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報複的!他都不敢想汗阿瑪看到人後的怒火。四爺打一個冷戰。那電視劇裡,雍正躺在病床上,被偷情十七弟的鈕祜祿·甄嬛毒死的一幕,不知道怎麼的出現了,嚇得他臉都白了。
“皇額涅,兒子後院的女孩兒們,兒子哪裡關心的過來?兒子要福晉品一品,看有意願的,送出去嫁人吧。”
“……”皇貴妃一轉身,狠狠地瞪他一眼。“胡說什麼?”
四爺小怕怕地哼哼:“兒子沒有胡說,六弟的事情,皇額涅您也聽說了?兒子正勸著他那。強扭的瓜不甜。”
“不甜也要扭。”皇貴妃生氣:“送出去了,萬一有了孩子說是你的,你怎麼辦?你說不是你的,彆人信嗎?風言風語的,子女滿天下,成什麼樣子?”
“皇額涅罵得對。不成樣子。”這不就是弘曆那小子?私生女滿天下,他還挺得意地炫耀,列祖列宗幾輩子攢下的守禮名聲都給霍霍完了。
四爺同仇敵愾。
皇貴妃瞧著他孩子氣的模樣,無奈地笑:“你福晉很好。若女兒真進了毓慶宮,容若和曹寅必然要幫助太子,但這樣的結果,他們必然是領你福晉的情的。——也不用擔心,宮裡頭,即使我不管著宮務了,護著她也沒有問題。”
起身,金絲重繡海棠祥雲緙絲旗袍,下垂的線條如飄逸順滑的流水,無一絲多餘的褶皺。笑容如春風拂麵,完美的眉毛都不動一下。
在多寶閣上取下來一個金漆小盒子,捧過來,言道:“估計你的郡王爵位要保不住了,暫時你汗阿瑪顧著皇家顏麵,不會發作你,太子也要忍著,但你自己千萬要小心。這是當年我姑姑送給我的一套玉佩中唯一男子佩戴的,你拿著,這幾年,隻管在家裡生孩子養孩子。”
滿滿皇家氣派的金鑲翡翠扳指,翡翠戒指的外觀上是兩個戒指合為一個扳指,沒有任何雕刻紋飾,內部鑲嵌著薄金片,戒指的兩側鑲嵌有小顆粒的珍珠兩圈,珍珠的點綴使得戒指更為華麗。翡翠的材質是純粹的綠色,宛若太陽光下最濃鬱的綠葉,光澤度水頭都是極品。
即使翡翠如今還是被人說是“小玉”,價值無法和和田玉媲美,但這成色,也是極其難得的。
四爺看向皇貴妃,眨眨眼。
皇貴妃樂嗬嗬地笑,眉眼間放鬆下來,滿是慈愛,眼裡含著心疼,道:“女子佩戴的一套,手鐲、戒指、十八子佛珠、耳環、簪子、子孫佩,我已經派人送給你媳婦了。這樣水頭成色的就一套,你兩個妹妹給誰都不是,不如給你媳婦。”
“兒子謝皇額涅。”四爺接過來,戴在空著的右手大拇指上,自己看著,不由地笑。
和全身上下清雅古典的佛珠玉佩板著一點不搭,看得皇貴妃也樂。
“幸虧臉好,帶著這般富貴的物件兒也不覺得俗氣。當時啊,我姑姑,孝康章皇後,她說,這天下的女子都是傻的,進關的女子也變傻了,離開男子就不能直立行走了。她要我男女兼修,兩個戒指並在一起,不用去找另一半兒的心上人。”她臉上有一抹回憶,攏了攏鬢邊的翡翠鳳凰,慢慢地在金黃色鴛鴦戲水寶座上坐下來,胳膊支在茶幾上,托著腮,那望著虛空的目光,恍然若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娃純淨。
“姑姑說,關外的女子提槍上馬,上山下河。關裡人說女子是男子的附庸,西洋人還說,女子是男子的一根肋骨。可笑。胤禛,你也要男女兼修,至少懂一點點。若有一天你遇到了要你動心的女子,你要謹記,情關難過,但必須過。”
唇邊揚起來的一抹淺淺彎彎的笑,天真爛漫如月光。燦爛的日光透過梅花窗欞落在皇貴妃的身後,閃耀人眼,氣勢如虹。
四爺慢悠悠地踱步出來承乾宮,他無法說,上輩子他曾經也動心過一個姑娘,算是動心吧,也不算是動心吧,時間太久了名字模樣都記不清了。隻記得,他人生第一次,想要馴服一個姑娘,想要她進來自己的府邸,想要她生下一個女孩兒,自己一定疼著寵著如珠如寶。
可是,他還是親手判了她父親斬刑,全家流放,她也自儘在自己的麵前。臨終流著血淚喃喃自語:“王爺,你沒有心啊。”
四爺抬頭,望著藍天如洗、白雲悠悠,輕輕地眨眼。
卻是朦朧間,眼前變成了年貴妃臨終祈求絕望的淚水。
可能,真的沒有心吧。
太皇太後給他一串佛珠,要他永遠記得,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要驕傲地活著。這輩子,皇貴妃給他一個扳指,告訴他,人要自己成全自己,戒掉情關。即使是麵對這樣好的福晉,也不能動情。
四爺挪步,施施然來到永和宮,揮退了宮人,德妃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地念:“你媳婦啊,平時最是守禮的人,怎麼這樣傻大膽那?就算要做什麼,也要講究方法啊。”
當眾來一句:“當有皇上指婚……”這是說太子沒有資格?太子和太子妃還不恨死她了?
德妃眼含擔憂:“到底還年輕不經事,沉不住氣。你也彆和她生氣,慢慢地教導著。有什麼處罰,你給擔著,慢慢的熬過去了就好了。”
“額涅放心。”四爺露出安慰的笑兒。
“我哪裡能放心?”德妃抬眼,眼裡有著異樣的光芒,苦笑:“你不知道,我趕過去,瞅著她拉著秀女離開的背影,聽皇貴妃氣急地要關她禁閉,其實我是痛快的,這樣不對。我們不能這樣做事。”
“我聽說你汗阿瑪要你和你媳婦調理身體,阿彌陀佛,你怎麼不早和我說那?”德妃是真的以為兒子兒媳身體要調養,拍拍他的胳膊,眼裡滿是心疼。“我這裡有當初你汗阿瑪送我的兩個嬤嬤,都是一把好手,我和她們說好了,去照顧你和你媳婦兩年。”鬆了手,向來溫良的眼睛一道冷芒閃過:“你媳婦進宮,我會儘量護著,可你家裡,也注意了。我們不是做壞人,但,你六弟的身體,你也知道原因,防人之心要有……孩子的事情不著急,慢慢調理好身體是根本。你自己在外頭,更要注意了。我也幫不上你什麼,烏雅家有兩個還算聰明的小子,因為祖上是膳房的,飲食方麵懂一點。我要他們明天去給你磕頭,你看著好使喚就領在身邊,……”
望著兒子的俊臉,殷殷叮囑:“切記要注意安全。”
“兒子記得。”
四爺來到慈寧宮,坐下來,皇太後麵對麵。
皇太後望著自己最疼的孫子,安然吃茶用點心的模樣,麵色難得的嚴肅。
太皇太後臨終前最牽掛的事情,她知道。她一直以為是太皇太後多慮了。可是,孩子們長大了,想要的不是一顆糖果了。有了小家,也都護著小家了。
“去給你兩個額涅請安了?”
四爺乖乖地“嗯”一聲。
皇太後歎息一聲。
皇貴妃和德妃一定要護著四福晉的。胤禛和太子鬨起來,四福晉和太子妃鬨起來,牽扯的是兩方所有的親友下屬關係。
“怎麼樣,你們都是兄弟,大清要你們兄弟一起護佑著。”
“嗯嗯。”
“這段時間,多去陪陪你汗阿瑪。他最是傷心的。”
“嗯嗯。”
“我聽說,你汗阿瑪要你和你媳婦調理身體?我這裡有兩個嬤嬤,你領著回去。”
四爺:“嗯嗯。嗯嗯。嗯嗯。”
皇太後差點沒繃住笑出來,氣惱道:“還是頑皮的性子。好歹有了孩子長大一點點,……這段時間放寬了心,差事能停也停一停,養好了身體,有了孩子,這才是根本。”
“胤禛記住了,皇祖母。”
*
四爺出宮,在乾清門,遇到從宮外回來的太子。
兩個人四目相對,太子怒火滔天,四爺平靜如水。
“給太子殿下請安。”四爺四平八穩地行禮。
“起來。”太子咬牙切齒。身體前傾,貼著他的耳朵:“四弟你好手段,汗阿瑪是怎麼被說服的,兩年?”
一眨眼,四爺反問:“太子二哥此話差矣。汗阿瑪英明神武,是弟弟隨便幾句話就能說服的嗎?”
“你!你真要護著你的福晉?二哥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這般不懂禮的婦人!”太子一想起來昨天的一切,自己就是一個笑話,恨不得要四弟立即休了那個女人!卻隻能忍氣吞聲表達大度,更是恨。
此刻麵對不顧兄弟情意,和汗阿瑪說“兩年”完全不怕自己,也要護著那個女人的弟弟,眼珠子都紅了。
良久,四爺一掀眼皮,“她是弟弟的福晉。她若有孩子,會是弟弟最疼的孩子。太子二哥有何不滿,衝著弟弟來就是。”
四爺的聲音輕輕的,迎著太子殺人的目光,一片坦然。午後的風吹在兄弟兩個的身上,帶來一陣陣涼爽,卻是太子心裡火燒火燎毀滅一切的憤恨。
重樓萬宇,紅牆黃瓦的紫禁城,大理石鋪開的長長甬道上,兄弟兩個各自走向自己的方向。金燦燦的午後陽光下,一樣的長身玉立、貴胄天生,一陣風起來,吹動兩個人“江山萬裡”海水江崖的衣擺,漸行漸遠。
四爺吩咐四個嬤嬤先去府裡,看看時辰,馬上下衙時間,待要直接回家,工部尚書派人來找。
四爺進來工部大門,來到自己日常辦公的偏堂,顧二公子送上來茶,他用了一口,工部尚書薩穆哈晃著他精悍的五短身材,領著一個,看服飾,石青色寬袍大袖彎腰弓背老文人,身後綴著一個微微低著頭的,七八歲的,男孩?麵容清秀,身形消瘦,比同齡人略高,淺藍色繡梔子花長裙,搭配一條深些的湖藍色腰帶,頭上雙丫鬢點綴幾朵粉色小花。
不由地一樂。
“要爺回來,就是見這小公子?”
“正是那。”薩穆哈領著兩個人給四爺行禮,一起身,指著這老文人道:“就知道四爺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原是刑部的一個員外郎,姓毛。毛先生因為刑部的事情,賦閒在家,托了好多人來求到臣,求著臣領著這小公子見四爺。”
“好。坐下來,說來聽聽。顧二,上來小公子用的糖水和點心。”
“哎。”薩穆哈領著這兩個人坐下來,顧二公子麻利地下去,快速地送來茶和小孩子喜歡的吃食,因為好奇心太大,站在一邊沒有離開:這麼清雅文靜的小姑娘,居然是男孩?
但聽薩穆哈指著孩子道:“臣下午的時候,要我們工部的幾個天才給他考試,嘿,驚喜啊四爺。好幾個都要收他做徒弟,臣正犯難,這姑娘家再聰明,也不好來衙門啊。毛先生就說,這是他孫子,一出生父母雙亡,他夫人怕養不大,打小兒做女孩兒養的。臣一聽大喜啊,臣記得四爺說過,但有天才出現,不管什麼時間都去找爺,就派人去找爺了。”
四爺驚喜地看一眼始終低著頭的小公子,坐在毛先生身後,一動不動的,很是乖巧靦腆的樣子。一抬眼,問老文人:“毛先生,但有事情,都請講。”
毛先生這才微微抬頭,大著膽子和四爺對視一眼,那雙深邃的眼睛,要他靈魂赤luo一般,忙躲開了,起身,低著頭,諾諾道:“四爺,草民無意中發現小孫子的天賦,可草民是讀書人,士農工商,草民希望他長大讀書科舉,一直不要他做喜歡的木匠活兒。……”一聲歎息,“可是刑部出來事情,草民的差事丟了,他的大伯一家不是人,嫌棄我們無用的老兩口,連可憐的侄子也不想養,小孫子孝順,讀書之餘,偷偷地做了木匠的活計拿到店鋪賣,換銀子養家,導致白天讀書沒有精神……草民傷心,但也沒有辦法。真要做木匠,就要最好的,全世界,全大清,當然是四爺這裡最好。”
四爺點頭。
繼續聽著。
薩穆哈催促道:“你這老頭,長話短說。四爺忙著那。”
“哎哎。”四爺揮揮手,安撫地看一眼毛先生:“爺有時間。毛先生莫要著急,喝口茶,慢慢說。”
“四爺果然是愛才之人。”毛先生抖著白花花的胡子,用一口茶潤潤嗓子,一抬頭,渾濁的老眼裡都是激憤。
“四爺,刑部事情的起源,草民還是能猜得到幾分的,要說草民的心裡不恨四爺,自己都不信。草民年老昏花,不頂用了。可是四爺,草民也曾經頂用過的啊,皇上最是仁慈的人,朝廷怎麼能這樣無情?”
“大膽!”薩穆哈怒喝一聲,嚇得老頭和孩子一個哆嗦。四爺忙再安撫道:“彆怕彆怕。”一轉頭,訓斥道:“薩穆哈安靜坐著。”
薩穆哈憋氣,這老頭剛才唯唯諾諾的,見到四爺就撅蹄子,是看準了四爺大度愛才不計較那。氣死我了。
四爺瞧著老頭倔強帶著仇恨的目光,歎息。
“毛先生,請退官員,是朝廷必須要做的,您在刑部,看過經過的事情多,比爺更明白大清目前的官員冗雜現象。所有人都對大清有功勞,爺記在心裡。傅臘塔尚書之前和爺提過,凡是請退的官員,都給了安家銀子和養老銀子,若是被克扣了,爺給您做主。”
卻是毛先生聽得一愣,老臉通紅。
薩穆哈看他一眼,冷哼一聲。
顧二公子明白了,這銀子,估計被他不孝的長子一家搶走了。
四爺更想歎氣了。父母麵對不成材的孩子,不孝的孩子,往往都是沒有辦法的。
“毛先生彆擔心,爺的小廝顧二待會送您回家去看看,凡是需要的,都給您照顧好。”
毛先生麵色頹敗,深深的作揖道謝:“四爺大度,是老頭子倚老賣老了。”
“哎~~”四爺身體朝椅背上一靠,放鬆的姿勢,還笑著擺擺手,“毛先生能來找爺說明情況,爺很高興。有困難就是要說出來。”
薩穆哈一低頭。
顧二也低頭悶笑:四爺您做禮賢下士的樣子,也是憊懶無賴的,真不像“賢王”。
幸好毛先生人老成精,也早早地打聽四爺的為人,知道四爺最是賞罰分明,活閻王的名聲傳遍朝野。但對有困難的大臣卻也最是大方:特實在的,真金白眼的大方。
“草民感激不儘。四爺,草民今天來,還有第二個事項。士農工商,跟著四爺做匠人,可有出路?草民知道工部的匠人俸祿高,比一個知府的還高,但這不光是銀子,更關乎名聲。”
“名聲地位尊嚴,……”四爺抬頭按按眉心,“爺暫時無法保證什麼,隻能承諾,爺在努力。慢慢來。”
“有四爺這句話,草民就放心了。現實什麼情況,草民也知道,急不得。”毛先生倒是很理解的樣子,幽幽一歎,望著四爺:“第三個事項,四爺,草民曾經也是滿懷抱負的年輕人,也曾經夢想改變現狀大展拳腳,可是……不堪回首啊。最苦的種地的人,吃不飽;最累的做工的人,每個月為油鹽醬醋發愁;什麼也不做的人,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四爺,世道如此,不同流合汙,活不下去啊。四爺您能堅持多久那?萬一迎來反撲,四爺,世情洶洶,非您所能想象。四爺,到時候您保住自己都難啊。”
一番話,說的屋子裡的人都是沉默。
四爺修長的手指扣著扶手椅子,望著毛老先生,猛地抬頭看著自己的小公子,輕輕搖頭:“老先生,想多了。吾輩中人,但行人間路,不拂塵與土。何懼未來如何?爺知道這片土地上士農工商的分野,幾千年形成,幾十年幾百年也打不破。可是爺也記得,兒時在江南,遇到黃宗羲和顧炎武兩位老先生,聆聽教誨,記得一句。‘共行隻是人間路,得失誰知天壤分’?是非功過,隻有後人評斷。”頓了頓,對著這小公子皮皮地笑:“當然,我們要努力,在青史上留下名字,有資格要後人評斷。”
這麼大的孩子,天賦高,最是驕傲的,哪裡撐得住激將?頓時瞪大了眼睛露出來不服氣。
毛先生伸手拍拍小孫子的肩膀,因為四爺的話,作為過來人的失敗教訓,要他心裡悲傷寂寥難以言說,隻得苦笑連連,覺得這果然是年輕人意氣,身為皇子阿哥又不知道人間疾苦,一腔熱血。
“四爺,黃宗羲和顧炎武也是草民欽佩的兩位大家,……”可是他們最終也是和現實低頭了啊。“四爺,草民隻求,如果有一天危險來臨,您護著草民的小孫子。可憐他一出生父母雙亡,夫人含辛茹苦地養大。四爺,草民和夫人都這個歲數了,將他托付給您,最是信任您。不求彆的,求四爺護著他活命就成。”
“爺爺……”小公子出聲,驚恐地看著自己的爺爺。
毛先生直勾勾地看著四爺。
四爺絲毫不避:“爺在一天,不會有那麼一天。”
四爺的聲音輕輕的,麵容平靜,卻有著要所有人信服的力量,好似他是一座山,淵停嶽峙,傲然站立天地。
*
顧二公子護送毛先生和小公子回家,四爺騎車回家,路上遇到康熙喜歡吃的一家驢打滾剛出鍋,排隊買了,送來暢春園。
暢春園裡頭,康熙正在漱芳齋,領著幾個親近大臣,聽東北的八旗鼓評書那。台上兩個人一個互相捧著,手裡敲著八旗鼓,跟後世的相聲差不多。
四爺將驢打滾交給小太監裝碟子,站在老父親的身邊聽了一會兒,無奈地扶額。
八旗鼓咚咚咚。
“據說當時啊,四福晉一身家常的打扮,玉麵上淡掃脂粉,通身彩繡輝煌,天人下凡。烏黑的雲髻小兩把頭,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玉環同心七寶釵,飾以芙蓉花合歡圓璫,飛翅的燕尾上墜著鴛鴦蓮紋金蝶白玉壓發,玲玲一動間,便有細碎的金玉珠子輕輕搖曳,合著正落在眉心的紅珊瑚垂珠,添了麵頰一抹豔色。”
“咦,我倒是聽聞四福晉英姿風骨,是武將人家出身的女子。”
“孤陋寡聞了不是?我和你講,英姿風骨不需要提槍表露出來,武將人家的姑娘怎麼了?打扮起來也是嬌滴滴的。四福晉穿大紅底色的五彩緙絲織錦旗袍,金線繡著百隻蝴蝶穿花,領口彆上一枚赤金鳳流蘇佩。衣襟和袖口密密綴滿細密米珠的“金玉滿堂”紋花邊。絲滑緞麵在陽光下折出光亮,隨著光線一絲一絲透顯成痕的鴛鴦暗紋,幾欲展翅飛起。
更有細節的,現在四九城的貴族小姑娘們都訂做要穿的,三對兒乳白色三聯東珠耳墜,尾指上套的金護甲上嵌著紅豔的珊瑚珠子。整個人仿似新雨當中枝烈豔豔的初綻玫瑰,灼豔而奪目。腳上一雙胭脂紅緞繡竹蝶紋花盆底鞋。胭脂紅的木根底子上,釘綴著玉石做的萬字不到頭圖案,並著蝙蝠和彩帶等紋樣;鞋幫上繡製紛繁細巧的竹蝶紋,鑲以金線盤成的曲木紋綠邊,端的精巧無比。
選秀正在進行那。眾人隻見,四爺的奶母嬤嬤恭恭敬敬走在一側,四福晉扶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選秀隊伍中間去……”
這口技是絕對美妙的,康熙聽得如癡如醉,手上無意識地摸著碟子裡的點心用著,發現是喜歡的口味,多用幾口。等到一段說完了,一轉身,這才發現身邊的四兒子,正彎腰從荷包裡掏出來兩個小元寶,賞賜宮廷藝人那。
頓時火大。
“你來做什麼?”
四爺:“……”
“兒子來給汗阿瑪送點心。”
自己吃的點心是混賬老四買的?康熙一低頭,看一眼吃了一半的點心,再一抬頭,怒道:“都送來了,還不走?”看一眼戲台:“四九城新出來的,說書的,唱戲的,都在傳著你福晉的豐功偉績,沒聽過?”
“汗阿瑪,兒子一貫不大聽這些。”
“嫌棄聽戲慢腔磨人?沒有耐心的小子,快滾。”
“……”
四爺生氣了,一扭頭:“兒子滾了。”
康熙擺擺手,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樣子,麵容一變,緩和下來,伸手用小金叉子再用一口點心,讚道:“朕就吃中了這家的驢打滾,做得好。”
陳廷敬笑嗬嗬的:“皇上,這家的點心要排隊買,要趕巧了才能排到。臣等跟著皇上有口福了。”
“那個混賬也就這點好處了。”康熙罵一聲,端起來梅花壓手杯用一口茶,問梁九功:“這四福晉的打扮,真的是這樣的?”
“皇上,四福晉的打扮,外頭人哪能知道?都是瞎編的。”
康熙點點頭,吩咐道:“繼續唱,唱完這段胤礽和胤禛的,上你們十阿哥新出來的《農桑經》。”
“哎。”
梁九功殷勤地答應著,自己跑到後台去告訴唱戲的宮廷藝人:四爺來後,皇上的心情明顯好了一些,皇上還要聽十阿哥新出來的《農桑經》,可要好好的唱,要皇上高興高興。
康熙的情緒壓抑著,看似和平時一樣,夜裡也睡得好,其實昨天一天、今天一天,一直沉浸在無儘傷心裡。
四爺出來漱芳齋,遠遠的一回眸見漱芳齋大戲台的重重殿宇飛簷高啄,廊腰縵回,正似勾心鬥角、曲折迂回的世情人心。心頭對老父親陡然生出一點愧疚和心疼,他也曾經傷心和疲累,也曾經痛恨過這樣的兄弟爭鬥算計要到哪一日才是儘頭。所有的繁華錦繡,如何抵得上禦花園裡一株棠棣並開,抑或是那一年春天,太子二哥渾身裹著灼灼綻放的桃花,笑容若春風,端著太子的威儀,腳步急急地朝兩歲的自己走來。卻是,桃花依舊,人麵春風,所有的一切,都早已經回不去了。他一路上飛馳回府,上輩子的兄弟相殘,像有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揉搓著四爺的心,不得一刻舒緩。然而再傷心了,心思卻不能傷,麵對一個府邸笑臉親近地迎接自己的人,四爺知道,隻要一步的鬆懈,要斷送的何止是自己的高牆圈禁,隻怕是無數人的一生了!
時光匆匆兩年過去,幾雙翻雲覆雨的手攪動朝堂,和民間上中下層所有人。
麵對滿朝臣工們的憤怒,民間讀書人的萬人請命,科舉期間士子們鬨到禮部集體絕食,康熙做出判決:“雍郡王為人嚴苛,處理政務冷酷無情,著,革去郡王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