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後, 曲州府便傳出了程大人有私生子的緋聞,差點兒沒把莊思宜氣吐血。
好在男童的身份也不難查, 他名為陳一多, 曾與程岩和莊思宜都見過, 正是昔年在鶴山書院時,陸清顏引誘謝林汙蔑程岩拋妻棄子時, 那個抱著程岩大腿喊“爹”的孩子。
等人們得知陳一多乃程大人的遠房族親,謠言也終於止於“智者”。
對程岩來說, 陳一多的出現不過是一段插曲, 他隻是為族中出了一位七歲便能考過府試的神童而感到欣慰。反倒是莊思宜格外上心, 甚至將陳一多接來府中小住了幾日。
程岩見莊思宜成日裡“多多”長,“多多”短, 跟個老媽子似的,不免好奇。
莊思宜卻振振有詞道:“我隻是想著, 若我和岩岩也有孩子,應該就是多多這樣吧?”
“……”
程岩:“你做夢!”
莊思宜將他拉進懷裡, 笑嘻嘻道:“那岩岩是要陪我做夢還是生孩子?”
程岩:“要生你自己生。”
莊思宜揉了把程岩的腰,“我就知道岩岩想和我生孩子。”
程岩:“……”
又一次比騷話輸掉的程岩, 索性封住了莊思宜的嘴。
於是莊棋進來院中時, 就見到自家老爺和程大人又膩歪地啃在一塊兒,作為全府上下吃狗糧第二多的人, 他很淡定地退了出去。
莊棋在外頭豎著耳朵偷聽, 直到再度傳來說話聲, 他才假意咳嗽一聲, 隨即快速走入院內通稟:“程大人,府外有人求見,說想要入武學。”
程岩奇怪道:“要入武學直接去便好了,來我府上作甚?”
由於此前一番造勢,讓不少人對武人心生向往,程岩也不忘見縫插針地宣傳武學優勢,倒是吸引來了一撥人,雖不至於特彆火爆,但目前已有七八十個學生了,年齡從七八歲到三四十歲皆有,可謂跨度極大。
莊棋頓了頓,有些一言難儘,“回大人,她是位女子。”
程岩一怔,皺了皺眉道:“請人到茶廳來吧,我去見她。”
待程岩一入茶廳,就見到個三十餘歲的婦人,對方生得不錯,隻是皮膚黝黑,骨骼粗大,此時直挺挺地站在廳中,看上去頗有幾分英姿颯爽。
“民婦見過大人。”婦人匆匆跪地行禮。
“不必多禮。”程岩讓婦人起身,開門見山道:“可是你想入府學進學?”
婦人爽朗一笑,“正是。”
程岩:“為何?”
婦人緩緩收了笑,“民婦乃林堰村人。”
林堰村,也是潿縣其中一村,與百川村相鄰。朝廷禁海之前,林堰村同樣曾是倭寇海匪大肆作亂之地。三十年前,倭寇登岸,燒村殺人,擄走林堰村上百女子。
“民婦被爹娘藏在床底,總算是逃過一劫,但劫難之後,民婦家中隻剩下爹爹和哥哥的屍體,娘親則被倭寇擄走了。”
婦人說起這段往事時表情平靜,或許時間撫平了她的傷痛,但疤痕卻永不會消退。
當時,劫後餘生的村人們聚在一處,卻始終等不來救援的官兵。他們望著滿地殘屍,聽見家中失去女眷的大人小兒痛哭,有村人一時激憤,提議親自追擊,將被倭寇劫走的人救回來。
人在何時會激發勇氣,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或許平時膽小如鼠的人,在遇到特定情況,也會爆發出震懾人心的力量。而這些村人先前遭遇倭寇侵襲時還驚慌得四下逃竄,如今麵對親人離難,竟都跟不怕死似的,各個群情激昂,當即就準備了船隻。
村中的成年男子們一個個登船,女人們則留守。
她們一等就是半個月,期間等來了官兵,可惜官兵並沒有要出海尋人的打算,她們隻有繼續等,終於等來了船回村岸。
“回來的船隻有兩艘,約莫有四十餘女子,而男人竟隻剩下七八個。”婦人慢聲道來:“咱們一個村八百餘人,一場劫難後便隻剩下不足四百,其中九成女子,男子唯剩一成,後來,林堰村則成了附近遠近聞名的寡婦村。”
聽到此處,程岩心裡並不好受。
林堰村他當然知道,畢竟潿縣是他重點關注的一縣,他也知林堰村當年遭遇了什麼,不過在縣誌中記載的僅有寥寥數語,而今日聽聞婦人親口講述,程岩的心情愈發沉重。
戰亂時,沿海一代的百姓實在太苦了。
“如今幾十年已過,村子裡依舊男丁稀少。”婦人自嘲一笑,“咱們村的女人常被視作不祥,名聲不好聽,外村的男子若非實在找不到媳婦兒,是不會選擇我們的;而外村的女子,更不願嫁過來。”
婦人是嫁給了同村一戶姓羅的人家,可惜男人身體不好,早些年也過世了。
“咱們村男人少,男人要做的事女人都得做,所以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婦人道:“民婦聽聞曲州府開辦了武學,便和村子裡部分村婦商量過,今日就想問問大人,這武學能否收女子?”
程岩暗自思量此事的可行性,若要收女子,武學肯定要單門開辟供女子住宿的地方,好在教場很大,這倒不是難事。但武學都是□□學,除了教人識文斷字,更重要的是每日操練,莫非也要請人專門教導,或者對女子的操練強度實行減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