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1 / 2)

四爺看他一眼:“閉嘴。”

胤禟氣得背過去,紅著眼睛怒瞪四哥,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胤禩目光陰陰地盯著手裡的空湯碗,沉聲道:“四哥,這個事情,工部要拿一個主意,總不能天天防範不乾活。”

“是的,四哥。”七貝勒一貫沉穩的性格,難得流露出來這般無助。“理藩院還好一點,礦場上本來就到處危險……”頓了頓,低聲艱難道:“八弟妹身上的事情,弟弟也聽說了,壓過了這一次,還有下一次。在八弟沒有孩子之前,每天都是危險。”

“我知道。”四爺一抹臉,走到九弟跟前,氣惱道:“負氣的話,不要多說。”

胤禟氣得腦袋一扭彆開臉,低聲嚷嚷著:“就說。”

四爺抬手給他一個腦崩兒:“出去這個屋子,記得表情好一點兒。”

“!!”胤禟很生氣,事情都這樣了,還要顧著什麼皇家體麵皇子身份不成?

“聽話。”四爺一呼嚕他的青瓜腦門,看一眼八弟頹敗下來的麵容:“就當是給自己放一個假期,最近不要去衙門上值。礦場上,看情況要一波礦工休息,工錢照舊。四哥會儘快處理了。”

“四哥,為什麼單單我們要呆在家裡?”十二阿哥很不明白,吸著鼻子看四哥。“正在規劃中的幾個礦井,都要開挖那。挖掘機器也在調試。”

“我們不管哪一個,一旦受傷,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聽話,都回家去,好好吃一頓飯,睡一覺,什麼也不要多想。”

一乾兄弟們都是沉默。

皇子的身份,有優勢。有時候,也一舉一動影響大,是束縛。

四爺安撫好兄弟們,交待了工部的官員們行事,騎車去理藩院看看容若,才是趕回去家裡。

到這個時候大雨還沒起來,狂風還在吹著,街道上隻有零星的幾個人,還因為起來大風眼看重重烏雲要散了,要下不下來了。

四爺抬頭看看雲層翻滾的天空,無聲地笑。

回來府裡,聽說上午八弟、九弟、十弟來了一趟又去工部了,十三弟和十四弟在各自的院子裡午休,孩子們也都午休了,簡單和鄔思道交談幾句,四爺聽著牆上自鳴鐘鐺鐺鐺地響了十二下,他昨天本來就沒有睡好,這才發覺自己是又困又餓。

四福晉照顧他午休用膳,到下午恢複精神,聽說整個四九城都在談論學院的事情,不少士紳們冒著大風到禮部去提建議,樂嗬嗬地笑。

直郡王來了,兄弟兩個在前頭書房喝酒。胤祥和胤禵在府東邊演武場教導胤禮、弘暉練武,四福晉領著其他孩子,和抱著孩子做馬車趕來的九福晉、十福晉、十三福晉、十四福晉一起說話兒。

孩子們在屋子中間的小帳篷裡開心地爬著,尖叫著說著嬰兒嬰語,嬤嬤們丫鬟們看著,福晉們在裡間炕上喝茶說話,因為屋裡還沒有燒炕,天氣又冷了起來,都穿的挺多,四福晉、九福晉、十福晉做一起,對麵十三福晉和有孕的十四福晉。年輕媳婦或大紅或淺紫織金的綢緞衣服上都是潔白無暇的狐狸毛滾邊,看著一派富貴。

炕幾上一碟子冬棗、一碟子橘子,一碟子瓜子……還有五個點心碗搭配銀湯勺,十三福晉瞄著隔壁八貝勒府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問:“四嫂?”

四福晉含笑凝視於她:“不用擔心,你們八嫂好著。”看一眼十四弟妹,將身後一個厚厚的靠枕遞給她。十三福晉將孕婦專用靠枕給十四福晉靠著,扶著她躺的舒服了靠穩當,一轉頭,還是看著四嫂。

四嫂這話要妯娌們更擔心了。

九福晉手裡小銀勺子挖著小碗裡的奶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斯文秀氣,聞言柳葉細眉一蹙:“四嫂,你上午怎麼勸說八嫂的?我真怕八嫂抗不過去了。”

“是啊四嫂,我也好奇那。”十福晉拍拍胸膛,手腕上的金釧清脆作響,眼睛瞪大富態的白皙臉上都是後怕:“你說誰能想到那,我真怕八嫂一個想不開,這一出接著一出的,真把人壓垮了。”

“人哪有那麼容易被壓垮?”四福晉笑笑,身體放鬆下來,掐著優雅的蘭花指,一手打開自己麵前小碗的碗蓋,放到一邊,言道:“要信任你們八嫂。”

得嘞,真不能信任八嫂的那剛硬不能彎的性格。

十四福晉一直沒說話低頭猛吃,發覺吃完了一碗奶凍,奇怪地看著空空的青花五彩花鳥小瓷碗,瞪大眼睛:“四嫂,我居然吃完了一碗點心。我就說要減肥來著。”摸著八個月的大肚子,再摸摸自己的雙下巴,不敢信自己的嘴巴,猶自看著空空的小碗喃喃自語:“四嫂,我堅持了一個月,破功了!”

這模樣看到幾個妯娌都大樂,但也都覺得,十四福晉過於胖了。

四福晉溫婉一笑:“不怕,一碗奶凍,隻有牛奶和雞蛋,我特意吩咐隻加了一點點砂糖,不會發胖。”

哪知道十四福晉眼睛一亮,吃力地挪一挪笨重的身子,期盼地看著四嫂:“是不是除了奶和雞蛋,其他的都沒有?那我能再吃一碗嗎?”

“不能。”九福晉斷然拒絕,骨架細巧清瘦婉約的麵容都是過來人的嚴肅:“孩子快生了,要忌口,少吃。”

又是少吃!十四福晉捂著胸口,低頭看著自己的大肚子,回憶懷孕以來的約束,憤憤道:“看等他生下來,我不打他。”

吃貨!

九福晉優美地翻一個白眼。十福晉樂嗬嗬的豪爽大笑,頭上的釵環一起顫動,笑得明眸看不見了,皓齒全露出來:“四嫂,這新做法,確實好吃。我也喜歡。”

“我還沒吃,這奶凍這樣好吃?”四福晉微微驚訝。

九福晉咽下一口,重重點頭,頭上的累死金鳳釵上的紅寶石流蘇晃動中閃著熒光:“四嫂,真的好吃。十三弟妹也沒吃,快吃嘗嘗。”

十三福晉興致勃勃地拿起來勺子:“我來嘗嘗。”

十福晉奇怪,放下小銀勺子好奇道:“四嫂,你家裡的點心,你還不知道好吃不好吃?還彆說,這點心,我也是第一次吃那。不是你新研究出來的?”十福晉來自科爾沁,第一次吃到牛奶在奶湯和奶酪以外的新吃法,說著話,又吃了一勺子。

“哪裡是我?”四福晉搖頭笑,舉著小銀勺子用了一口,果然是入口即化的奶味兒,腸胃舒服,口腹之欲被滿足,頓時連心情都好了幾分,不由地大樂。“是你們四哥要廚房研究的。”

“四哥!四嫂,這真的好吃!”十三福晉舉著銀勺子驚呼出聲。耳朵上的粉色水晶五瓣桃花的三隻墜子晃動著,和她白裡透紅的皮膚相映成輝。“四嫂,四哥居然這樣上心了,不愧是四哥!”

四福晉:“……”

可是九福晉、十福晉、十四福晉一起羨慕嫉妒地看著四嫂。

“四嫂,你快說說,四哥怎麼浪漫的?”十四福晉迫不及待要聽故事。

四福晉笑得寧靜恬淡,隻道:“這是你們四哥給府裡孩子們的老師研究的。”

!!!

四個妯娌一起看向四嫂,目光炯炯有神。

十福晉朝外間看一眼,思及自己的兒子弘喧也差不多要讀書了,更是關心地問:“四嫂你可彆騙我們,四哥不送弘暉去無逸齋讀書?”

四福晉坐得端正,眉梢有淡淡的無掩飾的一抹自嘲,然而在妯娌們麵前,她發覺,自己的自嘲亦像是解釋的炫耀,隨即變成苦笑。

“你們四哥的為人,你們還不知道?你們四哥的眼裡,貓兒狗兒孩子們是一級的,孩子們的老師,貓兒狗兒的窩窩衣服是一級的。我是哪個牌麵?”

“吞兒”一聲,四個妯娌反應過來,一起哈哈哈哈大笑。

十四福晉捧著大肚子笑得“哎吆哎吆!”。

九福晉笑得花枝亂顫。

十三福晉扶著十四福晉,笑得見牙不見眼。

十福晉玉手拍著茶幾,哈哈哈哈放聲大笑。

外頭呼嘯的西北風透過厚重的大紅猩猩氈簾子吹進來,吹在一室彌漫的暖香上,變成似冰冷迷蒙的輕霧繚繞,年輕女子開朗明媚的笑聲似乎金珠落玉盤一般,落在空闊舒展的正院中,彆有一種青鬱歡快的氣息,仿佛層層烏雲之中兀自快樂自在的小太陽在散發光芒。四福晉被感染了,不禁搖頭失笑。端正笑起來的目光有一種迷蒙的溫柔,似任由狂風烏雲太陽嬉戲玩耍的廣袤天空,深沉浩瀚隻凝注下方的大地心中的夫婿。

這目光要幾個妯娌看得一愣。

九福晉撒嬌地將腦袋窩在四嫂的懷裡,委屈地嬌聲道:“四嫂,胤禟的一個侍妾格格有孕了那,她被其他侍妾欺負,鬨起來,她們又找上我評理,我真的不想管。”

一時間,妯娌們的笑聲都停了。

要說九阿哥胤禟,那真是多多益善的,除了太子殿下,各自皇子們府裡的美人兒除了五貝勒,就數他的最多,四貝勒府上這麼多,都沒他的多。他的情況和四貝勒、五貝勒的還大不一樣,四貝勒是賞罰分明從來不給哪一個特殊,五貝勒是對誰都溫柔的人,可是他那,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寵一個忘記一個,後院裡整天烏煙瘴氣地鬨著,都是九福晉在煩惱。

幾個妯娌都知道,九福晉剛大婚的時候,有一次因為侍妾們鬨起來給評理,處罰了一個主動挑事的侍妾去跪著。哪知道,那個侍妾也有孕了,月份淺身體又弱她自己都不知道,跪的流產了。這至今還是九福晉的噩夢,覺得自己殺人了,萬分恐懼。

四福晉感受到她的情緒劇烈波動,一隻手摟住她,一隻手握住她不自覺緊張地屈起來的手指頭,掏出來手帕給她擦擦額頭的細汗,柔婉熱情的聲音如她玫瑰一般迤邐的旗袍裙幅:“九弟妹,可曾聽說過一句話‘命也運業、時也數也’?我們做當家主母的,不是明察秋毫的判官。我呀,以前也是糾結著怎麼管家,怎麼斷案子。現在才是想通了,任憑她們怎麼鬨,能一笑了之的,那就一笑了之。無傷大雅的吵鬨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深深看住九福晉,目光像天空中新冒頭的太陽光澈亮溫潤,不含一縷雜質,“九弟妹有了小侄女,越發地心軟,四嫂理解,這很好。隻是,切莫自傷。實在心裡不安,下次我去慈幼院,你跟著我一起去?我們呀,十個手指頭伸出來有長短,難免有不足之處,燒香拜佛要誠心,實打實的事情,也要做著。”

十三福晉猛地一回神,生了孩子不足一年還有點胖乎的臉上,帶著一抹善良和寬容,眼中有淺淺的笑意和安慰:“是啊,九嫂,你要實在不安心,和我們一起去吧。”

九福晉默默不做聲,隻抱緊了四嫂。

十福晉信佛虔誠,呆呆地看著九嫂煞白的臉,目光宛若科爾沁的藍天白雲的慈悲,歎息道:“阿彌陀佛。九嫂,你要不,和九哥打一架也成,上次我家爺看上一個戲子,一心要收進門,氣得我和他大打一架,他一氣之下睡書房一個月,一個月過去,不還是好好的,早忘記了那戲子的模樣了。九哥也是,你不能太縱容他。”

“就要打架。”十四福晉突然出聲,扶著肚子怒道:“前幾天,我家爺寵著一個侍妾格格,那格格在我麵前耀武揚威的,看準了我大肚子不方便管教人,我當時就吩咐丫鬟們捆了那個侍妾,扔到我家爺的跟前,告訴他:‘下次再敢,我不怕傷陰德。懷著孩子我也敢。’倒是嚇得他不敢了,生怕出來事情影響到孩子的福氣。”

九福晉隻是沉默。

九福晉和三福晉都是董鄂家的姑娘,出身好,打小兒養的細致,精通詩詞歌賦的,情緒敏感,心善,很是容易自傷的性格。

四福晉因為九弟妹的沉默,輕輕地歎息。

“九弟妹,八弟妹熬住了,你也一定可以。我們呀,都可以。信四嫂,今天回家後,和九弟直接說,你很煩後院這麼多人的吵鬨,告訴他,她們因為他的寵愛很沒有規矩,問他,該怎麼辦?”

“對頭!”十福晉一擊掌,眼睛發亮。“他要是說不管,吵鬨應該的,你就和他鬨。實在不行,來和四嫂說,要四哥去管他。”

十四福晉瞧著九嫂還沒動靜,知道她斯文的性格哭鬨不起來,替九嫂愁得慌。

好一會兒,九福晉開口了,聲音輕輕的:“四嫂,我這都是小事。八嫂那裡,我們去看看嗎?”

四福晉拍拍她的後背,安撫道:“你八嫂啊,能吃能喝,一夜沒有睡好,我離開的時候她睡著了,現在不知道醒了沒有。”

幾個妯娌一起瞪大眼睛望著四嫂:四嫂難道有魔法?就八嫂的情況和性格,今天不得哭暈過去?

“哪有那麼嚴重那?天都沒塌下來。”四福晉謙和一笑,輕聲細語,“八弟是有心的,大好的日子還在後頭那。”

這倒,也是。

妯娌們理解了,八貝勒一眾皇子中,那真是最解女子情意的一個了,性格也好,府裡至今一個孩子沒有,他也體貼八福晉,從來不大聲說話兒。

妯娌幾個喝茶說話,聊著珠寶首飾了一番,待風停了,太陽真冒頭了,天氣有晴朗的架勢,都步履輕快回了各自的家。

四福晉端坐椅子上,自己思考事情,瞧著丫鬟們收拾炕桌子上碗碟,待要說話,小丫鬟來報,幾個侍妾格格來了。

“要她們都進來。”四福晉隨口一句。

“給福晉請安。”

五六個侍妾格格一起進來,嫋嫋娜娜的,其中還有兩個有孕的。請安一起身,剛要開口,四福晉一個製止的手勢,也沒起身,淡淡的道:“是不是來問,這奶凍,是爺要廚房給誰研究的?”

“正是那。福晉。”其中一個格格嬌氣地一擼袖子,跟要打架的架勢,玉麵含怒道:“福晉,我們不是吃醋,我們就是要知道,哪個姐妹這麼有本事,要我們爺鐵樹開花。”

四福晉一掀眼皮:“是爺給孩子們請的一個老師,南方人,吃不慣北方的奶湯。”

“!!!”

幾個格格都傻眼了。

另一個有孕的格格,尷尬地紅了臉,扯一扯肩上四方四合雲紋上雲肩的織帶花邊的穗子,聲音輕柔悅耳:“福晉,這,老師?”

四福晉:“性彆男。”

“!!!”

合計著,我們爺不是要學西洋人專門和家庭老師眉來眼去的,隻是看重老師?!動作一致地捂著胸口,有點承受不來。

四福晉嫌棄地一擺手:“沒事都回去,天氣剛好一會兒,烏雲還沒完全散。”

“哎!”

幾個格格被刺激的,木然地齊聲答應,邁著元寶繡花鞋,搭著丫鬟的手,嫋嫋娜娜的,一起走了。

四福晉無奈地笑。大丫鬟春華進來,手上端著一個托盤:“福晉,進宮請安的帖子已經送進宮了,奶凍的做法配方也寫好了。”

“嗯。”四福晉拿起來托盤裡的紙張,細細地看,點點頭:“明兒我進宮的時候,帶著一個食盒去,要小廚房好生準備著。”

“哎。”

春華出去了,小丫鬟收拾完炕桌也出去了,裡間隻有四福晉一個人。

府裡出來新吃食,既然妯娌們都說好,要送進宮去給長輩們嘗嘗。

長輩們問起來,就實話實說,爺尊師重教,看重孩子們的老師。

弘暉進學的事情,還是在府裡吧。弘暉的小脾氣大著,在無逸齋估計和弘皙天天打鬨起來——弘暉一天天的大了,不能再不講規矩,弘皙不光是哥哥,還是皇上和皇太子默認的繼承人。

可是皇孫們去無逸齋上課才是體麵,四福晉又煩惱。

耳邊傳來孩子們的哭鬨聲,她出來在門口一看,大格格和二格格頭上的絹花都掉了,然後因為爭一朵絹花爭了起來,無聲地笑。

兩個孩子爭了一會兒,弘時找到另外一個絹花喊著:“二姐姐、三姐姐,花花。”

頓時兩個姐姐不鬨了,咯咯笑著一起戴花兒。

四福晉看著看著心情好了一點兒,八福晉那邊她暫時放心了,六貝勒家裡她還是擔心。昨天六福晉因為六貝勒的情況,擔心嚇到弘時,要她抱著弘時回來,……。

“三格格和四格格那?”四福晉一出來,三個孩子一起撲向她,嫩嫩的嗓子喊著:“額涅~~”

一個嬤嬤笑著回答:“福晉,三格格和四格格吃了奶睡著了。”

四福晉臉上不由地洋溢母愛綿綿的笑,蹲下來挨著親親三個孩子,領著他們去隔間看看兩個小女兒,母子四個一起親親妹妹們一口小臉,四福晉抬手腕看看時間,吩咐道:“嬤嬤們抱著大格格和三格格去找他們的叔叔們和大哥,去聽書開蒙,嬤嬤抱著弘時,我們去六貝勒家。”

四福晉每天的時間都滿滿的,管理家務、安排一家老小的生活,孝順長輩、處好兄弟們妯娌們,親友之間的迎來送往……抱著弘時坐上馬車的時候,遙遙地看一眼隔壁八貝勒府的方向,看向自己隻戴著翡翠戒指的右手,輕輕一歎。

上午的時候,四福晉去看望八福晉,八福晉經過八貝勒一夜的安慰,已經好了不少,看見她來了,雖然麵容憔悴,眼神慘淡無光,但還能說話兒,言談間很是感激八貝勒的用心。

“我呀,萬萬沒有想到我家爺……四嫂,說出來怕你笑話,我家爺的脾氣你知道,誰知道他能有這麼硬氣的時候那。”八福晉薄施脂粉的蒼白臉上,有一抹少女的紅暈嬌羞。

情深意重的夫婿一貫懦弱的,為了自己撐住了。這要八福晉一想起來,苦澀的心裡就多了一抹甜蜜,一貫尖刺般的人也有了柔情。

可能是因為四福晉來了,匆忙梳妝,頭發簡單地盤著,隻有一根素雅的金簪插在中間,沒有了往日的滿頭珠翠耀眼,越發顯得女子的清爽和情真。

四福晉也為八福晉高興,日子隻要有一點點甜,那就能好好地過著。

兩個人在炕上小聲地說著話兒,甚至說道:“往後可要好生的養著精神氣,開開心心的,身體健健康康的,冬天裡海子結冰,我們去滑冰,冰嬉……”“做幾身衣裳,再定做幾雙冰鞋……”

待小丫鬟一臉慌亂地來稟告說:“四福晉,府上的王之鼎來見四福晉那。”四福晉以為有什麼事情,起身穿花盆底下炕,整整頭發衣服出來裡間,到外頭見到了八貝勒府上的嬤嬤們小廝們都神色有異,也沒顧得上問。見到了自家的小廝王之鼎,聽到他小小聲地說著四爺的囑咐,一顆心如墜冰窖。

她知道出來這樣的事情王之鼎忙得很,待要他回去告訴四爺放心這裡,一回頭,就看見八福晉白著臉,鬼一樣地站在自己的身後。

四福晉猛地看向小丫鬟,小丫鬟捂臉哭著:“四福晉,是我說的。我,我,……”

“四嫂你彆怪她,是我逼著她說的。”八福晉居然是口齒伶俐的,隻是那言語間從牙齒見露出來的涼氣,跟地獄裡的鬼魂似的。

四福晉心裡駭然,知道八福晉經過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已經撐到了儘頭。儘管關心她的人都一力維護,但沒有孩子是她的硬傷,她要熬不住了。

她待要開口,卻因為著急,急得額頭冒汗,也吐不出來一個字,急得四福晉哭了起來。卻是八福晉安慰她:“四嫂,你莫要哭。自從我嫁進來皇家,我遇到八爺,遇到婆婆和嫂子們、弟妹們,我很開心。”

這樣交代遺言一樣的話,要四福晉的一顆心疼的刀尖滾著一般,喉嚨裡堵著千斤棉花,隻能看著八福晉,一個勁地搖頭。

可是八福晉上前一步,還要伸手給她擦眼淚似的,伸到一半縮了回去,輕輕笑道:“四嫂,我手涼。”

四福晉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

可是她那哭了一夜紅腫依稀的眼睛,溫柔地看著四福晉,眼裡還有一抹甜甜的笑。

四福晉驚嚇到了極點,一把抱住她在懷裡,緊緊地抱住,跟抱著家裡的女兒們一般地抱著她,一顆一顆滾燙的淚珠子落在她的脖子上。

八福晉被抱的難受,卻還是溫柔地笑著。

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熟悉的八爺的腳步聲,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柔情似水一般地注視八貝勒跑來的方向,看著他今天穿著,自己給打理的月白隱花棉袍。

丫鬟們齊聲嚇得跪在地上齊聲嘶喊地哭著,她跟沒有聽見似的。

八貝勒用他最快的速度趕回來,一眼看見八福晉的那樣笑,嚇得腿一軟,栽倒在地上。

兩個年長的管家上前扶著八爺起來,外院的幕僚們侍衛們都趕來了,圍著正院水泄不通。

八爺一步一步地走向八福晉,從四嫂懷裡摟過來福晉,抖著手,抖著嘴唇,問她:“聽說了嗎?彆怕。”

“我不怕。爺。”八福晉輕輕回答一聲,眼裡露出來一抹笑,跟他們大婚那天,八貝勒挑開紅蓋頭看到的嬌羞的笑。

他的一顆心突突地跳,一個愣神,八福晉猛地推開他,撞向門口的紅木雕花柱子。

八貝勒肝膽俱裂,眼睜睜地看著八福晉要撞向那柱子,張大了嘴巴一個“不”字喊不出來,一口血先吐了出來。

幸虧王之鼎一直關注八福晉的異常,關鍵時刻搶先一步,擋在柱子前。

八福晉被救下來,人被兩個嬤嬤死死地扶住了,人跟瘋了似的,也不管八貝勒的傷心。

四福晉從呆傻中反應過來情況,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氣,衝上前用力地給了八福晉一巴掌。

“啪”的一聲,發現她還沒有反應,再來一巴掌!

“啪啪”的,一直打到八福晉疼的恢複知覺哭了出來,血跡從嘴角溢出,眼淚流到紅腫的麵頰。

八福晉朝四嫂嘶吼:“四嫂,四嫂,我活了不如死了。四嫂你知道嗎?劉聲芳和葉桂都說,我本來可以備孕了,我可以了!可是我心情鬱結,導致這兩個月一直沒有孩子!四嫂,他們不要我有孩子,他們就是我不得安生!四嫂,我不如死了算了!我在父母去世的那一天,我早就該死了!”

八福晉的那個模樣,宛若地獄裡的怨鬼,一聲聲嘶吼,摳出來她的靈魂。

八貝勒被兩個幕僚死死地扶著,勉強站住了,聽了她的話,眼前一黑,強行撐住了,卻是感覺,他們夫妻兩個,或者,本來都不應該活在世界上。一顆心死寂死寂的。

四福晉卻動了真怒:“你抱怨什麼?我家爺幾次打仗回來,我跟著將軍福晉們去看望傷亡將士的家屬們,她們的日子怎麼過的?你好吃好喝的,胳膊腿齊全,你抱怨什麼?啊!八弟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出事,除了他傷心,還有什麼作用?親者痛仇者快?”四福晉指著她的鼻子罵:“我今天告訴你,你今天出了事,下一次八旗選秀,八弟就重新娶妻,將來地底下見麵,你的墓穴裡多一個人,你的身邊永遠多一個人,你甘心看著八弟和彆的女人夫妻情深,兒女雙全?你甘心,今天我就不攔著你!”

這可真是挖了八福晉的心窩子了。

她父母雙亡,郭絡羅家不算娘家、嶽親王府不算娘家,一輩子的牽掛都在八貝勒身上。

夫妻兩個隔著不遠的距離對望,都是一臉的血。

一樣的哀戚堅強。

她若不在了,誰和他一起抱團取暖那。

八福晉驀然放聲大哭,“啊——啊——”一聲聲嘔心瀝血、撕心裂肺。

八福晉告訴自己不能這樣死,就算要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她大口吃飯大口喝粥,吃飽了喝飽了倒頭就睡。

她要養足了精神。

八貝勒看著她睡著的憨甜模樣,一顆死掉的心有了暖氣兒。和四嫂道了謝,聽王之鼎說了四哥的囑咐,洗洗臉,遣散了人群,自己來到四貝勒府上,和趕來的九阿哥、十阿哥遇到,在四哥府上和鄔思道交談幾句,大體了解情況,恨得恨不得衝進宮裡一口口地生吃了太子,或者抱著一個炸藥包,和太子同歸於儘。

可他哪一樣也不能做。

他必須打起來精神,去到理藩院看看交代事情:太子要挑破離間四哥的兄弟情分,很可能不光是六貝勒和十一阿哥。萬一他們這些辦差的兄弟哪一個因為差事出來差池,四哥這個推薦人也難逃乾係!

等他頂著所有人的異樣目光,忙乎一通,正因為國子監的打鬨出血事情氣得失去理智的時候,得知四九城裡關於八福晉的謠言被壓下來了,老百姓都在談論辦學的事情,同僚們也無心用異樣的目光看他了,狠狠地鬆了一口氣,知道八福晉可以喘息幾天了。

不管後來這些謠言會不會死灰複燃,何時能有一個孩子,至少他們有了喘息反擊的機會。

八貝勒回家來午休用膳,身心疲倦到了極點,腦袋一片空白,也顧不得傷心了,抱著八福晉一覺好睡,等到他迷糊醒來,不見八福晉,嚇了一跳,跳下來床鞋子都沒穿,就去找人。

“福晉!福晉!”

小丫鬟們聽到呼喚聲,八福晉也聽見了,忙慌跑進來,口中應著:“在那,在那。”一眼看見他褻衣褻褲的,鞋子也沒穿,頓時著急地給拿鞋子,抱怨道:“這麼冷的天,地上更冷,也不知道穿鞋子。”

八貝勒看著福晉彎腰低頭給他穿鞋的後背,梳著整齊的小兩把頭,也隻是穿了一件裡麵的棉袍,問她:“福晉在做什麼?”

“在選衣服那。下午進宮請安。”

八福晉要進宮請安了,八爺更放了心。

“爺幫福晉選衣服。”八貝勒溫柔地說道,說的八福晉臉上一紅,小丫鬟捂嘴笑。

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櫥麵前,內中秋冬穿的衣裙琳琅不下數百件,織金燙銀,嵌玉鑲珠,滿室皆是流麗的華彩。

一時八貝勒看花了眼,八福晉仰著臉問她:“爺,哪一件?”

八貝勒隻能說:“福晉穿哪一件都好看,最好看。”

八福晉就抱著他的胳膊癡癡地笑。

紫羅蘭底色的旗袍外罩,端正典雅,宛若冬日早晨的第一抹紫光輕盈。頭上帶著紫貂昭君套,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緙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豔,肩膀上披著同紫色一係的四合如意雲肩,要八貝勒想起初見那一年,仿佛也是這般紫色的宮裝,隻是發型和服飾都是少女模樣的八福晉,在宜妃的安排下,突兀地遇見,要他決定,這輩子,還是要娶她做妻子。

這樣明麗的紫色,穿在身上,真真的豔壓群芳、彩繡輝煌。兩個伺候的小丫鬟不由地讚歎一聲,在梅花雙喜盤扣上彆上雙衡比目玫瑰佩壓襟,戴上繡著瑞草龍華,含苞的綠色小草兒垂在胸前,仿佛也感染了無數的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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