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迎接的幾位欽差大都在京城裡見過程岩,除了兩年前才調回京城的燕來西。不可否認,燕來西對程岩的第一印象很好,隻覺得這人生得可真不錯,且有出身、有能力,難怪能入了皇上的眼。
但越是如此,燕來西心中越發警惕,隻怕程岩會是條漂亮卻帶著劇毒的蛇。
原本,燕來西等人欲設宴為程岩接風,孰料程岩竟一點兒麵子都不給,直接提出要立刻查賬。
被掃了麵子的眾人很窩火,但程岩的要求合情合理,他們也隻能眼睜睜看著程岩和他帶來的一乾人手,將涉及十多個府、七十多個縣的賬目,通通搬回了暫居的府邸。
之後幾天,程岩就領著一眾屬下窩在府中查賬,不與任何人交際。
雖說皇上要他虛與委蛇、假意周旋,但程岩前生與林閣老共事數年,對這位閣老還是有些了解的。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現得太過順服,反而會引起林閣老的疑心,於是,他決定該查就查,該辦就辦,隻要不去觸碰那條警戒的紅線,就不會有人來對付他。
而他現在所察的賬本原就是做給朝廷看的,賬麵早已抹平,若不實地調查、一一核對是找不出問題的。
可程岩半點不急,因為他隻求拖住眾人精力的同時保護好自己,他相信莊思宜會查到他想要的結果。
“閣老,您不是說程岩是個聰明人嗎?”燕來西不解道:“那他為何日日查那些官麵上的賬目,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林閣老淡淡一笑,“正是因為他聰明,所以才會這樣做。”
儘管程岩表現得不近人情,但對於他目前的行事,林閣老還是滿意的,也稍稍放下了戒備。如果他是程岩,一定會認真核查賬目,做好麵子功夫以應對皇上,但也絕不會去觸碰底線,與整個官場為敵。至於結果,他會在張懷野上告的諸事中選擇最輕的幾條予以證實,再找三五個虧空最小的縣來頂鍋,便能對皇上有所交代了。
“隻可惜了那幾位縣令……”林閣老虛偽地感歎道。
燕來西聽了林閣老的分析,又道:“可不管他回奏皇上的問題有多小,豈不都證明了我們辦事不利?”
林閣老麵露不耐:“如果一省多年來隻有幾百萬兩銀子的虧空,足以說明吏治還算清明,你認為皇上會因為這點兒銀子來追究我們的過失嗎?你要實在害怕,到時候隻需提前上書自省,說自己乃無心之失,全是被下麵的人蒙騙就行了!皇上既然選了你為欽差,若非事態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為了顏麵也會保你的!”
燕來西一想也是,訥訥道:“那咱們這回是不是沒事了?”
林閣老:“繼續找人盯著程岩,如果他一直如此安分,爾等便可放心了。”
程岩當然知道有人在監視自己,甚至跟他同來浙省的一眾官吏也未必都能信任,但他本來就不打算做什麼,自然也無所謂了。
隻是,他都來浙省五六天了,怎麼莊思宜還不來找他?
正想著,忽聽下人來報,說有一位秀才拿著門生帖子前來拜會。
“門生帖子?”程岩愣了下。
下人道:“他說他乃是蒙泉書院的學生,但祖籍在雲嵐縣,當年縣試,正是大人點中了他。”
“蒙泉書院?”程岩眸光微閃,有了猜測,“他叫什麼?”
下人:“程棋。”
程岩:“……”
半晌,程岩才道:“讓他進來吧。”
沒多會兒,程岩便見到個臉色蠟黃,樣貌平平無奇的青年,但如果仔細看,還是能看出此人乃莊棋所扮。
程岩噎了下,心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易容之術?未免太粗糙了吧?不過這裡的人對莊棋都不熟悉,甚至從未見過,騙一騙應該還是可以的,反正雷劇裡女主貼把胡子都能與蜀西王質子結為異姓兄弟。
他裝作尋常地與莊棋寒暄,對方從頭到尾都表現得規規矩矩,毫無異樣,且說話時還故意帶上了雲嵐縣的鄉音,可謂非常敬業了。
程岩心中好笑,也揣摩著莊棋的來意,但對方言語中並未給出半點暗示,隻是臨彆時,莊棋獻上了一根墨條和一方硯台,並告訴程岩:“此墨乃是書院特製的一款鬆煙墨,尋常墨條都是用清水研磨,但這根墨條卻需用溫水,墨條受熱,其香隱現,由淡而濃,滿室墨香。大人若是得閒,可以試一試。”
學生送老師筆墨紙硯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暗中監視的人也僅當這是一次普通的師生會麵。
但等程岩獨處時,他便取出墨條和硯台細細觀察,可惜沒找到什麼線索,於是程岩又往硯台中注入了一點溫水,正準備研磨,卻見硯台中慢慢浮現了幾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