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不敢再往前走,正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樹梢一動,潛伏在綠蔭間的鳥類齊刷刷飛起,一片的驚弓之鳥。
“小心!”程綃的動作比她的意識更快。她取出之前程露給她的粒子槍,抬手向著前麵射去,粒子光束在空中會和,消融在一起。
程露詫異地看了眼程綃。程綃自己也很驚奇。
難道是因為先前的藥劑?
可惜不等她細想,就有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悄無聲息的荒林,顯得尤為清晰。
“你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呢。”他踱步走出林蔭,露出真麵目,“夫人。”
是唐德。
*
程露雖然戰鬥力很強,但對方人數太多,她單槍匹馬起不到太大用。程綃或許是先前那些藥劑的緣故,反應力速度體能有大幅度提升,可是不穩定,沒多久就精疲力竭,像是提前透支體能的孽力反饋。這與以前看到過的機械怪物的副作用很相似。
所以沒多久她們就放棄抵抗,一同被帶下去。
避難所先她們之前已經被搜查過,沒來得及走掉的被拐少女和組織的工作人員都被看押起來。萬幸的是紀宣和越夕並不在其中。
程綃與程露關在單獨的一間,旁邊關著的則是另外的人。臨近晚上隔壁有人哭哭啼啼地小聲抽噎,聽得久了,有人道:“能不能彆哭了?哭有用嗎?”
哭聲短暫地停了一下,而後傳來女孩小小的哭腔:“還不如不救我們呢,以前說不能還能活著,現在誰知道會怎麼樣。”
這樣白眼狼的言論很快招來反駁。雙方僵持不下,有來有往。程露靠著牆壁閉目養神,聽得有些煩了,冷冷道:“閉嘴。”
她的話還是有威懾力的,隔壁很快停止了這場鬨劇。
程露對這種事似乎見怪不怪,沒有多餘反應,反倒是程綃有點三觀儘毀,想不通怎麼有人說得出這種話。
她靠著牆壁坐下,程露抬了抬眼皮看她一眼,譏諷地笑起來:“很意外?”
程綃怔了下,點點頭。
程露垂下眼簾:“我們要的又不是他們的感謝,自己的良心過得去就行,他們領不領情無所謂。”
程綃一愣。
程露卻笑了:“你是不是以為我會說這樣的話?”
程綃:“……”
“這種事情,早就習慣了。”程露恢複了以往的冷漠,程綃盯著她的臉,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們的武器語音器全被搜走了,現在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程露心大,早早就睡下了,程綃為了保持體力,也勉強小憩一會兒。
誰也沒想到,半夜卻出事了。
還是之前那個怕死的姑娘。她晚上申請上廁所,一出去就往外跑,結果直接被唐德手下的人帶回來。現下衣衫不整的,明顯看得出發生過什麼。
唐德踹了她一腳,那姑娘跪倒在地上,正正好介於兩個休息艙之間。
唐德陰森森地笑著。不知是不是因為長時間跟在陸時見身邊,他現在看上去隱隱約約總有些他的影子,尤其是這樣的笑,令人毛骨悚然,一直發寒到心底。
他道:“我勸你們這幾天還是乖一點,再有人想逃跑,下場會和她一樣配。”
說著他抬手,粒子光束直接貫穿那姑娘的身體,鮮血噴濺出來,有幾滴落在休息艙的玻璃窗上。
那姑娘痛苦地掙紮一下,沒了呼吸。
所有人都看呆了。唐德笑眯眯的:“清楚了嗎?”
隔壁房間的大多噤若寒蟬,不敢發出聲音。
程綃則冷冷注視著他:“殺一個連拿槍都不會的人算什麼本事。”
唐德抬了下眉毛,笑道:“不比夫人厲害。你看,這些人不都是因為你才死的嗎?”
殺人誅心,他深得要領。
程綃緊緊攥著手。
唐德繼續道:“其實艾拉這件事原本不歸我們管的。隻是因為有你在。L大人對Raphael恨之入骨,可惜他死得太輕鬆了,所以才要變著法折磨你。他怎麼甘心你這麼輕易地逃掉。說起來你才是罪魁禍首,如果不是你,他們這些人說不得真的就獲救了呢。”
說完唐德笑起來,也不給程綃反擊的機會,就先轉身離開。
程綃站在原地,四肢百骸被冷意侵占,疼得她動不了。
是啊,都是她。
不是她雙雙不會死,陸時見不會死,周問不會死,剛才的那個小姑娘也不會死。
“彆聽他的。”忽然,有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程綃回過神來,抬眼看過去。
程露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有月光落在她姣好的麵容上,襯得越發的沉靜如水。
“你要信他的,才是輸給了這種渣滓。”程露涼涼地說道。
程綃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發生了這種事,艙外的屍體都還沒收拾,後半夜再沒人能睡得著。
將近淩晨,天一點一滴亮起來,程綃聽到有鳥類長鳴的聲音,很微弱,一陣一陣的。
程露也聽到了。她坐起身來,卷起褲腿,程綃這才看到裡麵還藏著兩把粒子槍。
程露遞給她一把:“裝了反偵察裝置,他們掃描不到。”
程綃穩穩接住。
“走吧。”程露道,“這次輪到我們了。”
休息艙的門被粒子槍無聲地打開,沒有戰鬥力的暫時被送去安全的地方,其餘人則跟著程露應付唐德的手下。程綃真刀實槍還是第一次麵對這種場合,但卻表現得異常鎮定。她再也不會是那個看到血就發抖的小女孩。一槍一個,幾乎都打在要害的地方。
程露讚賞地看她一眼:“還不錯。”
她們一路往林中長鳴聲的地點聚攏。儘管有幾個受了傷,但在程露的掩護下還是全員抵達目的地。
在目的地程綃見到了紀宣。
“你們沒事吧?”紀宣問道。
“還好。”程綃回答。
程露安排著他們有序登艦,輪到程綃時,她慢了一步,停下來。
“怎麼了?”程露問她。
“我總覺得……好像太順了點。”
她不是沒和Mr.L他們交過手,還沒有一次能這麼順利過。
“已經探查過了,他們沒有援兵。放心吧。”程露道。
“……也許是我多心了。”程綃說著,不知道是和程露解釋還是在安慰自己。
程綃走到艙門口。就在她進去的瞬間,整個星艦忽然爆炸。
幸好程綃反應夠快,往外一撤摔出去好遠。不過她站得實在太近了,臉上或多或少被碎片劃出傷痕。
煙霧散去,露出了藏在背後的人。
“你們的偵查係統確實厲害。”唐德笑眯眯的,略帶嘲諷,“可惜還是差了點。”
死了那麼多人,程露第一次被真正激怒。她紅了眼,抬手就向著唐德開槍,卻都被他周身強大的保護場中和了能量。
程露衝著身後的紀宣喊道:“帶她走!”
紀宣皺了下眉,最後還是選擇把程綃帶走。
程綃卻是掙脫開他的手,用早上程露給她的武器幫她解決旁邊的人。
紀宣帶不走她,隻好也留下來幫她們一起。
唐德看著這一幕樂不可支,他笑著拍了拍手:“好感人。既然你們感情這麼好,那來幫我做一道選擇題吧。”
他話音剛落,身後有人帶著一個熟悉的人走上前來。
越夕。
程綃他們這才發現從剛剛開始越夕就不見了。
唐德興致勃勃:“夫人和我關係這麼好,不如先來選。你是要她——”說著他抬手指了指程露,“還是她?”
程綃怔住。
“隻可以留下一條命。”唐德注視著她,惡意滿滿,“你要怎麼選?”
他們這時才反應過來他的意圖。
程露對眼前這個男人厭惡至極:“你到底是小時候活得有多悲慘才能長得這麼扭曲。”
唐德笑道:“我是好心。你們一大半人都死了,以少對多,本來一個都活不了的。”語畢他從自己的手下手中奪過槍來,抵著越夕的太陽穴,“快選吧,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越夕蹙了下眉:“你們不用管我。”
唐德笑嘻嘻的,卻又極具壓迫感地盯著程綃:“夫人?”
程綃死死攥著手。
無力感,又是熟悉的無力感。
像野獸,整個地困住了她。
“換我吧。”程綃慢慢地鬆開了手,“你的目標是我,直接殺了我不好嗎?”
唐德笑道:“當然不好。L大人交給我的任務,可不僅僅是需要你死這麼簡單。”
他們是有意要用這種方式折磨她,在陸時見身上無法付諸的報複,統統施加在她的身上。
“第一次機會的時間要到咯。”渾然不顧程綃的痛苦,唐德抬手,直接朝著越夕的小腿骨就是一槍。
那一定是很疼的,越夕緊咬著牙關才沒有發出聲音。
“不要!”程綃道。
唐德懶洋洋地把玩著粒子槍:“那你快選一個。”
程綃捂著耳朵緩緩跪倒在地上,腦海中不斷有各種聲音傳來,眼前也浮現著各種人的臉。有唐德叫囂著讓她快選,有雙雙離開前未說完最後的一句話,還有越夕程露紀宣周問……
末了,他們好像都在說著同一句話。
是你,你是罪魁禍首。
“不要……”程綃以為之前已經是極限,現在才發現痛苦永遠是沒有止境的。
唐德冷漠地看著程綃的反應,正要開第二槍,程露道:“我換她。”
唐德動作停了停,饒有意味地看向程露:“你確定?”
程露抬起手,用槍指著自己:“我確定。”
程綃也回頭,她看到程露的動作,幾乎是出自本能地下意識想要奪走她的槍。
可惜卻被程露躲開了。
程露笑起來,垂眸看著她,眼中是極為難得的溫柔:“記得我的話吧?永遠不要輸給這種渣滓。”
她笑著的樣子那麼熟悉,熟悉到她的身影都與記憶中雙雙臨彆時的樣子重疊到一起。
“不要!”
不要。
不要。
她不想雙雙死,不想陸時見死,不想周問死,也不想程露死。
程綃想哭哭不出。她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像是一場夢,也許連她的存在也隻是夢裡的一部分。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已經受夠了。
正在程露將要扣下扳機的那一刻,林中毫無征兆地響起了劇烈的爆炸聲。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近。一開始程綃還以為是唐德做的,卻忽然發現他也變了臉色。
程綃一愣。
就在遲疑的頃刻間,周遭所有唐德的戰艦接連炸毀,重重砸在地上,蕩起一片灰塵,形成天然的帷幕,阻礙了所有人的視線。
簡直破壞力無窮。
程綃險些被砸到,幸好旁邊的紀宣反應及時,攬著她摔在一邊。
灰塵慢悠悠地著了地,被遮蔽的陽光也一點一滴重新顯露出來。
塵埃落定,終於現出那群侵犯這裡的人。
“還沒有等到我,就已經這樣不堪一擊了嗎?”
那人眉眼彎彎,唇紅齒白。
程綃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臉上身上新增的傷口,隻是怔怔的,怔怔的,望著眼前這個她以為早就不存在了的人,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陸……時見。”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