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被餓的狠了。
和康熙幾次不要臉皮地哭鬨求饒,可康熙都不答應。
鐵了心地要罰他。還一邊看著他含淚用著水煮青草,一邊說:“汗阿瑪也是為了你好啊,你看這一次出門,就帶著你一個,不知道多少人羨慕眼紅你。罰一罰你,要其他人都舒服一點兒。”
忒是父子情深。
四爺哪裡能甘心?
“汗阿瑪,不招人嫉妒的都是庸才。”
康熙半真半假的:“……可惜,不管是庸才還是天才,你都還不是‘才’,隻是一顆小樹苗兒。朕不護著你誰護著你?”
四爺眼淚出來,舉著手裡的土豆給他看:“汗阿瑪,水煮紅薯土豆的粗娘當飯吃,吃得兒子要變成土豆人了。”
“土豆哪裡不好?西洋人都拿土豆當主食吃。粗糧更好,好消化。”康熙一點不心疼,還一臉遺憾:“吃糧食要粗細搭配著,以前就是給你二哥吃的太細了,出宮一趟發現問題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吃什麼都挑剔。”
四爺:“……”
“汗阿瑪,兒子也挑剔。”四爺表示,兒子也是嬌養的人兒,您不能這樣粗糙對待。
康熙冷笑:“你二哥是來不及訓練了。所以要好好訓練你。”
四爺氣,怒瞪了大眼睛:“汗阿瑪,兒子認為,兒子其實沒有太子二哥那麼嬌氣,兒子不需要訓練。”
“不是你認為,是朕認為。”
康熙霸氣側漏,發表霸道皇帝宣言。四爺一邊吃土豆,一邊抽著鼻子哭。
憤怒的他,要想辦法犒勞自己的五臟廟。傍晚趁著康熙和當地縣官說話了解民情的時候,偷偷地跑出來,縣衙的一個角落裡,納蘭容若等著他,看到他來了,瞄著四下無人,從懷裡掏出來一個油紙包急促地說道:“剛鹵好的大雞腿,阿哥爺快吃。”
四爺一把接過來,隔著油紙包聞著大雞腿的香氣都口水直流。
“容若太好了。爺謝謝你。”
“阿哥爺,臣不要您的謝謝,臣希望您更多地關注臣的內在美。”
“傻話。外在美都看不到,看啥內在美?你要驕傲於你的外在美,恃美而嬌、恃美行凶。”
“……阿哥爺您快吃。”
四爺吸溜一口口水,抱著香噴噴油汪汪的大雞腿聞一口,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要吃”的呐喊。
幸福!
容若瞧著四阿哥眯著眼睛一臉享受地聞著雞腿,吃的眉眼聳動大眼睛眯眯成一條縫,寵溺地笑。四阿哥的禮儀規矩刻印到骨子裡,吃的再快也是細嚼慢咽,動作優雅,要他看著更笑。
容若站在角落邊上給他把風,四爺吃完了,將骨頭用油紙包包好,還給容若,等他收好了不給其他人看見,擦擦嘴巴漱漱口摸摸肚子,哈口氣,有點擔心。
“汗阿瑪是不是能聞到雞腿的味道?身上有沒有雞腿的香氣?”
容若笑容自信:“不用擔心。今天縣衙後院在鹵雞腿,阿哥爺去逛一下,味道就有了解釋了。表情變變,裝饞的樣子。”
四爺趕緊變化表情包,不能露出來吃了大雞腿心滿意足的模樣!要露出來聞到大雞腿的香氣卻不能吃,餓餓餓饞饞饞的模樣。
深呼吸一口吸進去吃飽舒暢的小肚子,四爺和容若告辭,有模有樣地去後院轉一圈,眼望天空中炊煙嫋嫋,聞一聞鹵雞腿的香氣,這麼香的雞腿不能當夜宵,還要看著汗阿瑪吃,真覺得饞得慌。耷拉著腦袋,一臉沮喪地回來。
康熙瞄他一眼。
四爺吸吸鼻子低著頭:“汗阿瑪,兒子在縣衙後院聞到鹵雞腿的香氣了。兒子要吃。”
剛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縣令頓時變成鵪鶉。
康熙疑惑地望著垂頭耷腦的胖兒子,低頭說話真不是小四胖的風格。
“小四胖,大雞腿的數量朕都記得,不許偷吃……”語帶威脅。
“兒子就知道,沒有兒子的份兒。”四爺的聲音帶著哭意,傷心地說完這句話,灰心失望地一轉身,“兒子去外麵看看真實的民情,兒子不要光聽一嘴巴說。”
康熙更疑惑了,可兒子鬨脾氣轉身走了,他隻來得及囑咐:“帶齊了人。”
“知道~~~”
四爺慢吞吞地走著,一直到出來縣衙,確認汗阿瑪看不到他了,一蹦三次高地歡呼。
歐耶!歐耶!瞞過了汗阿瑪!
有一就有二。
越來越大膽。
這一天中午,四爺剛用完午膳,呼吸間都是青菜味,隆科多走過來,給他擠擠眼,四爺立即借著尿遁的理由跑出來,四下無人偏僻的角落裡,兩個人默契地對望一眼,隆科多笑著,從懷裡掏出來兩個油紙包,顯擺道:“阿哥爺,秋天的最後一茬蟹子做的包子,還有烤鱸魚。”
“好香,謝謝隆科多舅舅。”四爺接過來隆科多的油紙包,烤鱸魚香氣四溢、蟹黃包還是熱乎的,感動的熱淚盈眶。
“隆科多舅舅,爺聽說你和舅媽現在相處的不怎麼樣?這次出門,有沒有沿途買些土特產寄回去?”
“都不怎麼樣了,還買禮物寄回去?”隆科多一臉不以為意。
“舅媽哪裡不好?”
“問題就是哪裡都好。衝她發脾氣她都先道歉。我在家裡說話聲音大了,她都戰戰兢兢的,我又沒打她。”隆科多提起來福晉就一肚子無名火。
四爺琢磨一番,一眨眼:“爺知道了,舅媽的膽子本來就小,屬兔子的,你身上的不滿意露出來,她感覺到了,就本能地討好。越是討好,越是招惹你煩躁,你的不滿意越大,舅媽就變得戰戰兢兢了。”
隆科多一呆。
隆科多上下打量一番小阿哥,不可置信的疑惑目光。
“阿哥爺,您怎麼知道的?不對,您這個歲數怎麼知道大人的事情?誰和你嚼舌頭了?”說到最後,臉上露出來殺氣。
四爺一個嫌棄的眼神:“這還要彆人和爺嚼舌頭?你和你福晉不和睦,四九城哪家還不知道?”
隆科多煩躁地噴著鼻氣,粗聲道:“娘娘出主意,要阿瑪和額涅帶著我去南城轉了一圈,見識一圈戲子無情,婊zi無義,說夫妻就是夫妻,和彆的女人都不一樣。我也知道,要尊重妻子,我也想過接受她,否則我乾嘛要八抬大轎娶她?直接抗旨不遵,皇上也不能砍了我的腦袋!”
表情落寞,帶著一抹咬牙啟齒的意味。一抬眼,發現麵前的胖孩子聽得津津有味……
隆科多的臉微紅,尷尬地笑:“阿哥爺,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您不要多聽。”
四爺眼睛盯著他,細嚼慢咽地吃完一條烤魚,隆科多麻利地用油紙包包好魚刺魚骨,掏出來乾淨的毛巾給擦手,四爺淨了手,抱著另一個油紙包啃著小包子,目光還盯著隆科多。
隆科多被看到渾身發麻,收好垃圾求饒道:“阿哥爺,您有話兒請說。”
“那……爺說了?”
“說!”
“不生氣?”
“不生氣。求求您快點說。”
“好吧,既然隆科多舅舅求了,爺就,勉為其難地說了呀。”
隆科多真受不住了,鞠躬抱拳苦著臉求饒:“阿哥爺,隆科多求您,快說吧。”
四爺矜持。慢悠悠地咽下一口包子,開始吃另一個,在隆科多要忍不住真要哭出來的時候,問他:“爺問你,獅子、老虎,強大嗎?”
“強!”
“哦,獅子、老虎,會和兔子打架嗎?”
“不會!獅子、老虎,隻會和獅子、老虎、豹子打架。”
“很好。那你為什麼要和你福晉打架?”
“阿哥爺,臣沒有和他打架,臣就是……”隆科多咽下兩家的恩怨,苦笑:“臣就是,本來就不想娶他,硬被逼著娶了,也決定要當妻子對她。可是……”
“可是,你發現她是一隻兔子,就看不起她?”
隆科多沉默。
四爺懶懶地用著包子,小眼神斜視著他。
好一會兒,隆科多抬頭看天,低頭看腳尖,望著小孩子的胖臉,懶洋洋的小表情,飽滿的額頭一看就是有福氣,高挺的鼻子一看就是有擔當,靈慧通達的水汪汪大眼睛純粹的黑,深邃不見底,要很多人不敢對上,卻真實地透著孩子氣的真摯,對人間的熱愛。
隆科多悠悠地吐出來一句:“阿哥爺,人間就是這樣,一個欺負一個,一個被另一個欺負。夫妻之間,如果不能並肩,那她就不值得臣的尊重。漢家人認為男主外女主內,男尊女卑,滿洲人沒有這些規矩,女子一樣騎馬扛槍,管理家務統管所有家庭財產,……阿哥爺,她做不到,臣隻能按照漢家女子那樣對待她。”
四爺眉心一皺。
他恍然間,好似看到舅舅將來寵妾滅妻的一幕一幕,世人都說隆科多絕情,都問他為什麼不管一管隆科多的家事,他了解這個舅舅的性格,知道他頭長反骨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可他太忙了,提點了,卻沒有深入地管。最終導致舅舅和長子決裂,兒子在大堂上告狀父親。
四爺沉默。
隆科多以為自己的話嚇到了他,勉強笑道:“阿哥爺還小那。臣會護著阿哥爺。這些都是下麵人之間的爭鬥,阿哥爺不要明白。”
“好。”四爺慢慢地吃完了四個蟹黃包子,這都十月天了,蟹黃包子不好找,隆科多花了心思。他知道。
四爺等隆科多都收拾好垃圾,慢悠悠的問他:“你知道,六阿哥為什麼喜歡養螞蟻嗎?”
“為什麼?不過臣也大約知道,六阿哥體弱性格古怪,喜歡這些小動物。”
“體弱是原因,但不是性情古怪。很多人嫌棄螞蟻,很少有人細細地觀察螞蟻。養螞蟻的快樂是養其他寵物無法給予的。我看著六弟從一隻孤零零的蟻後開始,再到發展出千軍萬馬的螞蟻帝國。這一切都凝聚著他的心血,這給他帶來巨大的成就感。也有一種模擬養家的感覺。再到後來一窩一窩小螞蟻生出來的繁榮,這就類似一個帝國的建立的過程,爺每次看著他喂食的時候,他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千軍萬馬,都有種這是自己的江山,自己要禦駕親征的感覺...”
這是隆科多從來沒有想過的原因,隆科多也從來沒有觀察過螞蟻,那樣渺小到踩了一腳也不會在意的小東西,隆科多默然半響,低了頭。
四爺眼前浮現六阿哥養著螞蟻的熱情和快樂,情不自禁地麵帶微笑。
“每一個事情的背後,都有原因。舅媽的性格膽小,可能也有一顆不屈服的心?隆科多,你認為,你為什麼獅子會看不起兔子?人是最奇怪的動物,抱團抱夥地你爭我鬥,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爺知道。爺更知道,獅子不會看不起兔子。舅媽管家方麵私心大嗎?還是天天隻管著娘家,將夫家的東西搬到赫舍裡家?有懶惰嗎?有禮儀來往方麵不到位的嗎?”
長長的靜默。隆科多將福晉嫁進來的所有記憶掏出來,阿瑪、額涅、嫂子等等所有的評價也回憶一番,不甘不願地搖頭。
“……沒有。沒有。沒有。都沒有。”
四爺望著現在年輕的隆科多,思及上輩子的夫妻反目成仇,隆科多和這個舅媽的結局,唯有歎息。
“舅媽做到了一個當家主母應該做的,隆科多舅舅,你要做好一個丈夫應該做的。汗阿瑪說過,現在我們進關了,一些滿洲女子學習漢家文化,英氣少了,他很生氣。你不喜歡,爺理解。可你可有帶著舅媽去騎馬打獵?教會她?她嫁進來是十六七歲,將來陪著你白頭到老,有六七十歲,你難道還不能給扭過來?”
隆科多猛地一抬頭,傻傻地看著四阿哥。
“還可以這樣?”
“哪樣兒?”四爺一個白眼。“爺年齡小,也知道漢家男子對待妻子,是當麵教子,背後教妻。你說,戰場上打仗,你的隊友慢了一步,你不要回頭帶上,幫一幫她?沒到絕對關頭,你還能扔下ta不管了?”
“阿哥爺,打仗的時候隆科多一定是隊友信得過的漢子。”隆科多被刺激到了,紅漲著英氣勃勃的臉堂當即表態:“阿哥爺,臣先把她當成同伴,當成妻子,臣教教她。”
四爺一眯眼:“還有,記得,獅子、老虎,對著獅子、老虎吼。一個男人,不會對弱勢的妻子表達攻擊性。”
隆科多:“……”
隆科多委屈:“阿哥爺,您講的是歪理。不過臣聽您的就是。臣也看不起對下人奴仆撒火的人,所以臣看不起索額圖。阿哥爺您知道高士奇作為赫舍裡家的家仆上位,為什麼會親近明珠反抗索額圖?索額圖作踐人的那些勾當,那乾的那就不是人事。”
“哼。你看不起索額圖?你看看你對舅媽做的事情?你不打她,但你在表達攻擊,你這是冷暴力。”
“……”
“好吧,好吧,臣要小子們去外麵買一些特產送回家。”
“不要小子們去買,你自己去買。”
“行行行。臣親自去買。”
“記得寫一封信。寫的長一點兒。汗阿瑪就給母妃們寫信,說天氣冷了,多加衣服。說上次寄去的特產好吃嗎?明天到哪裡了,有什麼特產,再寄。”
隆科多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阿哥爺,皇上是大皇帝!”
四爺氣得踢他一腳,狠狠的。
“大皇帝去和大皇帝決鬥,對自家人要護著,疼著,教著……懂?!”
“懂懂懂。”隆科多抱著小腿,疼的“嘶嘶”叫喚,眼淚都出來了,氣道:“阿哥爺,您真踢啊?”
“怎麼?爺還不能踢你?”
四爺挑著小眉毛,冷著臉。
隆科多害怕了,諾諾的告饒道:“能能能。阿哥爺,臣知道了,臣去買東西給寄出去,臣給寫信問問她冷不冷餓不餓。”
四爺小小的滿意:“隆科多舅舅乖。”一副且看你表現的模樣。
隆科多苦著臉,磨磨蹭蹭地跟著他出來縣衙,護著他在大街上逛著,眼睛凝視四阿哥的周圍,身邊的下屬幫他四處瞄著可以買回去的特產。
等到下午回來,四爺乖乖地去做功課,隆科多扛著一個大箱子回來,來求皇上幫忙,送禮物回京的時候,幫忙捎上。
康熙有點驚訝:“隆科多要寄回家?寄給誰?”
“寄給阿瑪、額涅……福晉。”
“還有福晉?”康熙噴笑出來,身邊的納蘭容若瞧著隆科多憋屈的臉,笑道:“這是轉性了不成?”
隆科多咬著後槽牙憋屈道:“是四爺說,說,說皇上寄回去好多特產,還寫信。”
康熙更樂了,瞅著這大大的一個箱子,摸著胡子道:“沒想到他小子還知道教導你,不錯不錯。梁九功,將隆科多的箱子搬到後院,明天一起寄出去,記得標注好。這可是隆科多寄回去給‘福晉’的東西。”
特意咬得“福晉”兩個字很是清晰。梁九功一臉討巧地笑:“哎。奴才這就去。隆科多侍衛,您請放心,一定儘快送到,保證不會送錯。”瞅隆科多笑著行禮退下。
隆科多窘迫的臉紅咬牙。被皇上和梁九功打趣兒,還有老冤家容若在看笑話,他想離開,可他還是有點不能接受,康熙這樣文治武功關內關外的大皇帝,真還寫信這麼……膩歪?
他想問問皇上真的寫信問冷不冷餓不餓,不敢,眼睛偷瞄著康熙。
康熙轉頭看納蘭容若。納蘭容若歡樂地笑道:“皇上,臣猜測。”一轉頭看向隆科多,臉上笑容更大:“隆科多,你是不是想問,四爺說的是不是真的?”
康熙一愣:這還要問?這不是男兒郎都應該做的嗎?
隆科多對他齜牙,瞅到皇上黑著的臉,又低了頭。
康熙氣得踢他一腳。
“你阿瑪你額涅這是怎麼的慣的你?”氣不過再踢一腳,“這些都不教導你,平時你阿瑪對你額涅也這樣?傻了吧唧的。”再踢一腳。
隆科多疼的“嗷”地叫出來。
不顧臉麵地抱著他疼痛難忍的小腿,真哭了:“主子爺,剛四爺踢了隆科多一腳,那狠的,現在還疼著那。”
康熙尷尬,但隨即更氣:“他踢得對。他踢你,朕就不能踢你了?”
“能能能。”
隆科多被踢了四腳,小腿青紫一片,上了藥還是疼的不能走路,第二天出發去陽城騎馬護衛還成,休息的時候下馬就彆扭了,一抬腳疼的他臉上抽筋地扭曲,眼淚花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