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雙明知道現在不是該告訴她的時機,但麵對著程綃,她總也沒辦法狠下心去騙她。
代雙沉默著,程綃已經從中得知了答案。
她強迫著自己鎮定下來,就像過往裡無數次那樣。可是這一次卻失敗了,她冷靜不了,滿腦子都是傳聞中那句,陸時見生死不明。
她的手微微顫抖著,想要去拿旁邊的水杯,可怎麼拿也拿不穩,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程綃俯下身去撿,鋒利的碎片割傷了她的手指,她卻渾然不覺,仍沒有停下。最後還是代雙看不下去握住她的手,製止了她的動作。
程綃的手一片冰冷。
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落在她們交握的手上。雙雙還是頭一次見程綃哭,略有些不知所措。
程綃擦著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完,她低聲道:“對不起。”
雙雙遞給她一張手帕。
程綃沒有接過,隻是怔怔地盯著地上的破杯盞。
雙雙知道她在想什麼,皺了下眉:“這件事和你沒什麼關係,你不用怪自己。”
程綃不說話。
雙雙替她簡單處理了傷口。
程綃定下心神,問她:“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
程綃稍稍停頓了下,問道:“我可以一起去嗎?”
雙雙直接拒絕:“情況還不明了,那裡很危險。”
“我不怕。”程綃說道,“我可能幫不了太大的忙,但總歸也不會連累到你們。”
雙雙沉默起來,權衡利弊之後,她勉強同意了程綃的提議。
第二天程綃隨著雙雙一起離開據點。
她強打著精神,儘管現在前途莫測,她也儘量克製著不必流露出多餘的情緒,因為這樣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惹得其他人擔心。
星艦一啟動立即進入反偵察的隱藏模式。
雙雙與陸時見的副官碰麵。她們從他那裡大致得知情況如何,不過礙於程綃也在,副官很體貼地隱去了陸時見是為了返回去救娜塔莎才遇險的細節。
“星艦失事的周邊星係都查過了嗎?”雙雙問。
副官點了點頭:“都查過了,但星艦爆炸的時候周邊還有追兵,如果指揮官大人真的降落在周邊星係,他們很可能比我們更快一步找到。”
雙雙緊鎖著眉頭不語。
陸時見出事的地點太微妙,正好處在埃塞爾的關隘出,前麵有埃塞爾戰亂,後麵有敵軍虎視眈眈地圍截,導致搜救工作進度緩慢。
這倒是個很大的疑點。
雙雙看向那副官:“為什麼偏偏是在那個地方?”
副官回答:“應該隻是湊巧。”
“具體什麼情況?”
副官隻好耐心地又重複一遍:“當時指揮官接到了先行艦發來的警報,臨時決定返回,結果第二天就遭到了埋伏。”
“你們的行蹤是怎麼被傳出去的?長官的星艦一直設有隱蔽係統,就算是被發現也不可能這麼快部署人手。”雙雙繼續追問。
“事實上隱蔽係統也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地隱藏。”副官道,“原因一時半會兒也搞不清,隻有等找回星艦殘骸才能下定論。”
雙雙神色凝重,沒再問下去。
等到副官走後,程綃看向雙雙:“你是懷疑……”她沒有說完。
雙雙會意地點點頭,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如果不出意外,陸時見的近衛艦中出了叛徒。
*
雙雙預料的沒錯,陸時見帶著娜塔莎迫降到出事地點附近一帶的蠻荒星係。
星艦爆炸時已有人循著他的定位跟蹤在他們身後,陸時見閃躲著繞了他們整整一圈,直至損壞的戰機撐到極限才就近降落。
娜塔莎臉上沾滿了灰黑,從戰機裡爬出來,看著完全陌生的環境,茫然失措:“我們是在哪兒?”
陸時見懶得回答,隻取出隨身攜帶的藥劑,替自己注射了一針。
沒過一分鐘,他的相貌大改,麵容毀了一大半,陰森可怖的,與之前判若兩人。
娜塔莎不經意看到了他改變後的臉,稍稍吃驚,眼中有抑製不住的嫌惡。
陸時見才不管她的看法如何,將東西收起後,他徑直往前麵的街鎮去。
娜塔莎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他走的實在太快,娜塔莎忍不住道:“……我走不動了。”
陸時見看也不看她:“走不動就留下吧。”
娜塔莎不僅沒換來一分一毫的憐惜,反而還得到他的嘲諷。
她乖乖閉了嘴,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麵,不知不覺中被拉開一段距離。
他們好不容易進了街鎮,貧民區裡人滿為患,擁擠、肮臟、混亂,連空氣中都充斥著罪惡。與艾拉相比差不到哪裡。
然而不同於程綃的反應,娜塔莎麵對著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隻有厭惡反感與迫切想要逃離的衝動。身為親王的女兒她自小錦衣玉食慣了,甚至僅僅是一頓早飯的錢都抵得過貧民窟一家人一整年的開銷。
娜塔莎掩著口鼻,小跑著緊跟在陸時見身邊,生怕被他丟下。
“為什麼要來這裡?”她問,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嫌棄。
陸時見反而司空見慣,並不回答。
找到了落腳處後,陸時見將娜塔莎丟在那裡。
其實他們入住的小旅店已經算是城裡比較乾淨的了,然而用娜塔莎的標準來看待,這裡連住牲口都嫌臟。
不過現在的處境,也不容她有選擇的餘地。
她很少走這麼久的路,腳底磨出了水泡,陸時見走的時候她雖不情願一個人待著,但也沒辦法跟著他,最後隻能留下。
陸時見出門是有正事要做的。他戴著口罩先在城中溜達了一圈,果不其然星係中已經開始戒嚴,可想而知是埋伏他的那夥人做的。
他並不急著向R發送求救信號。雙雙都注意得到的事他自然不會不懷疑。星艦出事的地點還是時機都太過湊巧,如果不是對方後續的跟進慢了一拍,他說不定已經淪為階下囚。所在回去之前,他有必要做個實驗查出那個人究竟是誰。
等周邊環境熟悉得差不多,陸時見去了鬨市。鬨市上魚龍混雜,除了一些小商小販,更多的是無所事事的地痞流氓紮堆鬼混。他們大多沒有正經的職業,收入都是從那些小攤的保護費得來的。不要以為底層的世界就是純白無辜,底層也有惡的法則,導向那些更為可憐的人。
忽然肩膀被磕了一下,陸時見停住腳步,麵無表情地回頭看向撞他的人。
那人雙手插在口袋裡,紋著花臂,和陸時見一般高,不過要比他更壯實些。他惡聲惡氣地虛張聲勢:“看什麼看?會不會走路?”
陸時見沒有再理會他。
第二天鬨市上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大早有城裡的軍隊來搜查,這樣的陣仗並不多見,挨家挨戶巡視之後,最後將一個平日作惡多端的渣滓從家中逮捕出來。
人群熙熙攘攘,大多是看好戲的,沒幾個清楚細節。
陸時見也隱藏在人群中。他帶著口罩和帽子,有意站在陰影處的位置,手上玩著不知道從哪得來的打火機,一明一滅,漫不經心。
離近了些,聽到警察打扮的人問那大個頭:“這不是你的?那你從哪裡得到的?”
“偷來的,我是偷來的。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他辯解著。
那警察也是聽差辦事,並不知道內情,拿捏不下,隻好先將他帶回去。等大個頭被送上警車後,警察把玩著從他手上搜查來的東西,那是個小型的高端語音器,閃著紅光,顯然開啟了定位模式。不過這裡的人大多沒見過這玩意兒。
他鼓囊了一句什麼,將東西交給身邊的人,才對著聚攏來看熱鬨的人嚷嚷了句:“都散了吧,有什麼好看的。”
大個頭走了,人群三三兩兩很快就散開。陸時見靠在暗處的門框上,直看著警車開走,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