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暉的小脾氣很大。
他小小的人兒,什麼也不懂,剛學說話學走路,但他能模糊意識到,這一次父母送他進宮,和以往進宮小住,是不一樣的。
當然,他還不會表達,他自己也鬨不清自己的小情緒,就是生氣加生氣。
四爺手欠地揉揉兒子毛茸茸的桃心頭,揉的亂亂的,苦著臉:“弘暉,看阿瑪真誠的眼神。阿瑪保證改正錯誤。弘暉和阿瑪生氣,也是希望阿瑪知錯能改,對不對?”
腦袋上的大手要弘暉情緒更大。弘暉壓根聽不懂阿瑪的話,但是他阿瑪的態度,他能感知到呀。放下手裡的積木,扭頭看他阿瑪,鼓著胖臉頰,眼睛瞪大好似兩個小火球,憤怒地看著他的阿瑪:“啊啊。”
明明聽不懂不會說話,卻好似說話吵架的樣子,看得一屋子的人驚奇。皇太後沒忍住笑了出來。蘇茉兒嬤嬤也捂著嘴笑。四爺很是驚喜,大拇指一豎,表揚道:“阿瑪的小弘暉會表達憤怒了,真棒。”
弘暉大眼睛露出來迷茫,小胖手紮紮著揮舞著拽著阿瑪的衣服,再次憤怒地“啊啊”兩聲,身上的小肉肉跟著他一起顫顫巍巍地動彈。
好可愛!四爺眼裡的笑意加大,忙收回來,咳嗽一聲,表示出吵架的尊重。
父子兩個眼瞪眼。一屋子的人都都著肩膀笑,康熙進來了,皇太後忙示意他不要行禮,看著。
但見四爺的表情一變,瞅著胖兒子氣哼哼的小樣兒,真誠地解釋道:“阿瑪知道弘暉生氣了。阿瑪認為,弘暉的生氣很是合理。阿瑪給弘暉道歉。來,阿瑪抱一抱,好不好?”
四爺伸胳膊要抱。
弘暉條件反射地撅著小屁股撲向阿瑪。四爺抱著胖兒子,正感受他肉肉小小的身體裡的活力和憤怒,弘暉“哇”的一聲,眼淚橫飛而出,“哇哇”地哭著。
四爺嚇得趕緊哄著:“好~好~阿瑪知道我們弘暉想阿瑪和額涅了,阿瑪和額涅也想弘暉,真的,昨天睡覺都沒有睡好,做夢都是弘暉。阿瑪保證多陪陪弘暉賠罪,好不好?”
“哇哇……哇哇……”
弘暉小娃兒越發張大嘴巴嚎著,哭得驚天動地的嬌氣。
四爺抱著他,晃著哄著:“好,阿瑪知道了我們弘暉的委屈。阿瑪和弘暉一起收拾好積木盒子,就帶著弘暉回家找額涅,好不好?”
“啊啊!哇哇……”弘暉一直哭,手腳一起踢騰著,哭得眼淚嘩啦啦的。
康熙見他真抱著弘暉收拾,剛要訓斥要他快點回家,皇太後再次攔住他。
四爺抱著大哭特哭的弘暉,放他扶著自己的腿站著,領著他將一個個積木放進盒子裡碼好,全程弘暉都在一邊哭著,一邊跟著他阿瑪的引導動作動著。
康熙看得很是稀奇。一直到弘暉大度地親親阿瑪的臉頰,糊了阿瑪一臉的眼淚鼻涕口水,四兒子抱著弘暉親親啾啾的,父子兩個一起傻笑,他不禁也樂嗬。
弘暉是很會表達的小嬰兒。他阿瑪給他擦乾淨小臉蛋兒,和他老祖宗、他瑪法行禮,他也“啊啊”地伸腦袋親親啾啾,糊了瑪法和老祖宗一臉的口水。
跟著阿瑪有樣學樣的表達感謝的小樣兒,看到康熙眼熱,故意伸胳膊要抱他:“弘暉,留下來陪著瑪法好不好?”他卻是腦袋一扭,小胳膊抱著阿瑪的脖子,伸著腦袋小胖手一指,四爺抱著上前一步,他再次親了瑪法一臉的口水。
藕節一般的胖胳膊揮舞,狼牙金珠手串亮亮的,高興地拍手歡呼。
等到四爺抱著兒子,領著奶嬤嬤等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弘暉的身影也看不見了,康熙看向皇太後一臉的笑兒。
“好小子。”康熙大樂,順手接過來毛巾擦臉,笑罵道:“將來和他阿瑪一樣,也是慣會無賴的。”
皇太後不同意:“胤禛和弘暉都是好孩子。”
嘿。康熙不和皇太後爭論這個必輸的話題。
“皇額涅剛剛為什麼阻止兒臣?”康熙坐下來,隨口找一個話題。
“胤禛說的,弘暉開始玩玩具,玩了玩具後,要引導他自己收拾整理。”皇太後一臉驕傲。“弘暉乖巧,有幾次玩了玩具後我抱著他離開,他還記得玩具沒有收拾那。”
康熙聽得一愣。
老四教育孩子,那真是用心至極了。康熙臉上感慨萬千,罵道:“這小子,怪不得老九告狀說,他的兒子都想做他四哥的兒子。”
皇太後擺擺手,坐下來:“他們呀,都是沒有耐心的。孩子打生下來,抱過幾次?病了痛了不舒服了不開心了,他們問過?”
那是,打從四福晉懷胎,老四就天天胎教。弘暉出生後,更是用心養著。養的弘暉這麼小的孩子,就會表達情緒。
會表達情緒,會溝通交流,會控製紓解情緒,這很重要。康熙如今才是意識到,可是,他已經不是一個父親了,他是祖父了。
康熙一時心傷,輕輕地歎口氣,陪著皇太後慢慢地品茶說話兒。
四爺抱著弘暉出來皇宮,先去承乾宮坐坐,再去永和宮坐坐。
弘暉可能是真的嚇到了,一直粘著阿瑪,誰要抱他都是開心地送上一臉口水的親親,胖胳膊就是摟著阿瑪的脖子不鬆開。害怕依戀的小模樣,看得四爺心口絲絲麻麻地疼著。
坐著馬車回來府邸,四福晉抱著兒子好一場痛哭,弘暉因為額涅的眼淚也跟著大哭了一場,哭完後就賴在阿瑪和額涅的懷裡,奶嬤嬤要喂奶也不要離開。
看得夫妻兩個心裡鈍鈍的疼。四爺喂他吃輔食,四福晉抱著他吃奶嬤嬤的奶,洗臉沐浴聽琴,時刻保證父母中有一個陪著。
夜幕時分,八爺趕來了。四福晉剛抱著弘暉睡著,四爺起身穿衣,待要離開寢室,一回頭,瞅著床上,橙黃的燭火下,兒子睡得紅撲撲的小臉蛋兒,抓住福晉的衣襟不鬆開的小胖手,一顆心軟成一片。
夜色朦朧,夜風習習。月牙兒彎彎掛在蒼穹,繁星眨眼。四爺一身清風明月,來到書房,書桌上兩杯熱奶湯正散發熱氣,一身青色寬袍大袖的八爺正仰頭看著牆上的一幅大畫。
六公主從喀爾喀寄來的一副刺繡唐卡,“刺繡紅夜魔唐卡”。
製作於明朝年間,以驅除邪魔為題材,高九尺,闊六尺,“唐卡”中央為踐踏死亡之神、手抱明妃“毗陀利金剛”、怒目圓睜的紅夜魔。佛像刺繡采用各色絲線,色彩綺麗繽紛,部分絲線還裹幼細金箔,更添富麗堂皇。右上方有“大明永樂年施”年款。
八爺看的眼熱,恨不得搶走的架勢。
四爺施施然地提腳出來,隨口一句:“六妹妹送來的禮物,不送。”
“四哥還要建造圓明園?”心情不好的八爺要打擊仇人四哥,發現他臉上還是那該死的懶怠,不甘心地撇嘴:“四哥,我記得這幅唐卡,上輩子,錫金法王劄西南嘉,送給一位英國友人,存於大英博物館。”
“所以……”
“所以你就沒有一點打算?”八爺憤怒地一轉身,兄弟兩個互瞪一眼,一時都沒有說話。
朋黨之爭,儲位之爭,國家之間的戰爭,橫切麵上的各種爭鬥,自古有之。
秦始皇的兩個兒子,不同的擁護人。漢朝的種種,唐朝的牛李黨爭、宋朝的改革派和保守派之爭,明朝風起雲湧的各黨派之爭,向來為人所津津樂道,是這片土地上權謀文化的一部分。
到了康熙時代,有人覺得康熙是不會容忍朋黨之爭的存在的!事實上,朋黨之爭在大清進關的時候,就順著明朝的脈絡成型了。
四爺在書桌後坐下來,簡單地畫一個支係圖,給他看。
四爺指著圖上的索額圖支係:“索額圖是滿洲正黃旗人,四大輔政之首索尼的第三個兒子,侄女是汗阿瑪的第一個皇後、皇太子的生母。他的三個兄弟,兩個襲封一等公,一個授一等伯。索額圖本人很早就是汗阿瑪的親信。在策劃擒拿鼇拜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由一等侍衛提升為大學士,襄讚機務,成為當朝大臣中最大的實權派。”頓了頓,望著胤禩還沒明白的模樣,修長白皙的手指指著一個個人名:“當時聚集在索額圖周圍的,除其兄弟族人外,還有尚書介山、侍郎麻爾圖、禪塔海、宜昌阿、額庫禮、溫代、邵甘等滿清貴族,還有無數漢臣。”
八爺梗著脖子,憤憤地提醒:“這些人,有的因為貪汙被斬首抄家,有的病逝任上,有的養老退休。”
“當時,這些人都是位高權重。鑒於索額圖的勢力很大,汗阿瑪一方麵提拔明珠來牽製索額圖,康熙十八年七月借京師地震之機,迫使索額圖辭去大學士職務;第一次親征回來後,鑒於索額圖確實有大錯,奪去索額圖的內大臣、議政大臣和太子太傅等職銜。但索額圖畢竟樹大根深,加上辦事“勤敏練達”,更是太子的母家勢力代表,所以汗阿瑪於康熙二十五年又授予他領侍衛大臣職務。”
他的語速還是慢吞吞的,更因為是夜晚,添了一抹困倦的慵懶沙啞。
懶倦地一掀眼皮,看著還不明白的八弟:“當時,索額圖的勢力之大,不光不能直接鏟除,顧及太子的地位,還要護著。汗阿瑪隻能提起來明珠,沒有明珠,也有珍珠、夜明珠。”
八爺瞳孔一縮,麵上卻是冷笑:“不就是平衡之道嗎?朋黨之爭就是這樣起來的。”
“四哥要告訴你的是,爭,是必然存在的。汗阿瑪不會懼怕臣子之間爭鬥,更會要將爭鬥的程度控製住。”四爺還是沒有一點生氣,如玉的手指尖點著宣紙上明珠的支係:“明珠也是滿洲正黃旗人,且頗有淵源,太宗皇帝生母的家族。他還是個很有才能的人。康熙十二年出任兵部尚書,訓練軍隊十分有方,後來轉任戶部尚書。康熙十六年七月,從戶部尚書提升為武英殿大學士。汗阿瑪用他以牽製索額圖,是很好的選擇。明珠不像索額圖那樣倨傲,清流大臣們都誇他:‘務謙和,輕財好施,以招徠新進及海內知名士。’這使他很快贏得了聲譽。”頓了頓,望著胤禩道:“八弟,朝野平衡,這在當時大清內憂外患的情況下,是最好的情況。”
“就沒有擔心皇太子的勢力過大,生怕自己哪一天一覺醒來變太上皇,故意選了有大阿哥在皇家的明珠?”
一句諷刺的話出口,八爺麵上的冷笑蔓延到眼裡,四爺卻是好似沒有看見一般,看著他的目光很是淡淡的。
比耐力比不過,心裡火氣升騰的八爺,氣得自己拉一張椅子過來,一屁股坐在四哥的對麵,仔細地看這份支係表。
明珠為了加強與索額圖鬥爭的實力,與內閣大臣勒德洪、餘國柱、李之芳相朋比,各部院則有科爾坤、佛倫、熊一瀟、王日藻、塞楞額、薛柱鬥等心腹。
明珠勢力大增又引起了康熙的警惕。
他們的老父親通過入值南書房的徐乾學、高士奇等人,培養起來一股單獨的清流文臣勢力。
“三角形最穩固,這是客觀原理。”四爺總結,重點在“客觀”兩個字,但很顯然,胤禩被支係表上的一個個人名字吸引心神,沒有注意到。
徐乾學,字東海,江南昆山人,江南文壇領袖之一顧炎武的外甥。康熙九年一甲三名進士,授編修。遷侍講學士,康熙二十四年入值南書房,擢內閣學士,充《大清會典》《一統誌》副總裁。康熙二十六年,遷左都禦史,擢刑部尚書。
高土奇,字澹人,靳江錢塘人,以監生就順天鄉試。一開始是索額圖的幕僚家臣,由明珠薦入內廷供奉,“書寫密諭及纂集講章詩文”,被康熙帝倚為心腹,“權勢日益崇”。徐乾學、高士奇結黨營私,大肆貪贓,所以當時北京城內流行著“四方寶物歸東海,萬國金珠送澹人”的謠諺。
而這個時候,大清的儲位之爭,開始了。
索額圖和明珠,水火不容。
明珠為了和索額圖爭鬥,扶持大阿哥,要奪取皇太子的位子。太子也容不下明珠。
明珠也越發變得貪財,為了培養勢力買賣官位。
邊境準格爾外患威脅大清安穩,康熙要親征,要給監國的太子樹立威嚴。
各種原因下,儲位之爭加劇了朋黨之爭,黨政越演越烈,康熙不得不放棄一方,自然是明珠。禦史郭琇抓住機會彈劾明珠。不久,明珠即被罷去大學士職務,內閣中的勒德洪、餘國柱、李之芳、吏部尚書科爾坤、戶部尚書佛倫、工部尚書熊一瀟、以及侍郎塞楞額、薩柱鬥等,也同時被免職。
八爺看著這裡的一處毛筆頓住的厚厚墨跡,無端的,心裡一歎。
明珠倒下,少年太子監國大權在握,意氣風發。以至於康熙回來北京的時候,他見到成功打敗敵人的老父親,家國天下人生圓滿的他,興奮的忘形,壓根沒有看出來康熙在病中,可能是他看出來了,但他實在太高興了,認為那是小事了,親密的父子兩個第一次出現感情問題。
而等康熙回來北京,發現,三角勢力分布打破後,後患無窮。首先是徐乾學、高士奇在明珠等人被罷斥後,威勢大增,朝廷內外,竟至“畏勢者觀望而不敢言,趨利者複擁戴不肯言。”
八爺忍不住歎息出來:“徐乾學在當刑部尚書以前,一直覬覦著“掌院學士”的職務。按照朝廷慣例,從掌院學士可以直接提升到大學士的職位上去,他一直盯著這個位置,看到其他清流文人受到汗阿瑪的青睞,他就要設法把這些人一個個整倒。挑唆陳夢雷告狀李光地,打壓陳廷敬。對於已經當上掌院學士的人,更急於將其罷免,以便給他空出位置,簡直是瘋魔了。”
“葉方靄任掌院學士,被徐乾學整倒;張敦複為掌院學士,又被徐乾學整得連降五級;張敦複下台,徐乾學到處布置安排,滿以為可以當上掌院學士了,卻不知他的動作我們的汗阿瑪看在眼裡,顧忌他勢力過大,點中了李光地,這使得徐乾學十分惱怒。在康熙二十七年將李光地整得好慘,後麵一連十年後不能翻身。繼李光地任掌院學士的高立齋,為了自保,不得不依附徐乾學,每向汗阿瑪進篇文稿,都要先請徐乾學看過。”八爺搖頭苦笑:“但我們的老父親顧慮他身後代表的江南文壇,還是要留著他。”
更何況,邊境還有戰事要打。康熙為了維持朝野平衡,隻能一直忍著,忍到打完準格爾。
陳廷敬不願意依附任何勢力,暫時沉寂了。
李光地和明珠交好,但也不歸任何一黨。
明珠手底下還有能乾的親近大臣在朝,抓住機會一起彈劾徐乾學貪汙。
看到這裡,八爺看著整理書桌文書的四哥,微笑:“四哥,徐乾學回家養老,高士奇一個人也蹦躂不起來了。朝堂上就出來了一個最大的勢力領袖,索額圖。汗阿瑪本來就是忍耐中,又有弟弟幾次出手,消耗了汗阿瑪和索額圖的情分……”斜眼笑:“四哥,你彈劾索額圖,原來是等在這裡。怪不得和弟弟說,情分沒了,緣份就走到儘頭了。”
一拍桌子,八爺咬牙切齒:“四哥,你真是好算計啊。害得弟弟以為,你是不是變傻了,給弟弟扯後腿,還去找你詢問。”
“四哥謝謝八弟的關心。”四爺人朝椅背上一靠,笑容懶懶的,溫和有禮。
八爺臉上肌肉扭曲,恨不得一碗奶湯全潑他俊臉上。
四爺正正表情,用下巴示意他繼續看下麵的支係表。
“八弟,四哥今天要和你講的是,江南士紳這一塊。明朝時期,因為各地方黨派太多,人們籠統地分為南北兩派。以徐乾學、高士奇為代表的,是南黨。南黨基本上由江浙文人所組成。與南黨相對立的北黨。因為大清定都北京,他們無法像盤踞江南的南黨一樣活躍,分彆依附索額圖和明珠,比如一開始的高士奇。但明珠後來居上禮賢下士名聲好,很多人轉投明珠,為明珠附黨,也是比如高士奇,……”四爺說著話,端起來胭脂紅釉碗用一口奶湯,熱乎乎的溫度正好的奶湯進入腸胃,要他心情大好,一盞微弱的蠟燭燈光下,越發顯得麵如冠玉,俊秀的立體五官顯得幾分柔和,在奶湯碗裡一抬頭,看見胤禩橫眉豎眼的模樣,眉眼彎彎的笑。
“明珠下台後,科爾坤、佛倫等也被罷官,南黨一時勢盛,但北黨也在伺機反擊。康熙二十八年,郭琇再次上疏,彈劾高士奇、王鴻緒、陳元龍、何楷、王頊齡等人,說他們“豺狼其性,蛇蠍其心,鬼蜮其形”,要求將他們“明正典刑”。高土奇等五人被休致回籍。……”
緊跟著,左副都禦史許三禮連續上疏參劾徐乾學,列舉徐乾學貪贓營私的種種罪惡,徐乾學也隻好打道回鄉。但徐乾學的哥哥徐元文仍在朝擔任大學士職務。康熙二十九年,北黨又向南黨發動了全麵的攻擊。先由明珠的外甥、兩江總督傅拉塔出麵發難,羅織徐氏兄弟子侄交結地方、收受賄賂、仗勢欺壓等十五條罪狀,要求朝廷嚴辦。徐元文也因此而罷官。康熙三十三年,時任山東巡撫的佛倫借著鞠勘前任濰縣知縣朱敦厚貪贓一案的機會,再次將徐乾學牽連進去。與此同時,江南方麵的個彆官員也緊密配合,由江寧巡撫鄭端出麵,彈劾休致在籍的王鴻緒和徐乾學之子徐樹敏科舉舞弊。
北黨的全麵反擊幾乎要使南黨全軍覆滅,這顯然也不符合康熙籠絡江南知識分子和士紳的初衷,也違背了朝野平衡和權力製約的現實,於是下詔嚴禁“伐異黨同”、“牽連報複”,遏製了北黨的氣焰;同時,對已失勢的南黨加以撫慰,除徐乾學、徐文元兄弟先已病故者外,其餘如王鴻緒、高土奇、徐乾學弟徐秉義等,又陸續複官起用。但經過北黨的反擊,南黨已經元氣大傷,再也難以卷土重來了。
八爺聽得入神,好一會兒,他一回神,端起來珊瑚紅純色瓷碗,用一口熱乎乎的奶湯,借著喝湯的功夫,略一思考,再一抬頭,打量著四哥,笑了。
“四哥,南黨已經倒下的差不多了。新三角形的佟國維、陳廷敬和李光地、索額圖……其實還是索額圖勢力最大。都看著汗阿瑪越發老了,都開始給子孫留老路了,索額圖一起來,誰也不敢惹他這個太子的母家人。”他的眼裡有一抹憤恨不甘,一抬眼,盯著四哥的眼睛。“四哥,弟弟如今要辦理江南的差事,王鴻緒、高土奇、徐乾學弟徐秉義等人,……不瞞四哥,因為我和大哥、明珠的關係,這些人都當我是仇人那。”
四爺慢悠悠地用著奶湯,看著八弟的目光,頗有“孺子不可教也”的無奈。
“有話就說!”八爺被這眼神刺激到了,端起來碗一仰脖子一口氣喝完,放下碗,指著湯碗怒聲道:“這釉色你也折騰出來了。四哥你是真清閒啊。”再一指他的湯碗:“我要一套。”
四爺:“……”
“明兒派人給你送去。”這方麵四爺一向大方。“這次我整頓官場,裁減官員,就是利用索額圖也下去,朝堂群龍無首,官員們不知道怎麼抱團自顧不暇的時候。”
“如今,汗阿瑪之所以要你辦匠人的差事,也是覺得,到了進一步收攏江南中下層民心的時候。南黨在朝堂的勢力薄弱,陳廷敬、李光地,不屬於南黨和北黨的任何一方,這兩個人,還可以說,與南黨都有仇,當年都被徐乾學打壓。”
八爺心神一震。
少年人清澈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四哥。
這就是自己和四哥之間的差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