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南,不跟著去北巡了?”一句話出口,康熙看著他們哥仨的目光,好像在看三個小傻子。
八爺吸吸鼻子,扭頭看一眼兩個弟弟“慷慨激昂、報效國家”的模樣,笑得溫潤如玉:“汗阿瑪,兒子也真覺得自己挺傻的。可是兒子有了差事要先辦好,和汗阿瑪出巡的機會後麵還有那。”
康熙將他們哥仨的小樣兒看在眼裡,一轉頭,和幾個文臣笑道:“朕今兒可算是聽到一句舒心的話了。”
大臣們樂嗬嗬地笑。
三個皇子阿哥不明白,胤祥主動問:“汗阿瑪,可是有什麼事情?兒子長大了,給汗阿瑪分憂。”
康熙一樂。
其中最年輕的翰林院檢討張廷玉笑道:“八爺、十三爺、十四爺,剛一連送來三個急報。一個是,連山瑤民常出擾害,總兵官劉虎、副將林芳率兵進剿敗回,林芳被殺,朝廷剛下了命令,以都統嵩祝為廣東將軍,率八旗前鋒兵四十名、炮八門,湖廣、廣東、廣西各派總兵官一員,兵四五千名,廣州派八旗兵一千名,前往進剿那。”
胤禵怒道:“這些人,都是刁民。當嚴懲。”
胤祥皺眉:“是不是當地土司不服氣官兵進駐,故意鼓動刁民鬨事?汗阿瑪,既然是亂地方,當誅殺首惡,用重典。”
“兩位阿哥說的都對。”張廷玉恭敬地笑:“皇上也是念著,還是歸化為主。剛皇上又發命令說:瑤人所居山區通連廣東、廣西、湖南三省,林木叢密,山勢崇峻,你等不必馬上征剿,可先曉示招撫,如不成功,再用武力。還須約束官兵,不得騷擾居民,如果瑤人歸順,查出殺害官兵為首者正法,其餘一律寬免。難啊,瑤民區油嶺大小排周圍四百餘裡,難以設立州縣,仍歸連山縣管轄,隻能於適中地方三江口建立寨城,駐兵控製。”
胤禩道:“若設三江口營,在韶州等處撥兵二千名,設副將一員。規定瑤民丁口田畝各項稅餉征收,查明後造冊報部。我估計,稅收也抵不上駐軍的花費。但廣東、廣西、湖南三省至關重要,隻能慢慢來,慢慢收歸。”
“正是這個理兒那。如今南海要加派駐軍,這三個省份必須格外重視起來,剛皇上在愁派去的將軍人選那。“河西四將”之一孫思克病重了,皇上要他回京調養身體,哎,大清目前,缺好官,缺將才。”
胤禩眼皮一跳,看一眼老父親麵上的悲傷,乾巴巴地一句:“汗阿瑪,孫思克會好起來的。”
康熙輕輕搖頭,又點頭,竟是說不出來一句話。
胤祥和胤禵對視一眼,都感覺,自己肩膀上的擔子重重的。
著名的“河西四將”之一孫思克,年僅四十三歲。本是遼東廣寧衛人,隸漢軍正白旗。他初為王府護衛,後授佐領、參領等職,又任甘肅總兵、涼州提督等官,在鎮守河西地區中做出了貢獻。他出任甘肅總兵官時,厄魯特蒙古一些部落不顧地方官府勸阻,進至涼州西南邊的大草灘一帶放牧,還揚言率大兵掠奪涼州一帶。孫思克一麵主動與厄魯特蒙古各部首領聯係,明罰定法以彰信用,講修敦睦以市恩惠,開誠布公以結誠心,向災恤患以修鄰好;一麵又安不忘危,整頓營伍,訓練士卒,經過多年努力,終於使當地民族矛盾有所緩和,邊防鞏固,社會安寧。
在平定噶爾丹叛亂期間,孫思克率領七千綠旗兵和三千八旗兵分批從寧夏出發,沿黃河北上。在穿越大沙漠時,因水草奇缺,氣候惡劣,人困馬倒,行軍緩慢。孫思克率領四千精兵先行,其餘留在當地看護軍糧。結果,全軍不僅擺脫了困境,而且在追殲噶爾丹的作戰中發揮了良好作用。大軍凱旋時,康熙特彆派遣侍衛遠道歡迎他,還賜禦筆詩扇一把,召見他時,命他坐在禦榻右側,又賜禦書“雄鎮秦關”綾匾,以表他鎮守河西三十餘年的功勞。
這樣一個常年駐守關外的大將軍,病了,接替的人選能有幾個那?
胤祥麵容感佩:“汗阿瑪,兒子記得,您寫給孫思克的詩詞:“天討恭行日,軍威戰捷時。列營張犄角,扼吭有偏師。立見究追儘,能承節製奇。鷹揚資遠略,宿望在西陲。”
康熙一愣,歎息道:“難得你小子記得。”
胤禟斜一眼十三哥:就你天天記得這些。
胤禩不得不佩服:要不說十三弟能做常務副皇帝那?十四弟就沒有這樣的靈氣兒。
幾個文臣將三個皇子的表現看在眼裡:要不皇上出門,就喜歡帶著十三阿哥嗎?這就是彆人羨慕不來的天賦啊。
張廷玉道:“皇上剛處理完這件事,刑部來報,去年查明的陝西官員貪汙賑銀一案,刑部尚書傅臘塔、江南江西總督張鵬翮前往查審,已經查明判決。先是,陝西鹹陽百姓張拱等叩閽,呈告康熙三十二年原任巡撫布喀等,以百姓缺乏種子不能耕種,應給銀兩購買,而官吏侵蝕並不發給。接著,布喀呈告川陝總督吳赫,借百姓種子銀中侵蝕四十餘萬兩。案發後至今已經三年,才查明當時種子銀共計五十餘萬兩,發給民間共三十九萬餘兩,原同州同知藺佳選、蒲城知縣王宗旦、朝邑知縣姚士塾、華州知州建中均侵扣用銀與五十萬兩之數相符,布喀所告不屬實。刑部判決藺佳選、王宗旦處斬監候,姚士塾、王建中已病故免議,侵扣銀追還;吳赫於另案議罪革職,其他有關官員也分彆給予處分。可是,陝西老百姓這幾年受的苦,怎麼補償回來?”
張廷玉的麵容凝重,再一看康熙,臉上沉沉的。
康熙麵對三個兒子沉聲道:“官員的清廉是重中之重。但是清廉的官員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讀書十年就能讀出來的。官員們該怎麼選拔?自古用人選才,皆賴大臣薦舉賢良。但是,大臣薦舉有時也會有看不準之處,有的開始賢良而後又發生了變化。陝西的這一批貪官,當初都是大臣舉薦的,飽讀詩書、在民間威望高重。還不如你們四哥選的幾個大字不識的。”康熙越說越氣。“從今以後,選官提拔官員,隻看居官操守是否清廉為主要根據,不看學識文采。你們到了江南辦差也一樣。長得好的、嘴巴甜的、名聲高的,不一定是好。街頭的地痞流氓,不一定就是刁民。”
哥仨從康熙的語氣變化,就站了起來。一起肅手聽著。
聽到後麵,發覺老父親答應他們的請求,忙道:“汗阿瑪的教誨,兒子謹記。”
“嗯,用人識人,要用心觀察,更要端正自己的立場,站在官場上同流合汙,還是真正地選拔為國為民的官員。”康熙感慨頗深,看著他們的眼裡有幾分期許,幾分讚賞。“你們哥仨能自己請命去江南,朕很欣慰。簡親王府來報,簡親王病了。明珠也身體不舒坦,你們出發前,先去看看他們。”
“兒子領旨。兒子告退。”
哥仨行禮退出來,胤祥和胤禟畢竟是沒有接觸政務,不明白為什麼要去看望簡親王和明珠,一起看八哥。
胤禩卻是已然知道,簡親王代表宗親皇親,病著也管著西山銳建營,那是護衛他們南下的人。明珠代表一些滿洲貴族,更有陳廷敬和李光地的關係。
沒想到老父親想到了他們此行的危險和困難,還主動提出來。心裡感懷老父親的用心,酸酸甜甜的說不出來的複雜情感,胤禩摸著胸口,仰頭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歎息道:“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哥仨騎車去簡親王府和明珠府上,被幾番囑咐,又趕著去西山銳建營領來八百將士,天色都黑透了。直郡王派人來說,今晚上給他們送行,兄弟們都在他府上,他們感動之下,帶著一路上的清風明月,直奔大哥家裡。
兄弟十多個,在大哥家裡好一場歡鬨。年長的哥哥都很欣慰他們的成長,大福晉操持著美酒美食上來,他們吃著玩著行酒令,一個勁地囑咐注意事項。哥仨聽得連連點頭。
和康熙請求出來一起聚會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聽著看著,對十三哥和十四哥羨慕的不得了:獨立辦差啊,還是去江南,多大的信任和榮耀。一握拳狼嚎一嗓子:“好想快快長大。”所有人一起噴笑。
九阿哥眼睛放光舉著酒杯大聲嚷嚷:“八哥、十三弟、十四弟,工部有幾項新發明,你們帶去江南,記得,這次我們不著急銷售,要饞的江南人流口水了,名聲打開了,再辦作坊。”
十阿哥啃著雞腿,吩咐小廝去喊來他的戲班子:“八哥、十三弟、十四弟,我這裡有戲班子新出來的大戲,汗阿瑪和皇祖母都說好的,你們聽一聽,去江南幫我宣傳宣傳。我要告訴他們,天底下有這麼一批人,專心研究藝術,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守著一個月五十兩銀子的俸祿,也不去外頭拿一夜一萬兩銀子的行當。”
胤祥舉著酒杯和哥哥們一一碰杯,聞言哈哈哈笑:“九哥,你的好東西,先拿來給弟弟們用用。十哥,你的大劇院,這都幾年了,要開業了吧?”
“一定先給你們用著,絕對好用。”胤禟很是自豪的表情,一碰杯,一仰頭一飲而儘。“太子妃嫂嫂和四嫂都用起來了,都說好。”
“那大劇院真不能怪我。我要開業,那幾個保守的老頭子堵在門口喊話:‘你敢開業,我們一頭撞柱子。’”胤俄也挺生氣,隨即臉上一抹奸笑。“我自有妙招對付他們。等下次法蘭西芭蕾舞團再來大清,大劇院就正式開業了。”
兄弟們一起大笑,胤祉大喊:“我就看中了芭蕾舞蹈,好看,肢體向上伸展,和我們的完全不同。”
胤祐道:“三哥,我們的篝火舞蹈也一樣,胳膊腿兒向天空伸展。不一樣的是對身體美的讚賞。”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胤祚瞅著胤禟一眯眼,取笑道:“前兩年九弟喊著要減肥,哥哥看著,這是越減越肥了。”
“嘿。”胤禟吸著肚子站起來,氣惱道:“六哥光說我,五哥也胖啊。”
皇家第二胖·五貝勒胤祺不樂意了:“我們雖然都是隨了外公的肥胖體質,但我好歹比你瘦一點兒。你不光胖,你還黑。”
“我天天在外頭跑工地,我能不黑嗎?”胤禟氣得一瞪眼,看一眼這些隻會看熱鬨的兄弟們,求救四哥:“四哥,你快說句話。”
四爺正在品著一口醬蘿卜,聞言一抬頭,肅容道:“沒有問題。哥哥弟弟們,我們的九爺,最近監督了四個作坊的營建和開工,臉上黑了,這是勳章。”
“噗嗤”兄弟們擠眉弄眼的笑。胤祺有模有樣地舉杯:“來,九弟,五哥敬你一杯賠罪。”
胤禟怎麼都覺得,四哥的話哪裡不對勁,可他五哥來敬酒,他的麵子又回來了,高高興興地喝酒:“我和你們說,那建造作坊,也是一門大學問,要遠離居民區,要靠近官道,要講究排水通風,各種安全設施不能是花架子,哎,難啊。我們四哥的要求,你們也知道。”
“知道。”胤祺心說,哥哥我也在四哥手底下乾活那,可還是給老九麵子,重重地點頭:“這作坊營建是地基,打好了地基,生產方麵才好開始。九弟責任重大,來,五哥再敬你一杯。”
胤禟小眼睛一眯,和五哥再碰一杯,心裡徹底舒暢了。
胤禩瞅著他飄起來的模樣樂嗬。猜拳行令的鬨騰中,四爺是不管誰舉杯,都小抿一口。直郡王感歎:“自從四弟做了奶爸,穿衣服穿棉的,喝酒不喝醉。”
四爺:“大哥,穿棉的,是因為棉袍價格低,天天臟兮兮的要換洗節約銀子。不喝醉,是怕酒氣熏到孩子。”
尤其悠哉哉的,就著炸花生米、醬蘿卜,喝著小酒。姿態還是懶洋洋的。
和五貝勒九阿哥一母同胞,卻和六貝勒一樣永遠瘦的一把骨頭的十一阿哥,好奇地問:“四哥,你這次不跟著去巡視了?”
這話一出,兄弟們都震驚。
十一阿哥一看,納悶:“你們都不知道?我昨兒聽額涅說的。額涅聽皇額涅說的。”
直郡王皺眉:“四弟,怎麼回事?”
四爺麵對兄弟們關心擔憂的眼神,放下酒杯搖搖頭:“是因為弘暉。弘暉太小了,福晉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我又不能天天扔他進宮,勞煩長輩們,這次就不去了。等弘暉長大一點,能跟著出門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