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吞兒”笑了,身上放鬆下來,笑著道:“皇額涅最近睡得多,真是糊塗了。”
慢慢用完一碗奶湯,四爺接過來空碗放好,端來茶水漱口,皇貴妃享受兒子的孝順,眉眼帶笑,又道:“你在蘇州給容若找的一個紅顏知己,我也聽說了。你呀,就是男人心思,不點不懂女子的心。女子心裡真喜歡一個男人,和要不要與這個男人在一起,主動權不在女子手裡,在男子的手裡,懂?容若要是不能走出來,這樣的奇女子,早晚離開。”
“我還聽說,這女子心甘情願住在外頭,還有了身孕?這孩子是一定要抱進府裡養著的,名分都不能落在這女子的身上。額涅猜著,估計落在顏夫人的身上。是良緣是孽緣,端看容若從沙俄回來,能不能重新活過來,開始新生活了。”
四爺懵。
他記憶裡,沈宛就是容若的側室,就直接去求汗阿瑪給“半指婚”了。汗阿瑪去問沈宛,沈宛答應了,他也就放下這個事情了。
四爺搬一個繡墩坐在皇額涅身邊,真心請教:“皇額涅您說,容若要怎麼才是真正重新活過來?有沈宛陪在身邊,不就成了嗎?”
皇貴妃:“……”
“真真是小孩子的想法。先頭兩個福晉去世了,再有一個好女子陪著,就成了?要看他的心。他去年的這場大病是怎麼得的?不就是大雨天去祭祀先頭兩個福晉,淋了雨,醉了酒?硬生生地躺了一年。這幸虧好了,這樣的態度,要人家沈宛看在眼裡,能不傷心?”
四爺真傻了。
沈宛有孩子了,他記憶裡沈宛的遺腹子乃是在容若去世後出生的。本來還挺高興容若熬過死劫,還能製止一些明珠的行為了,如今看來……
“皇額涅,兒子都給容若重新找媳婦兒了,沈宛多好啊,還要怎麼辦?”
皇貴妃瞄他一眼,四爺連忙給皇額涅作揖。
那委屈巴巴的小樣兒,逗得皇貴妃情不自禁地笑:“你現在知道了吧,這媒人不是那麼好做的。送進洞房後啊,還要管著兩口子吵架,生娃,娶兒媳婦兒。”
四爺頭上三條黑線。
皇貴妃臉上笑容加大:“你小子喜歡容若美人兒,皇額涅也挺可惜這樣的奇女子的。這樣,在容若離京之前,一定會來見你,你刺激刺激他,就說,他這樣折騰自個兒,是不管孩子了不成?孩子還小,父母安在,他為人父為人子哪裡做好了?論真情,難道要沈宛也離開了,他再去後悔?……”
她說著說著,臉上有一抹傷心。
四爺默默地聽著,一眨眼,眨去眼裡的濕潤。
“皇額涅,兒子一定要容若好起來,要他多生幾個漂亮的女兒都美美的。”
逗得皇貴妃愁容頓消,樂嗬嗬地笑:“好,容若生個漂亮女兒,將來給你做小媳婦兒。”
四爺從承乾宮出來,為皇額涅言語間流露出來的灰心失望心悸。
鈕祜祿皇後在的時候,汗阿瑪天天念著赫舍裡皇後。鈕祜祿皇後去了,汗阿瑪又天天念著對不住她。顧慮這個顧慮那個,還擔心自己真的克妻,上輩子一直到皇額涅病重,汗阿瑪才冊封皇額涅做皇後,等皇額涅去了,汗阿瑪百般痛苦思念悔恨。
可是現在,皇額涅也無心再等待了嗎?
四爺一路踢著石子兒,慢吞吞地挪著步,一顆心說不清的難受。來到永和宮,進門前伸手搓搓臉,端正表情,身姿標準地進來偏殿給德妃請安。
“兒子給額涅請安。”
德妃看見他來了,端著臉問道:“快起來,可是用了晚食了?”
“回額涅話,用了。在慈寧宮和老祖宗一起用的。”
一聽不是在承乾宮用的,德妃的表情緩一緩。可她隨即因為自己的小心思更惱火,不冷不熱地關心道:“用了就好。陳皮,快端上來下午的點心。你六弟吃了說好,念著給你留著那。”
“兒子謝額涅,謝六弟。額涅,六弟那?”
“剛用了藥,睡了。”
四爺不著痕跡地皺眉心:“六弟還需要用藥?兒子聽說好了?”
“哪裡好了?他呀天天念著去無逸齋玩耍,其實都沒好利索。”
四爺啞巴。每次德妃說起來七公主、六公主,乃至十四弟的時候的親昵,都要四爺感覺自己是外人,隻帶著一個耳朵聽著就成。
德妃繼續抱怨。四爺安靜用著點心。六阿哥的聲音響起:“額涅,您又和四哥說兒子的壞話,兒子真的好利索了。”
六阿哥很是不高興,德妃生氣:“你怎麼出來了?”
六阿哥也生氣:“兒子還不能出屋子了嗎?”
德妃氣得指著他,訓斥道:“你還學會頂嘴了?你在無逸齋就是學會了這個?”
“兒子在無逸齋什麼都學。額涅自己不講道理,太醫的話也不信,兒子當然要頂嘴。”
德妃氣得心口疼,一轉頭:“胤禛,你看看他的樣子,你當哥哥的,好好管教管教。”
四爺:“……”
六阿哥更氣:“兒子沒錯兒。四哥也知道兒子已經好了。四哥管教兒子,從來都講道理。”
“你!你!”德妃麵紅耳赤,眉眼嚴厲,四爺趕緊阻止:“額涅,太醫說六弟好了,六弟隻要沒有不舒服,就不用擔心。”
德妃眼裡含淚哭道:“你當我想約束著他?這不是好了還要養一段時間,才是徹底去了病根兒了嗎?”
六阿哥一看額涅哭了,低了頭小聲道:“兒子去無逸齋一樣養著身體,兒子不做活兒讀書也不累。”
四爺看看額涅,看看六弟,眉心一皺:“額涅,六弟快到五歲了,皇祖母在準備給五弟搬到東三所去住,您這裡可有什麼準備需要兒子幫忙的?”
頓時,德妃不哭了,六阿哥也震驚到什麼也顧不得了。
四爺瞧著德妃白了的臉,六阿哥眼裡的淚水,知道自己繼續說隻會有反效果,到嘴的“額涅,六弟要獨立生活……”咽下去,掏出來手帕給六阿哥擦著眼淚,看看他的麵色試試體溫,哄著道:“最近要多休息不好早起,上午去無逸齋。呆在永和宮也要多走動走動,曬曬太陽。”
六阿哥吸著鼻子,哭道:“四哥,弟弟記得了。四哥,弟弟也要搬到東三所嗎?”
“東三所的院子估計不夠,等額涅問問汗阿瑪。”
“對對。”德妃連忙應著,“院子找好了,還要收拾那。不著急不著急。”
哪知道六阿哥卻堅強道:“額涅,四哥,我不怕。那四哥,我自己住,還能養螞蟻嗎?”
“當然能。隻是你要照顧好了,不要螞蟻們亂跑打擾彆人。”
“謝謝四哥,我一定照顧好了。”
哥倆開心地討論著院子裡想要布置什麼,德妃呆呆地聽著,心裡不知道什麼酸甜苦辣的滋味兒。
等六阿哥去睡了,四阿哥臨走的時候,她才想起來該說的話沒說。
“前朝的事情我恍惚聽了一耳朵,你和容若處得好,可也要多注意。”德妃很擔心,“人的勢頭太大了,很容易摔下來。額涅也不要你出風頭,你照顧好自己。”
四爺一眨眼:“額涅放心。還有老福晉在那。”
德妃一愣,她和老福晉沒有接觸,也不大關心皇家宗室的這些關係,隻說:“如果是那樣就好。但還是要小心。”
“兒子曉得。謝謝額涅。”
德妃又是一愣,兒子的這句話帶點兒鄭重的味道,要她有點不適應。
試探著開口:“你在無逸齋,隻管專心讀書。去慈寧宮,照顧好老祖宗。其他的事情不要多管。你六弟還小,平時在無逸齋你多看著彆摻和打架什麼的。你七妹妹雖然更小,在皇太後跟前兒什麼也不要我操心……”
德妃乾巴巴的說不下去,臉上訕訕的:為什麼說著說著,就變成要四阿哥關心弟弟妹妹了那?她明明是要關心四阿哥的啊。
四爺倒是好似沒有察覺,臉上懶懶地笑:“額涅都彆擔心。兒子都明白。六弟還小,但也聰明著,他很好。額涅早點休息,兒子聽說有娃娃的人不能傷心哭泣,額涅照顧自己,兒子去慈寧宮。”
四爺最近都住在慈寧宮守夜。偶爾和太皇太後、皇太後、蘇茉兒嬤嬤說話,說起來有關於十阿哥的憨厚、九阿哥的圓胖、八阿哥還是不會哭、七阿哥學習好,六阿哥的體弱但機靈,五阿哥貪玩但誠實……三公主的武功、七公主的早慧、八公主的活潑,挺像一個操心的哥哥的。
太皇太後、皇太後、蘇茉兒嬤嬤聽著,敏銳地察覺到,他提到皇貴妃和德妃幾句的時候,也是自然的,說起來皇貴妃疼八公主,德妃疼七公主和六阿哥,沒有一點糾結磕絆。
幾個長輩背地裡都覺得放心了,又忍不住心疼。
康熙莫名地更煩惱。
去沙俄的人要出發了,康熙還沒找到機會和太子說起來處罰明珠的事情,索額圖天天傍晚等著在宮裡,見太子。梁九功來報:“皇上,赫舍裡平妃娘娘,今兒又給太子送來一件親手做的荷包。”要他越發地煩躁。
“去告訴平妃,皇太後的壽辰要到了,要她幫著做壽衣。”不是喜歡針線嗎?忙吧。
皇貴妃的哭訴似乎還響在耳邊,康熙知道當母親的都想接近兒女們,可是易子而養的規矩不能變。每一個母家都想和自家的皇子更親近,他體諒,他也希望孩子們快快樂樂的、希望太子有母家的人關心,可他無法容忍任何一個過度的關心和親近。
可是眼看著明珠要再立下一個大功勞,索額圖氣得狠了,當然要進宮找太子。
這天傍晚索額圖又在和太子嘀咕:“太子殿下,四阿哥在南京的刺殺中,直接撲向皇上。這是多麼大的孝順?皇上一定記得。臣以前要您親近四阿哥,可臣現在擔心啊。您還是要親近四阿哥,尤其皇貴妃再次有孕,德妃也有身孕完全沒人關心四阿哥的時候。可是,您還是要防著,防著大阿哥打仗有功勞,防著四阿哥受寵。……”
太子聽得一臉鐵青。
可是太子不管怎麼安慰自己,反感索額圖,他無法欺瞞自己的是,他確實是嫉妒四弟的。嫉妒他可以在汗阿瑪有難的時候在身邊,嫉妒他撲了上去。
索額圖窺著太子的表情,再接再厲:“太子殿下,告狀明珠的官員們那麼多,證據確鑿,皇上卻不處罰明珠,還派明珠去負責談判,這要臣很是惶恐啊。都知道湯斌是您的老師,是您推薦去江蘇的,可是他明珠就能完全無視您的麵子。”
太子的眼裡閃過一抹厲色。
“汗阿瑪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叔公,明珠要去多久?”
“一年多。太子殿下,您要做什麼?”索額圖狠了心,卻也不敢應承:“臣不能再派人刺殺明珠了,這是正式談判,大隊人馬跟著。”
太子陷入思考。
四爺自然不知道太子對他的心思,太醫說皇貴妃和章佳氏宮人這幾天生產,他人在慈寧宮眼見太皇太後逐漸好轉,一顆心早飛到“十三弟”那兒了。
八月過去了,九月來了,九月都要過去了!四爺當然記得十三弟生在十月初一,可他這輩子不確定了啊。康熙去巡視永定河,要帶著他,他也不答應,天天盼著皇貴妃和章佳氏生產的消息。
這些天,四爺恨不得請假全天跟著,人在無逸齋坐立不安,酥酥、餅餅、蘇培盛……所有人都在給主子爺等候消息。
章佳氏貴人也奇怪這懷胎好似長了幾天,過了預產期了,她開心地以為孩子是喜歡自己不舍的出來,心情好嘛,突然想出來走一走,素日在儲秀宮養胎,不過是最家常的素淡衣裙,頭上也隻零星幾點素淨珠翠。臨出門的時候大宮女還問了一句:“小主要不要打扮打扮?皇上和各宮主子們送來好多禮物和衣服釵環。”她猶豫了一下,端坐在玻璃鏡前,挑了一支翡翠簪子插上,又抓了一個小的碎寶石流蘇。正舉著手拿了三對點珠耳環要戴,一眼看到玻璃鏡中清晰的自己,渾身隱隱流轉淡淡的珠光,到底是不適這般華麗的自己,都摘了下來。
這一出門走到禦花園,出了事了。
有女子厲聲的嗬斥:“你是什麼人!怎的見了我們小主還不過來行禮!”
她忙回身去看。卻見一個身材修長,穿著答應服色,頭戴珠翠的女子盈盈站在樹下,滿臉驕矜。身邊一個宮女模樣的人指著自己喚:“還不過來行禮,正是說你。”她登時惱怒,這兩人一看就是踩高捧低的,她不樂意見。身邊的大宮女皺眉道:“你家小主是答應吧。我家小主是貴人,誰給誰行禮?”
那宮女目光稍露怯色,打量幾眼,見這貴人衣著樸素,似是不信,隻看著自己主子。那答應掩口笑道:“宮中可有這樣樸素的貴人?我可從沒見過。有了孩子就有什麼了不起?還是要看寵愛。”有了孩子還這麼樸素,一看就是極度不受寵的。
章佳氏在宮裡幾年,脾氣好,也不是任由誰都欺負的,含笑道:“我們皇上向來喜歡懂禮的女子。姐姐想告訴妹妹,妹妹是答應,我是貴人,妹妹當行禮才是。”
哪知道這位答應聽完這話,早已氣得口鼻扭曲,厲聲道:“你一個入宮無寵的貴人,竟敢讓本小主對著你行禮參拜,你也配!”
她身邊的宮女急忙扯了下她的袖子道:“小主,她……貴人的位分的確在你之上,……”
那答應惱羞成怒,一個耳光甩在宮女臉上,宮女的臉頓時高高腫起,退後了兩步,她罵道:“吃裡爬外的東西!一點都不中用。”又朝章佳氏冷笑:“你是貴人如何?你以為隻憑位分就能定尊卑?有的人位分再高也隻是卑賤!……”
章佳氏沒想到她是這般狠毒女子,她看著那宮女腫起來的臉,正要張口,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冷道:“誰在禦花園大呼小叫?”
原來是蘇培盛等人領著四阿哥踱步前來。
那答應神情陡變,慌忙和宮女跪在地上,恭謹的道:“給阿哥爺請安。”
四爺點了點頭,並不叫她起來。問章佳氏:“貴人怎麼就帶了一個宮女來禦花園?”一打量她的穿著更是皺眉:“貴人記得出門多打扮打扮。免得有人長了一雙狗眼。”
那答應和那宮女隻管“砰砰”磕頭。
四爺命蘇培盛帶人護著章佳氏在園子裡賞花。
有蘇培盛在自然沒事,到了晚上那答應哭著前來道歉,披頭散發額頭冒血的樣子,當場嚇的章佳氏要生了。
準備好的產婆們立即忙乎起來,四爺正琢磨這輩子的十三弟很可能要晚出生了,突然酥酥跑來:“爺,貴人……貴人……”他從床上爬起來就朝外衝。蘇茉兒嬤嬤一把拉住:“這麼晚了阿哥爺去哪裡?”
“嬤嬤我去儲秀宮看看。”四爺一個閃身箭一樣衝出去了,卻在儲秀宮外頭被攆回來了。他垂頭喪氣的,正要想辦法的時候,蘇培盛跑來彙報:“爺,娘娘也要生了。”
四爺一個激靈,撒腿就朝承乾宮跑。
可是,他又被攆了回來。
四爺撓心抓肺的猴急啊,心臟“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人在慈寧宮,一顆心分成兩瓣兒,眼看熄燈時間到了,蘇茉兒嬤嬤來催他去睡覺,他急得對著九月最後一天的星星月亮跳著狼嚎著,“嗷嗚~~嗷嗚~~”
太皇太後:“……”小四這是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