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太子妃?”
奶嬤嬤驚恐的聲音響在耳邊,太子妃的腦袋依舊混沌著,條件反射地擺擺手安撫住嬤嬤:“嬤嬤莫要害怕,我很好。嬤嬤快去想想,你和其他幾個嬤嬤說這些話的時候,有誰聽到了?”
“太子妃您是說……”奶嬤嬤不敢置信地瞪大老眼。
太子妃和奶嬤嬤很快查到,是一個從娘家裡帶來的宮女,頗得奶嬤嬤的信任,還收了她做乾女兒,打算送她出宮嫁人。可是她被李佳側妃、唐佳側妃幾個蠱惑,一心要朝上爬,要做毓慶宮的女人,出賣了奶嬤嬤。
這些側妃們利用她收獲消息,偷偷將她引薦給太子。太子對毓慶宮乃至整個皇宮的消息,也從來不是一無所知。告訴太子妃,要打擊太子妃,身邊人都管不住。也是警告她,這次是毓慶宮自己的人,下次那?查一查身邊還有其他人安插收買的人嗎。
太子妃打落牙齒和血吞,還要感謝太子這次的提醒,難免情緒波動,更有不甘心。
麵對這個即將要被送出宮的小宮女,自己當成妹妹疼的人,輕輕地問:“我自問,給你選的幾個夫婿人家,都是好人家,都是我好生查訪的,嫁妝都給你準備好了,不比大戶人家的姑奶奶差,你為什麼不滿意?”
那小宮女跪著,耳朵上的珍珠耳環輕輕地晃,襯托的她膚如凝脂。她聽了這話,不見羞愧,卻是挺直了脊背冷笑:“太子妃,天底下,還有比皇家更好的人家?比太子爺更好的人選嗎?我若成為太子爺的女人,不也是幫助你嗎?你為什麼就不成全我那?”
太子妃盯著她的眼睛看著,一揮手,幾個粗壯的大力太監上前,要拉人走。
那小宮女被硬拖著離開,狼狽地大喊:“太子妃,好姑娘,比美貌,比伶俐,比學識,我哪一點比不上你?你做太子妃,我連一個良娣也沒有機會,憑什麼?憑什麼?”
那嘶吼的聲音裡透著強烈的憤恨和不甘,人被拖出去房間,隻餘下被嘟著嘴巴的“嗚嗚”聲,太子妃靠著軟墊半坐著,輕輕地閉上眼。
奶嬤嬤地一邊抹眼淚:“太子妃,您就當是喂了狗。”
太子妃無聲地笑,人都罵“豬狗不如”,可是呀,養一隻狗,狗都知道衝自己搖搖尾巴,人又哪裡比得上狗那?
她沒有哭泣的時間,思及奶嬤嬤告訴自己的事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
不得不說,這件事對太子妃的打擊有點大。
一連好幾天,她才從那嗡嗡響的腦袋裡,理清楚:皇貴妃讓出來宮務,是為了給四阿哥賠罪,自己是太子妃,但李佳側妃有了一個健康的皇子,皇上和太子都看好,不能要四阿哥得罪了。可是皇太後和皇貴妃要自己打理宮務,也是講究一個合乎禮法,如同她們和四阿哥都不認同,太子對大婚的不尊重。
太子妃的心定了定。
可是隨即,她有了新的恐懼。
月份快到了身體雖然笨重,但能吃能喝孩子不折騰她了;一部分宮務轉到四大妃的手裡,也有了時間了。太子妃一連好幾天去皇貴妃的院子,陪著皇貴妃喝茶說話,逗逗弘暉,和幾個公主一起,笑哈哈地聽著皇貴妃和德妃爭帶孫子的言語機鋒,偶爾在皇上到來的時候,仔細地觀察著。
弘暉阿哥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精力旺盛,身體康健,會分享自己的食物,自己的小玩具。
皇上對弘暉阿哥很是疼愛。如果皇上對弘皙是寄予厚望的教導,對弘暉就是完全當成頑皮孫子的寵著。
七公主、八公主、九公主,都疼著弘暉阿哥,陪著他玩玩具,給他念書、彈琴,喂著用飯。
弘暉阿哥長得胖,因為太胖了,不好多走路,在地毯上手腳並用的爬的越來越快了,還喜歡學人說話,學的有模有樣的。英吉利使者到來,鞠躬行禮,笑著逗他:“hello,man?”他學著皇上的模樣矜持地點腦袋,拍著胖手開心地回答:“hello,man?”喜得一屋子的人好一場開懷大笑,皇上笑著抱著弘暉,直接賞賜弘暉一個勇士勳章。
弘暉摔倒了,沒有哭,自己爬起來,七公主抱著:“我們弘暉真棒,是小勇士,來表揚一個勇士貼貼。”弘暉和眾人顯擺他的玩具、胖貓小夥伴,小嘴巴叭叭叭地說個不停嬰兒嬰語,八公主耐心專注地聽著,抱著鼓勵:“弘暉會講述自己的玩具和夥伴了,真棒。”弘暉用積木搭房子房子塌了,小表情沮喪,九公主抱著親親:“弘暉比上次進步了啊,真棒。我們慢慢來學習,好不好呀?”
弘暉和長輩們的關係都很好,吃東西會想著,德妃沒有爭過皇貴妃氣得傷心了,他會“啊嗚啊嗚”地哄著。他比一般的孩子更快樂、活潑、聰慧、健康,……都是一點一滴地養出來的。
太子妃每每因為這樣一家和樂的場景,眼眶濕潤。摸著肚子裡的孩子,滿心期待孩子的出生。
就更想弄清楚,太子和四阿哥到底是怎麼決裂的。
她看著看著,就發現皇上對待八公主和九公主的不同,兩個公主的服飾不時地有金黃色,江南新送來的布料,皇上還會特意選出來好的,安排人送過來。金黃色,是皇太後、皇後、皇貴妃、固倫公主,才能穿的顏色。
在皇上的心裡,八公主和九公主,都是固倫公主。
明知道皇貴妃和佟佳家都和太子不大和睦,還是寵著給予皇貴妃足夠的體麵和尊重。應該說,皇上更重視給予皇貴妃體麵了,一個皇宮,除了皇太後,就是皇貴妃尊貴。
晚上,太子妃回來毓慶宮,洗漱沐浴,一個大宮女一手捧著頭發,一手舉著吹風機,輕輕地給她吹頭發,她愣愣地看著梳妝鏡裡的畫麵,綠色草原森林一樣的吹風機,上麵有嬌豔的紅玫瑰,吹著頭發很是舒坦,熱烘烘的,頭皮都舒服很多。
這是四阿哥體貼地給四福晉研究的。
四阿哥一貫是護著長輩們、姐妹們。皇貴妃交出來宮務,比皇上直接處罰他,這痛苦更大。可是太子爺完全沒有意識到四阿哥的傷心,明明四阿哥是為了勸說他,為了他好,他理所當然地借著機會收回來管理宮務的權利。
他也沒有告訴自己這件事,自己好更孝順皇貴妃,表達歉意和心意。
皇上對皇貴妃的愧疚,對比一個皇後的名分孰輕孰重,說不清。可是皇上愧疚,皇上麵對太子理所應當的模樣,會怎麼樣失望那?一個老父親,為了保證原配嫡子的地位,不續娶了,他的孤單那?他的情意那?他愛這個嫡子付出這麼多,可這個嫡子給予了他什麼樣的回饋那?
肚子裡傳來孩子的踢騰,太子妃伸手摸著自己的大肚子,感受孩子的動作,臉上哭哭笑笑的。
夫妻兩個這些天都沒有說話,好似陌生人。太子妃找機會梳妝完整了,在一個傍晚,坐著攆來前麵書房,打算和太子商議這個事情。半路上,聽說大阿哥病重了,這次估計是真的不行了,忙回來大阿哥的住處看看。
大阿哥的身體一直不好,下麵還有一個身體康健聰明的同母親弟弟,在毓慶宮裡隻是李佳側妃博取同情裝慈母的工具,太子妃雖然也多方防備著,但到底是有幾分同情這個孩子。
他躺在床上,人瘦的沒有樣子,太子和李佳側妃、弘皙、太醫等人都在跟前。
太子妃到了後,都沒有心情說話。門窗緊閉的屋子裡隻有母子情深、兄弟情深的哭泣聲。
大阿哥的目光在眾人的身上尋梭,落在太子妃的大肚子上,那黑沉沉的目光沒有一點亮,跟勾魂的小鬼似的,太子妃不由地朝太子的身後站站。
太子沒有察覺,大阿哥察覺了太子妃的動作,微微一笑。
那笑得寒磣人的,要太子妃一把抓住了太子的腰帶。
幸虧她抓住了太子的腰帶,前麵還有太子擋著,身邊兩個老嬤嬤時刻警惕著。三隻貓兒猛地撲上來,大阿哥那陰森森的地獄一般的目光晃在眼前,心神大亂的太子妃當時就嚇得早產了。
太子當時也嚇到了,抱著太子妃直奔準備好的產房,太子妃在他出去的時候,拚儘全力抓住他的胳膊,手上青筋直跳:“太子殿下,如果難產,你要女醫科的人來剖腹取子,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堅持活下來。”
太子那一刻,不知道是什麼心情,第一次正視床上臨產的女人,他的妻子,反手抓住她的手,緊緊地握住。
“你保證,你能活下來?”他沒有主意,自己的聲音在打顫。
太子妃肚子裡開始疼,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可她還是擠出來一句安慰:“我保證,你信我。”
太子出來產房的時候,心神震動,神情恍惚。跌坐在產房外頭的椅子上,愣愣地聽著裡頭太子妃的痛呼聲,恍惚間,好似是他自己出生的那個夜晚,他的母親沒有活下來,留下他一個人,他痛苦地閉上眼,雙手無力地捂住了臉。
梁九功忙慌慌地來告訴康熙:“皇上,太子妃早產了。”
康熙猛地一起身:“怎麼回事?”那麼嚴密的保護,怎麼可能?
梁九功也怕承擔責任,跪著哭道:“奴才聽說,大阿哥病重,太子妃去看望。是,是大阿哥的貓兒撲的。”
康熙愣愣片刻,雙腿一軟,跌回龍椅上。
這個時候,太陽落山了,華燈初上,夜幕降臨。康熙望著那一盞搖曳的橙黃燈火,苦苦的一笑。
梁九功著急:“皇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當時也在那,現在很是傷心。大阿哥昏死過去了,還沒醒來。李佳側妃和弘皙阿哥跪在產房前,皇上……”
康熙無力地擺擺手:“女醫科那邊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送過去,就說,朕要母子平安。”老邁的聲音裡有一抹沉沉的帝王威嚴。嚇得梁九功心肝兒顫抖,不敢想象萬一母子哪一個出事,帝王一怒的後果。
“皇上,……皇上,奴才馬上過去。皇上,太子殿下?”剖腹產,肚子上留下一道大疤痕,太子能答應嗎?
“告訴太子,朕決定的。”康熙冷冷的一聲,冷的千年積雪一般。淡淡地看一眼梁九功嚇白的臉,轉頭看向小太監魏珠:“用最快的速度去找老大老三老四,要他們去毓慶宮。太醫院的葉桂、劉聲芳,都過去。”
“嗻。”
梁九功和魏珠都小跑著走了,康熙的心神恍惚,一眨眼,好似看到,赫舍裡皇後躺在產房裡,嬤嬤來告訴自己“難產,保大保小”的天崩地裂,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臉。
梁九功帶著女醫科的人快速來到毓慶宮,太子聽完老父親的吩咐,一句話也沒說,呆呆地坐著,望著產房裡進進出出的太醫大夫。
李佳側妃和弘皙阿哥跪在一邊,哀哀地求著滿天菩薩保佑太子妃母子平安。
四爺思考完自己的事情,聽蘇培盛說太子妃早產,眉心緊皺。
兩輩子,太子妃嫂嫂都是合格的太子妃,堪稱“長嫂如母”的嫂子,他希望太子妃這一胎安全生產。
老父親經曆了赫舍裡皇後難產去世,如果太子再經曆太子妃難產去世……
四爺不敢去想。
四爺正著急自己的身份什麼也幫不上,在書房裡宛若困獸似的轉圈圈,聽說乾清宮小太監魏珠來了,大步迎出來。
“魏管事無需行禮。發生了什麼事情?”四爺一把拉住他。
“四爺,皇上要您快速趕去毓慶宮。”魏珠急得一頭一身的汗,抓住他的胳膊就要走。
“爺先走,你跟著。”
“四爺,四福晉四福晉。”
魏珠急急地喊著,四爺快速答應一聲:“爺記得。”人影瞬間就不見了。
太子的心性,麵對毓慶宮一團亂的家事,估計已經崩潰了。
老父親想起來赫舍裡皇後,估計也沒有力氣去毓慶宮了。
四爺飛奔到正院,拉著四福晉,用他們最快的速度趕去宮裡。
暢春園裡,皇太後和皇上在佛堂前,麵對佛祖安靜地盤坐,手上轉著佛珠串兒,一粒一粒地數著。
西三所裡,七公主哄著三格格。八公主和九公主照顧弘暉。
毓慶宮的產房裡,皇貴妃和四福晉扶著太子妃去洗漱更衣一次,用了一碗參湯,麵對太子妃疲憊到喊都沒有力氣的麵孔,女醫科的人手裡明晃晃的各種刀具,強忍著眼淚,抓住太子妃瘦到一把骨頭的手,試圖給她力量。
大福晉、三福晉、五福晉……都趕來了,這要太子妃的心定了定。
女醫科的大夫要用麻沸散,太子妃混沌的目光看著虛空,抓住皇貴妃的手,模糊不清地問她:“太子……”
“老大老三老四老五都陪著那。”
太子妃還是睜著眼睛。四福晉快速道:“三格格在西三所,七妹妹看著。”
太子妃這才是徹底放心,隨著麻沸散的藥力,徹底失去了意識。
女醫科準備充分,麻醉,消毒,開刀,一道道流程有條不紊。
產房外頭,四爺抱著崩潰的太子,不停地安慰:“二哥,嫂嫂隻是肚子上一個疤痕,沒有大礙的。太醫院有消去疤痕的藥物,保證和沒有開刀一樣。二哥,這件事不怪你,你不要自責,嫂嫂也沒有怪你,你打起來精神,照顧孩子。”
任憑他怎麼勸說,太子死人一般耷拉著腦袋。
老大胤禔煩躁地吼:“四弟你彆勸說他,大男人這個時候不頂起來,要等到什麼時候?!”
老三胤祉忙拉住了大哥的胳膊,製止道:“大哥,你少說兩句。二哥是傷心心疼嫂嫂。”
一邊的胤祺卻也不認同,煩躁不安地反駁:“太子二哥,就一個疤,那戰場上受傷,缺胳膊缺腿的多的是,都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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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感受太子二哥渾身打冷戰,瞪一眼五弟,快速說道:“太子二哥,赫舍裡皇額涅和鈕祜祿皇額涅一定保護太子妃嫂嫂,她們都是勇敢的人,太子妃嫂嫂也是勇敢的人,嫂嫂和侄子一定好好的。”
太子輕輕搖頭,哽咽道:“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