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是四月十二。
涼州城裡的土地廟,不少百姓都在燒香拜佛。
清河郡隸屬涼州,離涼州城大概十五公裡。
桂大姐今年剛滿三十,特地從清河郡到涼州城裡遊玩,路過土地廟,順便進來拜拜。
百姓們都說,這涼州城城南的土地廟,靈驗的很。
她跪於蒲團之上,小聲念道:“土地公公在上,望護佑我那兒在軍中吃好睡好少被罵,也望涼州城今年務遭水患,都平平安安的。”
一旁,婦人們一邊理香燭,一邊交談。
“你剛剛可有讓土地公公保佑吳大人快些好起來?”
“那是自然,這將近一月,我隻要空了就過來拜拜。若不是吳大人,這謝家怎麼可能會倒,如今我家閨女,都能上街替我跑腿買些物件,總算不用躲躲藏藏,生怕被那謝斌搶去!”
“說來,我們百姓日子是好過了,可吳大人就苦了啊。你說說,他那日在法場剛被刺殺,在府中養著傷呢,那謝家家主居然還買凶去府衙後院,硬生生又給吳大人刺了一劍!”
“聽說後頭那劍差點刺穿心口,吳大人差點咽氣!還好,多虧這土地公公保佑,大人逢凶化吉,還是醒了過來。”
說到這,那婦人又朝上頭的土地公公拜了拜。
婦人旁邊的大嬸也跟著拜了拜,又湊過去神神道道的:“我隔壁那家的瞎婆子,你知道罷?”
婦人點點頭:“聽說給人看命準得很。”
大嬸道:“不錯,那瞎婆子說了,吳大人就是以己之身,來救我們涼州於水火之中的。你想想,大人受了傷,謝斌被砍了頭。大人之後又受了傷,謝家刺殺朝廷命官,直接被捕快們抄了家。”
婦人:“聽說那謝家主和謝夫人提前跑了,現下還未抓捕歸案呢。”
大嬸道:“這就不用擔心了,等吳大人養好傷,那謝家主和謝夫人能逃到哪裡去?”
桂大姐聞言,好奇地湊過去:“你們說的可是新上任的知州大人?”
婦人和大嬸偏過頭來:“是啊,你不是我們涼州城裡的人罷?看你好像不知。”
桂大姐點點頭,爽朗道:“我是清河郡人士,不過我那死去的夫君是涼州城的人,他死後我就回娘家過活了。我聽說,那知州大人的夫人,是紀家的小姐?”
婦人和大嬸點點頭:“是姓紀,街頭那家新布莊店,就是夫人開的。大人是好大人,夫人也好。那布莊衣服又好又便宜,你可以去瞧瞧。”
桂大姐:“那這我得去看看!紀家都是善人啊!紀家二爺可是定遠將軍,我兒便在定遠將軍下當差!”
定遠將軍驍勇善戰,這些年駐守邊州,護佑大瑜。
哪怕是涼州的百姓,也聽過這名頭。
幾人湊在一起,聊了起來,瞬間一見如故,拜完土地公公後,便一起去了布莊,陪桂大姐挑衣裳。
*
府衙後院。
晚香匆匆走進臥房,稟報道:“三姑娘,青州那邊飛鴿傳書,我們運往上京城的鏢,在青州城外又被搶了。”
紀雲汐眉眼一片冰冷:“這是第五回了罷。”
晚香道:“是。”她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這是宜陽鏢局傳過來的信件。”
紀雲汐伸手接過,她低頭看著,一時之間沒拆。
她大概猜到裡頭會寫什麼。
“你去將圓管事和寶福喊來。”
“是。”
目送晚香離開,紀雲汐才拆開信件。
這信是宜陽鏢局的大當家親自寫的。
三姑娘親啟:
鏢被搶五回,宜陽鏢局難辭其咎,相應賠償在十日內補齊。可宜陽鏢局實在能力不足,日後恐怕無法再接紀家鏢,還望三姑娘海涵,另尋能人。
紀雲汐來來回回看了兩遍,而將信重新放回去。
剛好,圓管事和寶福也到了。
紀雲汐先問圓管事:“我讓你查的何人搶我紀家鏢,你可查到了?”
圓管事作揖:“查到了,是北山劍派的弟子。”
謝夫人的親哥哥是北山劍派的長老之一。
紀雲汐輕笑:“原來是謝家。”
這段時日,府衙後院經常有人意圖行刺,來的人也都是北山劍派的弟子。
剛巧吳惟安一直在家養傷,日子太久有些說不過去,紀雲汐將計就計,乾脆讓‘吳惟安’再受傷一回,順便抄了謝家,一了百了。
沒想到,既然讓謝家主和謝夫人跑了。
紀雲汐對付謝家夫婦,用的都是涼州府衙的人,她和他自己的人,她一個都沒用。
這府衙的捕快,實在太過無能。
而跑了的謝家夫婦,居然轉道去搶了她的鏢。
紀雲汐原以為會在宜陽鏢局動手腳的人會是皇帝,可她真沒想到,最終居然是謝家先動的手。
還好,她早有準備。
紀雲汐問寶福:“鏢局那邊,可都安排好了?”
寶福點點頭:“小姐,都安排好了,昨日幾家鏢局的人都到了。隻是——”寶福麵上不喜,語氣很是嫌棄,“我剛從鏢局那邊過來,鏢局隔壁的鄰裡,都來找我。說鏢局的人,半夜都不睡覺,在鬼哭狼嚎擾民得很!我今日和鏢局的人說了,可他們根本不當一回事!小姐,我正要找您呢,您快過去看看罷!”
圓管事聞言,咳了一聲,忙低下頭。
紀雲汐朝他看了一眼,對寶福道:“知道了,你去安排一下,半個時辰後出發。”
寶福應了下來,和圓管事轉身離去。
寶福先去了馬廄那頭,剛好丫鬟正在給馬喂草。
她吩咐道:“小瑩,夫人要出門,你趕緊去準備車架。”
小瑩忙道:“哎。”
而後寶福邁著步伐,直接朝後廚而去。
毒娘子不在,後廚如今是紀雲汐的廚娘在備膳。
廚娘見寶福進來,忙道:“寶福姑娘,您怎麼親自過來了,這個點,可有何事?”
寶福揣著手:“你備些糕點茶水。”
廚娘:“哎,可是小姐要用?”
寶福小眼微眯:“不是,給姑爺的。”
廚娘愣了愣,看向寶福:“給姑爺的?!”
寶福不喜姑爺這事,府中這些丫鬟都知曉。
寶福也從未親自來說過,要給姑爺備糕點。
廚娘一邊去備食,一邊道:“寶福姑娘,您如今可是覺得姑爺也不錯了?”
寶福癟了癟嘴,敷衍嗯了一聲。
姑爺在涼州做的那些事,寶福都看在眼裡。
寶福也承認,姑爺可能確實是個好官。
但寶福還是一如既往的覺得,姑爺配不上她家小姐。
廚娘道:“姑爺真的不錯,若不是給小姐擋那一劍,他也不會來來回回養傷這麼久。”
寶福冷哼:“若不是因姑爺,也沒人會傷小姐啊。”
廚娘一窒。
寶福伸手,將廚娘手上的糕點端上就走。
她之所以親自給姑爺送糕點,是寶福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覺得姑爺在裝病。
每一回,寶福去偏房送東西,姑爺都背對著她躺著,一動不動,看似昏迷。
可每一日,廚房送過去的飯菜糕點,都被吃得乾乾淨淨,一點不剩。
昏迷重傷的人,食欲這麼好?
這些時日,小姐每日都睡得晚。
小姐不僅要操心布莊鏢局,還要幫著姑爺回信。
而姑爺,若確實是裝的,那真的是太過分了!!
在寶福氣勢洶洶地往偏房殺來之時,床上的雪竹一臉驚喜的看向出現在房中的人:“公——”
吳惟安以指置於唇間:“噓。”
他在房中四處走動了一下,問:“最近可有發生何事?”
雪竹每日在房中活動,甚少出門,不過隻在某個夜晚出了門,假裝被‘刺’。
他便將此事和吳惟安說了。
吳惟安三言兩語就大概猜到了,他問:“你覺得府衙的那些捕快如何?”
雪竹認真想了想:“太差了。”
吳惟安同意:“故而謝家夫婦應是還沒抓捕歸案。你先找到這些在外追捕的捕快,帶著他們將謝家夫婦緝拿歸案罷。”
雪竹憋了一個月,早就憋壞了,忙道:“是!”
說著他就要開門而去。
吳惟安喊住了他,指了指開著的窗:“走這裡。”
雪竹:“哦。”
雪竹人剛走,吳惟安便聽到了氣勢洶洶的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隻有他夫人旁邊的那丫鬟了。
說來實在遺憾。
為什麼來的不是她呢?
吳惟安爬上床,蓋上被子,麵朝裡頭,勾了勾唇角,在想。
她何時能發現他回來了?
寶福推門而入,將手中的糕點放至桌上。
她盯著姑爺的背,走過去,挽高了袖子,臉上露出點猙獰的神情,就想去扒吳惟安的背。
她倒要看看,姑爺的傷,是不是真的很嚴重!
可手剛伸過去,便聽到紀雲汐在門口喚道:“寶福。”
寶福一頓。
紀雲汐又喚道:“快些,走了。”
寶福無奈,隻得轉身關上門離開,朝前頭的紀雲汐跑去:“小姐,不是說半個時辰嗎?”
紀雲汐問她:“你去姑爺房裡做什麼?”
寶福咬牙,湊到近前:“小姐,我覺得姑爺在裝病,他就想顯得自己傷得很重,讓小姐您愧疚!小姐您可千萬彆被騙了!”
紀雲汐好笑地看著她:“知道了。”
寶福嗔怒:“小姐!奴婢說的,您就不能當真嘛!”
紀雲汐問道:“寶福,你為何不喜姑爺?”
她那些丫鬟,潛移默化中都已對吳惟安改觀。
時不時瞞著寶福,給吳惟安安排好的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