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個多月,也算是時隔兩年吧,兩年來,除了集體場合,四福晉和太子妃都沒有交集,如今四福晉再次見到太子妃,差點不敢認。
一展晨曦紫色的百子緙絲對襟雲錦袍,淺金玫瑰紅二色流雲滾邊。頭上嚴妝,小兩把頭略高梳起以濃色碧璽、純金色牡丹花鈿纏滿頭,金藍輝映,好似照著日光耀目生輝,容色壯觀華美、喜不勝收。
兩側橫一支攢心翡翠七尾的鳳簪子,鳳嘴裏銜下長長一串珍珠紅寶流蘇,更顯得那隻有太子妃殿下才有無比尊容豔麗。消瘦的五官骨骼分明,薄薄的胭脂虛浮在臉上,露出來一絲虛弱的蠟黃和蒼白,但都不影響她通身的氣勢。
四福晉看得一愣神,蹲身行禮:“給太子妃嫂嫂請安。”
“四弟妹,快免禮,來坐。”
太子妃親近地伸手,四福晉起身,上前一步,她一把拉住了,要四福晉坐在自己對麵的炕上。
“四弟妹,好些日子沒有見你了?家裡都好?”
四福晉恭敬地微笑:“謝太子妃嫂嫂惦念。家裡如今都好了,之前好些日子不得進宮,一直想著太子妃嫂嫂。恭喜嫂嫂福氣滾滾來,孕育小生命。”
“好就好。我呀,借你的吉言,隻等著他/出生了。”太子妃眉目含笑,沒有金指甲套也沒有染紅蔻的手,推著點心碟子給她:“玫瑰餅,嘗嘗。”
“謝謝太子妃嫂嫂。”四福晉忙伸雙手推讓,一雙手素淨的,也隻有兩個紅寶石戒指。
妯娌兩個相視一笑,四福晉看著自己的手,小尷尬地笑:“自從懷弘暉開始,指甲套染指甲,都不折騰了。出門也忘記收拾了,幸虧是來嫂嫂這裡。”
太子妃點頭:“這話說了我愛聽,來我這裡就是家常。我聽說你和四弟親自養著弘暉,這樣好。”
“夜裡要哄著睡,吃飯要喂,不瞞嫂嫂,我現在的衣服,基本都是純棉的,被那小子尿了,吐奶了,一把抓皺了,也不心疼。”望著鮮豔粉嫩的紅色點心,讚歎:“嫂嫂,點心好看。”
一個綠衣大宮女上前奉茶,笑道:“四福晉,我們太子妃說您最喜歡吃了,一大早就叮囑我們親自做。”
四福晉忙站起身福身行禮:“感謝太子妃嫂嫂。”太子妃笑著一把拉住了:“謝什麼,剛出鍋,熱乎著,快吃。純棉的好,舒服。你這一說,我也應該做幾件純棉的。”
“嫂嫂,我和你說,穿了純棉後,寬寬鬆鬆的,是真舒坦,就是身上長肉了,也發覺不了。”四福晉很是苦惱。
太子妃被逗樂了。
四福晉用小銀叉子叉起來一塊點心,咽下去後,讚歎地看著太子妃:“一股清新的玫瑰花香,一看就是今年新鮮的玫瑰花瓣壓出來的。”
“就知道你能吃出來。來,吃茶。玫瑰花茶~~還是你推薦給我的,說好喝,我呀,現在就喝中它了。”
“我一直喝那。”四福晉笑吟吟的,“嫂嫂也喜歡是它的榮幸了。我覺得喝了它皮膚越來越好,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嫂嫂喝了什麼感覺?”
“我覺得啊,碧螺春、龍井,都是男子適合用的。女子是花,該喝花茶。”
“噗嗤”,四福晉開心地笑了出來。“嫂嫂有文采,我是心裡想的,說不出來。嫂嫂一說,可不就是這樣?”
這一笑,明麗如花,看得太子妃一個愣神,周圍的宮女嬤嬤都是愣神。
太子妃沒忍住,也笑了出來,眼裡浮現一抹放鬆,取笑道:
“之前我聽說你生完弘暉胖了一點,一直在恢複,現在一看,跟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般。”
“嫂嫂笑話我那,”四福晉微微苦惱:“這腰啊,粗的,我天天做動作,還和八弟妹她們去騎馬打獵,可就是恢複不了了。臉上也胖了。”
“沒胖。哪裡胖了?”太子妃是真心覺得,四福晉生完孩子有變化了,但這變化要她更好看了。
乍一看,膚色如雪,沉靜如水,明澈眼眸,一雙清亮的鳳目沉得辨不出顏色,纖細的柳葉眉略濃顯露英氣,長長的睫毛如寒鴉欲振的飛翅,纖美挺直的脖頸,細長如玉的手指,白藕似的皓腕上一個滿色翡翠鐲子,周身縈繞清新的蘭花香。還是當年初見的小姑娘,快樂愛笑、如清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安靜祥和。
細看兩眼,發現四福晉年剛二十,卻是宛若大地一般沉澱下來,美玉沉靜的散發出溫潤光華,隱隱有一種能承受一切,包容一切的無形的溫柔力量。好似是母性,又不全是。
四福晉一貫是細心周全會照顧人的,日常“德”“儉”,不攀比不炫耀,也不道他人長短,卻不是那種教條木訥的。安靜而靈慧,聰明,理解四爺的一切優點、缺點。但是她從不會指責,更不會要四爺改變,她全然欣賞四爺的所有,默默幫助,善解人意。四爺婚後和皇家所有人的關係處得好,四福晉居中有很大的功勞。
太子妃不由地露出會心一笑,這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好女子,但也隻有四弟養的出來,且擔得住她的衝動爆發。
搖搖頭,臉上的笑容多了一抹真意,眼裡也浮現一抹真心的愉悅。
“四弟妹,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見見你。”一揮手,要宮女嬤嬤們都退下,太子妃臉上儀式般的假笑頓住,麵容沉凝。
四福晉一愣,倒也沒有躲避她的目光。
曾經,她們是處的最好的妯娌。
這兩年,她們因為各自的立場敵對起來,疏遠了,也刻意回避那個話題。
太子妃因為她的坦然,微微一笑。
“從我記事開始,身邊一直都有教習嬤嬤教我禮儀和規矩。教我長大以後如何成為一個大家女子。每天不厭其煩的學習那些繁瑣又乏味的禮儀,規矩。後來,要選秀了,更是學習。選秀結束,更更是每天學習。閒暇時,偶爾和姐妹們丫鬟們一起玩花繩、踢毽子,都被母親訓斥,這不是我該做的事。我不喜歡,卻也無法辯解。我還以為,大家姑娘都是我這樣的。可是,”太子妃帶有幾分回憶道:“我進了宮,見到你,發現不是這樣啊,皇家選兒媳婦,也不光是端正的標準嘛。”
四福晉小小的驚訝,聽到最後微微紅了臉。
“我家的情況,太子妃嫂嫂知道。我稍稍長大一點,要學習禮儀規矩的時候,阿瑪說,你可能要備選皇家福晉,不需要學那些,當時我也納悶那。”
“哈哈哈。”太子妃大笑出來。“這果然是皇上特意的,四弟性格與眾不同,專門囑咐不要你學那些死規矩。”
四福晉的臉更紅了。
太子妃還是笑著,隻是聲音漸漸小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再情緒起來大笑受不住,她停下來深呼吸平複心情,四福晉發覺了,關心地看著她。她拍拍四福晉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
“我和你說話,高興。”太子妃的眼前浮現剛選秀結束的自己,和四福晉差不多的情懷蜜意,初次見到太子殿下,玉樹臨風的樣子,深深地印在腦海裡,再辛苦地學習宮規,也是甜蜜。
眨眨眼,太子殿下不再是眼裡充滿了驚喜和期盼,神采飛揚的少年,她也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
所以她總是特彆喜歡四福晉身上的快樂,走到哪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誠微笑待人,很溫柔很溫暖,與之相處也會身心愉悅。就算有煩惱,也會受到她的感染,變得快樂起來。
她想說:“我一開始不知道,納蘭家、曹家與四弟有娃娃親,……”幾次話到嘴邊都咽下。今天高興,不要說這些瑣事。
她和四福晉說著自己養的玫瑰花,詢問她莊子裡的花兒,說很遺憾那一年計劃出宮休養,沒有成行,末了,一拍手,要宮女嬤嬤們進來,扶著她穿鞋下炕,到外頭園子裡看自己養的花。
很顯然,她的精神頭很好,很開心。隻是四福晉也從嬤嬤們擔憂的表情看出來,她的身體不適合走動太多。
稍稍看了花,大約十分鐘左右,四福晉一擊掌,眼睛亮亮的。
“嫂嫂,看到你養的這樣好的玫瑰,我想起來給你的禮物,還沒拿出來。”
“哦,什麼禮物?”太子妃很有興致地問。
“一句話說不清楚,工部新作的兩個新物件兒,我特意帶來一個給嫂嫂。我們去坐著,我和你慢慢講。”四福晉表情略興奮,跟一個急於顯擺的孩子一般。
太子妃果然答應了:“你說的我也動心了。”
“嫂嫂一定需要的,如果這個不適合嫂嫂,要工部再給定做一個新的。”
兩個人慢慢地回來屋子,四福晉要大丫鬟秋華搬來兩個金器紅木的小箱子,自己親自打開了一個,展示道:“嫂嫂且看。”
還真是沒見過的新物事。
光是顏色就彆具一格,宛若森林大草原在眼前一般的濃鬱綠色。
紋飾還是自己喜歡的玫瑰花。
太子妃驚喜地問:“這是做什麼的?”
“吹風機!”四福晉一字一頓,一臉驕傲。“這另一個箱子,鎖死,記得不要打開。這個小物件,每次洗完頭發時候用。”
“嫂嫂你看,這是西洋油畫質感的綠色,養眼,超級高級,非常耐看。你摸摸表麵,磨砂質感,握感很好,重量也合適,宮女姐姐們拿在手裡很是輕便。用它來吹乾頭發,五分鐘左右就吹乾了,聲音不大,吹完後頭發一點都不毛糙,很順滑……”
眾人就看著,四福晉跟街上吆喝著“來一碗酸梅湯,剛熬好的……”的店小二。熱情洋溢地講解,演示。
“這裡的綠疙瘩不亮了,吹不動了。搖一搖另一個小箱子外的把手一會兒,等綠疙瘩亮了,就好用了。吹吹,比絞乾頭發方便多了。我本來生了弘暉後有點掉頭發,現在也保養好了,它的用處是其一。”
太子妃真動心了。
“我生完三格格就是掉頭發,養了兩年才好。”看看摸摸,臉上的笑容越發大。“你說的我心癢癢。”四福晉大笑,問這些宮女們:“快,誰今兒要洗頭發,我們來演示。”
一屋子的宮女們搶著舉手,異口同聲:“奴婢要洗頭。”其中一個最機靈,撒腿就跑:“我去洗頭。”
太子妃失笑,四福晉也笑,宮女嬤嬤們齊齊瞪眼這小蹄子。
歡笑中,眾人說話用茶,期間李佳側福晉等人前來請安,大家一起說說話兒,也都其樂融融的。
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那小宮女回來,披散著頭發坐到凳子上,另外一個穩重的大宮女小心翼翼地拿起來吹風機,根據四福晉的指點,慢慢適應地給她吹著。
這可真是好用!
五分鐘!
頭發順滑無比!
陣陣驚奇的讚歎聲中,四福晉渾身喜氣洋洋地聽著,麵孔和整個人都發亮:“嫂嫂你看,這樣就不用坐到熏爐邊熏乾了,也不用一根根擦乾了。更不用篦頭了。多方便?”
“真格兒方便。”
太子妃目光癡癡地望著上麵紋飾的玫瑰花,目光一閃,失笑道:“再沒有比這個最是女子需要的物事了。每天打理三千青絲啊,花費時間多了去了。”
猜測另一個封死的小箱子裡可能是機關秘密,更是小孩子一樣如獲至寶地開心地笑。
“四弟妹,這個拿來用可以嗎?”太子妃生怕泄露什麼機密。
“可以。”四福晉知道太子妃的顧慮,“我當時也擔心那。我家爺說,他問過皇上了,我們可以用。過些天,看能不能多生產一些,妯娌們一人一個。”
“……這樣真好。”
四福晉帶來的禮物,那真是完全滿足了太子妃的麵子,也送到太子妃的心坎裡了。
要不說女人最懂女人的煩惱了嗎?胖了瘦了腰粗了頭發沒有時間保養了,懷孕後平時的胭脂粉不好用了,尿頻了焦慮失眠了等等等等,都是同為女子的最為貼心。
四福晉也會做事兒,當場要小宮女吹了頭發,跟吃飯前試毒似的,證明這物件是絕對安全的。
李佳側妃等人,就沒有一個不眼紅嫉妒的。
太子妃開開心心地笑納了。
臨分彆的時候,很是不舍她的離開,又苦惱道:“我知道你家裡事情多,忙得很。我也不好多留著你。我最近精力不濟,也不虛留你說話。隻盼我快些過了反應期,好起來那。”
“嫂嫂一定會好起來,孩子頑皮那,可能是早就想要投胎迷了路,鬨情緒那。”
一句話逗得太子妃笑了出來。
“這般頑皮,等他/她出生,看我不打屁股。”
兩個人依依不舍地分彆,太子妃站在門口遙遙地送著,目光迷離。
她們妯娌,再也回不到過去的親密無間了。
卻又好似多了一份友誼,無關夫婿的身份,隻是同身為女子的。
這要她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愉悅的微笑。
一個老嬤嬤突然驚喜道道:“太子妃,您剛剛跟著用了一杯花茶,兩份點心,一直很好。”
太子妃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剛剛,差不多半個多時辰,吃了喝了,居然沒有吐,連想吐一下的念頭都沒有。
毓慶宮因為太子妃今天難得的開心和健康,笑逐顏開。即使李佳側妃笑眯眯地道:“姐姐懷孕這般辛苦,四弟妹來了一次,逗得姐姐開懷。妹妹們蠢笨,也想替姐姐分憂那。”
太子妃心情好,微微一笑:“妹妹們的心意我領了,妹妹們照顧好爺,已經幫我分了最大的憂了。”
其他女子們瞬間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