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9(2 / 2)

同在清河郡,十裡八鄉之間,聊著聊著,都能攀上一些關係。

而且清河郡還有他們特有的鄉音,說幾句話便能分辨。

可外鄉人不乾了。

想到他們之間有賊人,離賊人那麼近,誰不害怕?

桂大嬸聽著人群在吵,她二話不說,拖著腿站起來,一瘸一拐走進裡圍,坐了下來。

眾人見此,紛紛緘口不言。

剛剛那一回襲擊,死了二十多人,傷了八.九十人。

死的二十多人的屍體,放在一旁的角落中,也被蓋上了五花八門的衣裳。

雪竹、毒娘子、紀明焱和紀雲汐其他幾個紅著眼睛的丫鬟一起,給剛剛人群中受傷的人包紮傷口。

紀明焱用上了十足十的耐心與小心翼翼,雖然慢,但弄疼傷口的情況,大幅度減少。

吳惟安走過去。

三人看到他左肩的傷,下意識站了起來。

吳惟安看向毒娘子和紀明焱:“如何?”

毒娘子忙道:“已經灑上了追魂粉。”

紀明焱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追魂蟲。”

吳惟安接過,拋給雪竹:“你去看看,彆驚動人,看清他們的巢穴在哪就回來。”

雪竹:“好。”

他拿上追魂蟲,便匆匆離去。

紀明焱看著吳惟安的傷:“妹夫,可要我給你包紮一下?”

想了想,他又道:“這回我應該不會弄疼傷口了。”

吳惟安:“不用,你們忙罷。”

落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走向站在洞口的紀雲汐。

裡圍外圍,像是一半的同心圓。

紀雲汐收回目光,落在吳惟安的左肩上。

紀雲汐:“還好嗎?”

吳惟安:“還好。”

吳惟安:“你呢?”

紀雲汐:“我也還好。”

兩人沉默片刻,紀雲汐道:“我幫你包紮?”

吳惟安輕聲道:“好。”

吳惟安找到一處坐了下來,紀雲汐拿著剪刀,剪開他左肩傷口一圈的衣料。

止血,撒藥粉,用布帶纏好。

吳惟安靜靜看著。

她手法嫻熟,仿佛做過無數回,而且她纏布帶的手法,和他人都不太一樣。

吳惟安問道:“你為何會這個?”

紀雲汐:“學過。”

吳惟安:“為何會學?”

紀雲汐沉默片刻,眼裡微微失神,想起了一些往事:“因為需要。”

她沒有多說,看著雪竹剛剛離去的方向,問道:“能找到嗎?”

吳惟安沉吟片刻:“不好說,那人很小心。”

皇帝二十三年前能奪嫡成功,攪動上京城風雲,又豈會是簡單之輩。

皇帝要麼不出手,隻要一出手,必定是殺招。

吳惟安能想到的,皇帝也想的到。

*

夜深了下來,今日北山劍派損失慘重,掌門更是慘死於吳惟安劍下。

隱匿在下方的劍客收到命令,先避風頭再從長計議。

他們趁著夜色上了岸,飛掠在懸崖峭壁之間,兜兜轉轉,朝遠方的大山深處而去。

有低低的交談聲,在夜晚的山林間響起。

“你又想太多了,你應知我們的使命。”

“可那些人……”

“我們隻是執行上令,這一切都與你我無關。死後就算有陰曹地府,這賬也是算在掌門那些人的頭上。我們也是為了活著,何錯之有?!彆想了,想多了有何好處?換衣服罷。”

幾名劍客停在一處小山洞中,將衣服脫下,換了新衣,還拿出藥粉在身上噴了噴,以防被追蹤。

那紀明焱,最為擅長追魂蟲等毒物。

故而此行,他們每日服用上頭發下來的解毒丸,進出也必定要換一套行頭。

其中有一人,也就是被說‘想太多’那人,拿新衣時,下意識朝一旁看了眼。

那是放換下的舊衣的。

此時天色完全暗了,小山洞裡更是黑。那人鬼使神差,從舊衣堆裡拿了一件。

他不清楚,這上頭會不會有什麼。

也許有,也許沒有。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可他隻做這麼一回。

是生是死,就看這麼一回。

那人將衣服換上,幾人出了山洞,步入雨中,繼續朝前方飛掠而去。

雨還在下,乾的新衣也罷,舊的濕衣也罷,都濕了,分不出新舊。

幾人沉默地來到藏在深山老林中的洞穴。

此處洞穴是他們先頭精心挑選的,藏得夠深,且四麵都有口子,方便逃生。

今晚氣氛分外凝重。

掌門慘死,八名長老都受了傷。

北山劍派共有弟子一千餘人,此次基本上都來了。

可這短短幾日,他們也死傷慘重,隻餘下最後兩三百人。

謝長老代為執掌掌門之令,他和其他七名長老一起,繼續密謀。

他白日嘗到了好處,眼裡一片歹毒:“先頭主上令我們不用對百姓動手,可依我看來,想殺紀吳兩家人,直接對上他們,反倒對我們不利!剛剛那丫鬟死時,你們可看見了?先前是我們太過心善,才損失慘重!從明日開始,我們就對百姓下手,對他們的下人丫鬟下手。看著好了,那紀家人一定會來救,我們趁機斬殺!必要之時,甚至可以拖著百姓當盾!”

其他長老微微遲疑:“可主上之令?”

謝長老道:“無礙,主上不會怪罪。”

八人又細細商量了好一會兒,定下明日的計劃後,便躺在角落中歇息養傷。

已到了下半夜,雨還在下著,仿佛怎麼都下不完。

風呼嘯而過,電閃雷鳴。

一道閃電忽而劈下,山洞前的樹被劈中,砸落在地,發出聲響。

昏昏欲睡的守洞人忽而驚醒,朝那處看去。

電光之下,他看見了樹下站著的人。

很多人,無數人。

密密麻麻的,不知何時起隱在樹後。

他們快步朝洞口跑來,將包圍圈越縮越小,而後,將整座山洞圍得密不透風!

吳惟安、紀明皓、紀明雙、晚香、毒娘子、雪竹、圓管事分彆站於一角,立在紀家軍之前,麵色帶著雨夜的冰冷,仿佛鬼刹。

洞裡有人一直未睡,在守洞人大喊之際,他是第一個翻身而起的。

一隻追魂蟲,一直被他捏在掌心,死了好幾個時辰。

他鬆開掌心,追魂蟲掉落在地。

他提劍,踩過追魂蟲,朝洞外衝去,帶走了一位紀家軍的性命,也被對方一刀戳中胸口。

他倒地,歪頭朝四周看去。

這一洞的人,有親手握著他手教他劍法的師父,有和他一起練劍的兄弟。

他也不知道他是錯是對。

他闔上了雙目,兩行血淚流下,瞬間被雨水衝淡。

無人知他是誰,無人知他做了什麼-

遙遠的上京城,今夜也在下雨。

好多人心懷各異,難以入睡。

後宮之中,皇後坐於窗前,望著外頭的雨。

一晃二十三年,她守著這皇後之位,白日殫精竭慮,為她的李家,為太子。

夜晚依舊難以入眠,她坐在這窗前,看了多少年的夜色,多少年的日出,多少年的風雨。

從滿頭烏黑的發,到了如今這半頭白發。

她最美妙的半生,便蹉跎於這小小的後宮之中。

若是能重來,那一日,她死也不會出門。

禦書房裡,皇帝坐在龍椅之上,在翻閱奏折。

香爐之中熏香靜靜燃燒著,他微微出神,想起了珍妃,想起了五皇子。

……

皇宮之外,紀府。

紀明喜也未睡。

紀明喜的睡眠,一向都挺好。

可今晚不知為何,難以入眠,也許是睡前那杯茶,濃了些。

他索性翻身而起,披上外衣,拿了油紙傘,在雨中散步。

紀明喜先經過二弟紀明皓的院門口。

這院子已經兩年多未曾住過人了,明皓一直在軍中,隔個幾年才會回家一趟,住不了幾日,又匆匆離去。

就算在家裡的那幾日,也是日日不在家,忙著給各家送……

紀明喜長歎一聲,繼續朝前方而去。

是五弟的院子,五弟明淵從小不擅與人言,做事總是慢半拍,還成日迷路,經常被明焱欺負。

明焱啊。

紀明喜看向紀明焱的院子,這六弟性子最為跳脫,心大得很,喜歡的東西也是稀奇古怪,爹娘生前最擔心他。

而明雙呢,心思細膩,想得太多,思慮過重,總是很操勞。

若是明雙和明焱的性子中和一下,最好不過。

最後,紀明喜停在紀雲汐的院子外。

雲娘最不用人擔心了。

可也最令紀明喜心疼。

雲娘從小就懂事早慧,看事情很透徹。

有時紀明喜看著雲娘的眼神,會想,這樣一個小小的孩子,明明在家裡被眾人疼著,為何眼神如此清冷疏離。

慧極必傷。

這就是早慧的代價嗎?

可世間事,有時候看得太透,也不好。

而且真的能看透嗎?

紀明喜又是一聲輕歎,繞了大半個紀府,回到書房。

往日這麼熱鬨的紀府,這些日子,如此冷清。

紀明喜讓下人沏了杯茶,坐於書桌前,研磨,提筆,一筆一劃抄起了佛經。

他和大學士說的都是真的,紀明喜抄佛經,都是為了給弟妹祈福。

祈求他們在外平安,祈求他們順遂。

他身為大哥,沒那麼有能耐,隻能守在這上京城,守在這空蕩蕩的紀府,為他在外的弟妹祈福。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