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莊思宜便沒再作妖,乖乖脫掉上衣,又自覺鬆開繃帶的結,背轉過身。
稍微等了會兒,莊思宜就感覺到程岩的靠近,隨著肩背纏繞的繃帶慢慢解開,他心裡居然有點緊張。
突然,一股鑽心劇痛襲來,莊思宜整個背都繃直了,兩側肩胛骨擠向中間,渾身都在發抖。
“嘶……”他倒抽一口冷氣,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你上刑啊?”
程岩無辜地說:“藥效就是這樣啊,雖然敷上去有點兒疼,但保管好得快。”
莊思宜心說原來在這兒等著呢,難怪答應得那麼快!
背上的傷仿佛火燎一般,莊思宜沒什麼力氣與程岩爭辯,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抵抗疼痛上。
見他如此,程岩唇角飛快地翹了下,但上藥的動作卻輕了不少,柔軟的指腹一圈圈塗抹著傷口。
儘管隻是皮外傷,但莊思宜從右肩到背部很大一片都像被剝了皮,血淋淋一片。程岩想著這些傷都是因他而起,終究有些心軟,猶豫了下,便朝傷處吹了口氣。
沒想到莊思宜猛地一震,差點兒跳起來,回頭質問:“你乾嘛?”
程岩這回真的很無辜了,“你不是痛嗎?吹口氣而已你又乾嘛?”
莊思宜臉上忽紅忽白,半晌憋出一句:“你輕點兒……”
他覺得時間從未如此難熬,就連當初被罰跪三天祠堂也比現在輕鬆,莊思宜除了疼痛之外,更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古怪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受刑”終於結束。
程岩為莊思宜換上新的繃帶,後者如蒙大赦。
莊思宜擦掉額頭的細汗,又看了程岩一眼,默默穿上衣服。
五日後,銅陵縣終於有消息傳來,民/亂的危機已基本解除。
好消息不止如此,到了七月中,朝廷的救濟糧終於到了,那天,據說武寧縣外人人高呼皇上萬歲,一聲又一聲,震耳欲聾。
難民們似乎遺忘了數月來的苦難,他們隻知道自己又能活下來了,再過不久還能返回故鄉,而這些都源自於天子的恩典。
他們或者愚昧,但也簡單。
得知消息的程岩徹底鬆了口氣,心中卻久久難以平靜——親眼看著前生一場危機消弭於無形,讓他確信未來是可以改變的,至少在雷劇劇情之外,命運可以不受束縛。
對此,程岩簡直不要太激動,就連對著莊思宜都能保持微笑,讓莊思宜誤以為是自己當初的義舉捂熱了程岩這塊頑石,一時非常得意。
平靜的日子過得很快,一晃眼就要進入八月,距離院試也很近了。
這天早課,海夫子正引導著學生們背書,突然,一群衙差闖進講堂。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衙差開口便點了王皓軒、張成、孫雅文三人的名字,來意不言自明。
麵對衙差給出的證據,沒有學生替這幾位同窗求情,除了明哲保身之外,大多人都認為他們罪有應得。
“我、我是無心的,我隻是看他們可憐……”
“我也是無辜的,是王皓軒非讓我去,我不想的!”
……
幾人又哭又鬨,王皓軒更是悔不當初,他雖想借著為難民請命一事提高自己的聲望,讓他在院試中有更多優勢,可也是真心認為這樣對難民會有幫助,誰曾想居然引發了民/亂?
當日他趁亂逃回來,海夫子便讓他們自行去認罪,那時他抱有僥幸心理,於是矢口否認。原本以為此事都過去了,沒想到衙門會秋後算賬……
不,他不能被帶走,否則就算保住性命,此生也再無希望!
他腦子飛速急轉,想找出脫身的辦法,卻聽一位衙差道:“京城已派欽差趕來銅陵調查此案,大人讓我等將你們帶回縣衙,你們已無退路,識相的,就乖乖跟我們回去。”
“欽、欽差?”
王皓軒雙腿一軟,瞬間癱倒在地。
完了,他完了……
就在幾人即將被拖走時,突然有人出聲阻攔,“且慢。”
人們望向聲音來處,就見海夫子走上前,躬身一拜,“能讓老夫為我的學生上完這一課嗎?”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程岩在內。
須知在大安,衙差隻是未入流的小吏,而海夫子卻是身負功名的舉人,兩者地位天差地彆,但夫子居然向小吏彎腰低頭?
講堂上鴉雀無聲,就連王皓軒他們都忘記了哭鬨。
半晌,才有一名衙差扯開抹冷笑,正待說話,領頭的衙差卻以眼神製止了他,恭敬道:“先生,您請講。”
海夫子衝對方拱手至謝,又慢慢踱回講台。
他身形瘦弱,卻挺拔如蒼山頂上一棵青鬆。
他於程岩心中本不過是位古板又無趣的夫子,雖是舉人,授課卻隻會按部就班,比不上鶴山書院的先生。但在此刻,在當下,在他為學生彎下脊梁那一瞬間,這位夫子終於豎立起了新的形象。
——比山高,更比海闊!
海夫子以德立學,以自身正行闡述著他的為師之道。
那一課,海夫子講了何為君子之道,何為君子之守,儘管聖人的言論大家多半背熟了,但每個人都聽得極為認真。
當海夫子念完最後一個字,王皓軒無聲地流下熱淚,他雙膝跪地,衝著海夫子重重磕了個頭,“學生……多謝夫子教誨!”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親密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