來,一直退到床下,立在半空中,而後落地。
可到底睡夢之中,安全感太足,他沒了防備,退時晚了半步,右腰被踢到,隱隱約約地發疼。
吳惟安捂著右腰,光腳站在冰涼的地麵上,帶著五分困倦兩分茫然兩分防備一分疼痛地看著床上。
紀雲汐也已抓著被子從床上坐起,長發微亂,一雙極為好看的臉上帶著被吵醒的惱意。
外頭狂風暴雨,夜色極黑極沉。
房間也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兩個人兩雙眼在黑暗之中,自然而然地碰撞在一起,亮得驚人。
他們互相對視著,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腦子漸漸清醒,一時之間,誰都沒開口。
外頭雨聲淅淅瀝瀝,可房中的動靜皆傳到了雪竹與晚香耳中。
兩人的職責皆是護佑主子安全,房間都在主子臥房的一左一右。
他們聽力極佳,有著常人沒有的敏銳,武功高強,很快就來到了主子房門之外。
雪竹握著手中掃把,一臉躍躍欲試:“公子?”大晚上的,是不是有腦袋要給他掃啊!
晚香謹慎道:“小姐可好?”
外頭的動靜打破屋內的沉寂。
紀雲汐率先開口:“我無事。”
吳惟安跟著開口:“回去歇著罷。”
晚香聞言,朝著門作了一揖,腳尖輕點,就回了房間。
雪竹握著手把,有些失望,但也回了房間。
這日子,真的太閒太無聊了。
有件事在雪竹心裡藏了一天了,他再想,他還是得找夫人講一下。
否則在這樣閒下去,他會被逼瘋的。
屋內,聽著晚香和雪竹都離開,紀雲汐又朝黑暗中朦朦朧朧站在地上的人影看了眼,抿了抿唇。
睡著後行為不受控製,吳惟安愛踢被子,踢完被子冷了找溫暖之地,是人的本能。
她踹他,是被吵醒時的反應,也是人的本能。
所以這事也沒什麼好說的,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紀雲汐索性攏著被子躺下,翻了個身往裡,闔上雙目就準備繼續入睡了。
吳惟安站在那,看看天,看看地,見夫人沒動靜後,墊著腳尖走到床邊,撿起他的被子,小心翼翼躺回了床。
以防萬一,他用被子把自己裹了好幾圈。
第二天清早,雨便停了,陽光大盛。
雪竹不太需要睡眠,聽到外頭雨聲沒了,天還沒亮他就起床去掃水坑裡的水。
等晨間太陽出來,往地上一曬,被掃得隻有一層微微濕潤的地麵,很快就被曬乾。
仿佛昨夜未曾下雨一般。
眯著雙眼起來準備早膳的毒娘子,看了看地麵,又看了看不遠處拿著抹布給花花草草認認真真擦雨水的雪竹,再看了看房門緊閉已經快一個月不曾出門的宅大人的房間,以及備好了車馬安排了府中一切事務拿著一疊紙候在不遠處蹲守公子的圓管事,自言自語道:“公子身邊,也隻有老娘我是正常人了。”
一旁晚香經過,腳步微頓:“?”
房間內,紀雲汐醒了。
她平躺在床上,目光望著床頂。
旁邊,吳惟安蜷縮著身子,依舊隔著層被子貼著她睡。
而他的被子,照例不翼而飛。
紀雲汐伸手,麵無表情隔著被子戳了戳他,直到把人戳醒。
吳惟安很自覺地挪了回去,長手往地上一探,撈起了他的被子。
紀雲汐起身,喊來丫鬟伺候洗漱。
等會,她和吳惟安便要進宮去見皇後。
當今皇後和紀雲汐母親算是閨中密友,紀母人沒了之後,皇後便待紀雲汐極好,時不時就會喊她進宮一敘。
紀雲汐身為晚輩,剛成婚沒幾月,帶著新婚夫婿麵見皇後,也並無不妥之處。
兩人起得不算早,紀雲汐打扮又很花時間,收拾好後,也差不多到了進宮的點。
今日進宮用的是紀雲汐的馬車,紀雲汐先走一步,因為吳惟安被圓臉管事喊住了。
院子裡,擦了一半雨水的雪竹,看了眼被管事牽製住的公子,又看了看出了院子的夫人,鼓起勇氣,悄悄追上了紀雲汐。
“夫人。”他飛上前來。
紀雲汐看著他,停下腳步,麵上雖不顯,但內心疑惑。
彆人找她,她往往都能猜到幾分來意。
可唯獨雪竹,紀雲汐此刻還真不知道他來找自己是做什麼。
雪竹不止掃腦袋直接,他想好後,說話也直接:“夫人,你布莊還缺人嗎?我想幫你染布。”
紀雲汐:“???”
旁邊下意識擋在雪竹和小姐間的晚香:“???”
昨日吳惟安和紀雲汐逛布莊的時候,雪竹也去了。
他一邊給夫人的布莊掃地,一邊在院子裡看女工們染布,看得如癡如醉,看了很久。
雪竹覺得,染布這活,他喜歡,而且他能做的比所有人都好。
昨天好幾塊布,那些姑娘都染得不夠細致。
好幾回,雪竹都想把那些姑娘掃開,自己上去動手。
但是那些姑娘是夫人的人,夫人是公子的人。
雪竹忍住了。
可昨夜夜裡,他一個人被子蓋頭,睡在床上,想了很久。
他覺得,早上公子去翰林院時,他可以去夫人布莊幫著染布,晚上公子回府再回去守著公子加繼續打掃吳家衛生。
這樣,他的日子想必會很充實。
想想,雪竹心裡就癢癢。
*
奢華精致的馬車朝宮門急駛而去。
馬車之內,紀雲汐和吳惟安相對而坐。
紀雲汐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饒是她這些年見人無數,但她依舊被雪竹所震驚。
吳惟安無精打采的,神情低落。他的兩千零五十兩存銀,又隻剩下了五十兩。
每回他手裡有點小錢,那些下屬就莫名其妙來討銀兩,說自己日子過得如何艱辛,養夫人養孩子,家裡都快要沒米了。
他剛剛看了幾封管事拿來的信,基本都差不多是這些說辭。
可他也要養夫人。
他雖然還沒孩子,但也要為養孩子做好準備罷?
存點銀錢不過分罷?
可每次,這些人都能聞到他手裡有錢,專找他有錢的時候來討錢。
明明也都欠了好幾年,平日也沒見那麼急,可隻要他有錢,那便是十萬火急,好像他不給,他們的夫人就要把他們掃地出門一樣。
這問題,出在哪裡?出在他身邊有人有異心。
圓管事最可疑,吳惟安懷疑的就是他。
所以這回的兩千零五十兩,除了他和夫人,就沒第三人知道了。
結果,還是守不住。
就和他以前做生意一樣,明明沒有問題,可總有意外發生。
還都不是人為,是天災。
紀雲汐看了眼他:“怎麼,出什麼事了?”
吳惟安有氣無力道:“下人有二心,但我又暫時離不開他,你說怎麼辦?”
紀雲汐微微挑眉:“這事雪竹和你說過了?”
吳惟安霍然抬頭:“雪竹又怎麼了??”
這孩子,除了有點小毛病以外,不需要他怎麼操心啊。
活乾得又快又好,而且不花錢,還會自己給自己加活,他很喜歡的。
那看來不是雪竹這事,紀雲汐道:“雪竹剛剛找我,說想在布莊給我染布。”
吳惟安一時失語:“…………”
他想了想,笑了下:“這活確實對雪竹胃口。”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紀雲汐頷首:“我讓寶福安排。”
雪竹這樣的員工,沒有老板會拒絕。
*
皇後隱在帷幔之後,紀雲汐和吳惟安朝她見了禮。
皇後笑著對紀雲汐道:“無須多禮,快坐下。說來,本宮早就該宣你進宮一敘,但近日宮中出了不少事,本宮也沒空出時間來。對了,聽說雲汐你近日打算開布莊?”
紀雲汐坐下,麵上也帶著淡笑,回道:“回娘娘的話,是的。娘娘也知雲汐自小喜歡衣裳,最近剛好時間閒暇,就打算開幾家布莊。讓娘娘見笑了。”
吳惟安坐在她旁邊,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
原來她也是會笑的。
皇後麵帶笑容,帶著大人對晚輩寵愛的嗔笑:“也好,不過你前頭未開過布莊,怕是會遇到點曲折,你可要小心點。”
紀雲汐忙道:“娘娘放心,雲汐一點會小心。”
皇後頷首,看向一側沒說話的吳惟安:“說來,這是本宮第二回見你。”
吳惟安恭恭敬敬道:“是,娘娘。”
皇後話中有深意:“雲汐這孩子,向來眼光很好,既然她看上了你,那你一定是個好孩子。本宮和雲汐的娘親是多年閨中密友,本宮將雲汐視為自己的孩子,太子也一直將雲汐當妹妹,如今你是雲汐夫婿,也都算是自家人。你可彆和本宮見外啊。”
吳惟安臉上微微動容,似乎被感動了:“卑職不敢,雲娘有娘娘疼愛,是雲娘之幸,卑職之幸啊!”
皇後笑了笑:“雲汐近日在開布莊,想來也會忙碌一些。你要多多體貼她。”
吳惟安垂眸,麵上帶著輕柔的笑:“娘娘放心,卑職一定會照顧好雲娘,不讓雲娘累到,也不讓娘娘憂心。”
這話便是應下了。
皇後笑了笑:“本宮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三人又閒聊了幾句,紀雲汐和吳惟安便向皇後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