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
您是皇上,您是老父親。
四爺焉巴了,氣得一個勁吃喝。可是康熙又攆人了:“去找你皇祖母撒嬌去。朕看你就煩。”
“!!!”
四爺覺得老父親過分了啊。哪有這樣攆走傷心兒子的?待要說話,魏珠進來,神色慌張地行禮,一起身,驚慌道:“皇上,四爺,弘暉阿哥和弘晟阿哥、弘晉阿哥,打起來了。”
兒子的小身板一個打兩個,四爺那絕對跑的飛快啊,套上靴子人影就不見了。
康熙一眨眼的功夫,見他又跑回來,殷勤地伺候老父親穿靴子,戴暖帽,穿狐裘。
康熙牙疼:“……朕有人伺候,不用你。”
“汗阿瑪,這是兒子的孝心那。再說了,孩子們打架,兒子去了不成樣子。”
說得挺像樣子。康熙瞅著他額頭上瞬間沁出來的細密汗珠,不想搭理他,伸胳膊陪他的孝心,一掀眼皮,吩咐魏珠:“再去看看。”
魏珠正因為四爺的著急愣住了,聞言,忙答應著:“哎。”
魏珠跑出去一會兒,康熙這頭剛收拾好,出來乾清宮走到乾清門門口,魏珠又跑回來,領著一個小太監回話:“皇上,四爺,小主子們不打了。”
康熙:“誰拉架的?”
“十二公主、十三公主、十四公主,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拉架的。”
康熙點點頭。七公主、八公主、九公主備嫁,十公主、十一公主年紀漸長也不再每天去無逸齋上課,無逸齋以十二公主最年長。都是和老四關係好的,打架的又不是弘皙,又擔心弘晉那弱不禁風的萬一出事,自然沒有顧慮。
琢磨明白了,一低頭瞧著身邊老四緊張的模樣,康熙又問:“現在那?”
“徐元夢老師、阿靈阿老師安撫小主子們,重新開始上課了。太醫來查看了,沒有人傷著。”
“嗯。老四去給你皇祖母請安去。”
“兒子遵命。”
四爺行禮,轉而去寧壽宮。
康熙等他走遠了,問魏珠:“誰傷到了?”
魏珠緊張地擦擦腦門的汗,小聲道:“回皇上,是弘晟阿哥和弘暉阿哥傷到了。課間休息的時候,弘晉阿哥搶弘暉阿哥的書本,扔到窗戶外頭,弘暉阿哥按住弘晉阿哥打要他去撿回來,弘晉阿哥被逼著去撿回書本,因為其他小主子說話,哭了,撲上去反打,弘晟阿哥幫著打。弘暉阿哥挨了弘晉阿哥一拳頭,舉著拳頭就砸。弘晟阿哥正好站在弘晉阿哥身邊挺身護著,拳頭打在右邊胸口上。現在都去太醫院治療了。”
康熙大致明白了。
和這兩天太子、老四的爭鬥有關。和昨天自己帶著弘暉出門有關。其他孫子們不光是聽他們的父親下人們念叨一些有的沒的,也是嫉妒了。
“弘皙那?”
“去更衣了。”
康熙一眯眼,這麼巧?
“先去太醫院。”
“哎。”
康熙領著一串人急急地朝太醫院去,腳步越走越快。弘晉的體格,打弘暉一拳頭,沒有多大力道,但弘暉畢竟年齡小著。弘晟八歲了,挨弘暉一拳頭本應沒事,但是弘暉力氣大。
四爺到了寧壽宮,陪著皇太後說話,再去承乾宮和永和宮請安。
康熙趕到太醫院一看,好嘛,兵荒馬亂的,兩個孫子在太醫院又打起來了。
“我打你。”這是弘暉,說著話,氣鼓鼓地揮舞拳頭。
“我打你!”這是弘晟,慌張躲避著,碰到了一個藥箱,“哐當”一聲瓶瓶罐罐的都掉了出來。葉桂驚呼一聲“祖宗啊”,撲上去在地上搶救他的寶貝疙瘩,……
那各種藥瓶裡也不知道都是什麼藥,藥粉散在空氣中,屋裡一個個都是“阿嚏阿嚏”。
康熙抬手按按眉心,兩個孫子還有力氣打架,說明沒事兒,聽著眾人一呼隆地跪下來喊:“給皇上請安,阿嚏!”吩咐侍衛:“將那兩個小混賬拎過來。”
弘暉和弘晟還在打著那。
等到康熙斷完案子,要兩個小混賬孫子抹了藥膏,梳頭整理好衣服,都回去無逸齋讀書,單獨喚來葉桂:“到底傷勢怎麼樣?”
葉桂一眨眼,討巧地笑著:“都是皮外傷。弘晟阿哥需要抹藥五六天,喝藥膳養著一旬。弘暉阿哥胳膊上青一塊,抹藥就可以。隻是臣擔心,還是給開了藥膳。”
“嗯。”
康熙挺滿意葉桂的機靈。兩個孩子打架,都傷到了,都要抹藥膏吃藥膳,老三夫妻才能因為這“公平”心氣兒順著。
“弘晉那?”康熙最擔心的是這個孫子。
哪知道葉桂搖頭:“最好不要有情緒波動。隻要情緒平穩,比吃什麼藥都好。”
“弘曣也是?”
“也是。”
康熙陷入沉思。
葉桂不敢說話,隻他到底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康熙:“皇上,臣真想去民間行醫一段時間。皇上,臣去民間,見識各種病症,才能精進醫術。”
康熙點頭又搖頭:“再等等些日子。朕另有事情要問你,負責太子身體平安脈,是哪一個太醫?”
葉桂道:“皇上,是李德聰。”
“去取來平安脈朕看看。”
“嗻。”
達官顯貴講究養生,時常請大夫把個平安脈,根據個人體質不同開食補藥補良方,以達到強身健體目的,皇家更是,管理也是有條理。每一個主子的脈案都記錄下來,平安脈診斷結束,開個方子調理,方子也記錄下來。
康熙信了四兒子的話,卻因為來到太醫院,猛然想起來平安脈的事情。秋冬天換季正是頻繁請脈進補養生的季節,如果太子的脈象有異,為什麼沒有太醫報給自己?
葉桂去給取來了,康熙坐下來,仔細地翻看著。
脈相正常。
但滋補品不正常。
康熙也是懂醫術的。
安神朝茶飲、清熱化濕朝茶飲,是太子常用的。黃芪熬山藥粥、當歸羊肉湯是藥膳之一。保元固本膏、扶元和中膏、秋冬天老人常用,太子這個年紀,本不該用。還有這仙藥茶是什麼?
“仙藥茶是什麼?”康熙納悶。
“據說是新研究出來的一種減肥茶。”葉桂也納悶,“皇上,太子殿下服用仙藥茶?”不應該啊。康熙體型還沒發福那,皇子們被管束著還要經常練武讀書的,除了五貝勒和九阿哥天生的,都沒有發胖的。
康熙一抬眼,問他:“脈相正常,補品不正常,為什麼?”
葉桂嚇得臉一白,他不敢說,可他也知道,皇上看重的就是他不拘束於規矩禮儀的大膽,“撲通”跪下來,結巴道:“皇上,太,太,醫院有一個小習慣,脈相根據主子們的要求來寫。補品,因為要去禦藥房取藥,經過多人之手,不,不,不大好隱瞞。”
康熙手裡的脈案沒拿穩,掉在地上,上好的宣紙一張張地攤著,好似在鋪開那些他從來不知道的秘密的一角,要他縱然再震怒,也無從躲避。
太子妃回來毓慶宮聽說太子不舒坦,忙來書房探望。眼見他人疼著臉上虛弱好似呼吸都累,臉白生生的,人昏昏沉沉的,勉強交代了幕僚們幾句話就困得睡著了。
太子妃隻得出來書房。
出來的時候見到外間窗台上的水仙花,好奇地問:“哪裡多了一個宋朝的花盆?”
“雨過天青雲破處,者般顏色做將來。”宋朝汝窯天青瓷好是好,可存世極少。宮裡頭每一個都有檔案。更何況品相這麼好的?
賈應選的小心肝“撲通撲通”跳,臉上裝納悶的模樣:“太子妃,奴才也不知道。”
太子妃一皺眉,她以為是哪個官員討好太子送來的。可太子病著,她也不好勸說。
回來自己的正院,越想越不對,揮退了伺候的人,找來賈應選詢問。
“你說,太子到底是怎麼了?你彆糊弄本宮。本宮不知道醫術,但也知道,人不舒坦,身體是什麼樣子。”
賈應選不敢再隱瞞,跪下來哭道:“是今天太子暈了過去,四爺給診脈,開了藥方子。太子說,不管四爺怎麼混賬,開的藥方是信得過的。吃了,哪想到病根兒都發作出來了,四爺說要養著四五天才能有精神,……奴才也不知道太子反應這麼大。”
“你說什麼?”太子妃的聲音飄的好似聽不見。臉上瞬間白的,好似全身的血液都給抽走了,像牆上掛著的書畫留白。
賈應選嚇得更能哭,眼淚鼻涕的:“太子妃您彆擔心。太子妃,毓慶宮還要您撐著那。四爺去和皇上說了,說太子殿下這兩天憂思成疾,需要調養幾天。太子殿下安心養著沒事兒。”
“……這就好。”太子妃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人朝黃花梨雕花繪鳳玫瑰椅一靠,眼睛茫然地望著虛空。
小兩把頭一側的紅寶石流蘇搖擺在耳邊,襯托的她脂粉厚重的半張臉,裡頭的虛弱蠟黃一點也無從遮掩。
康熙知道皇太子重女色,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到了這般程度!秘密審訊完李德聰,思及混賬老四還給太子瞞著,氣得心口疼。他自己卻也隻能繼續給太子瞞著,裝不知道,更是氣得頭暈眼花。
吩咐魏珠去毓慶宮傳話:“朕聽老四說了,這幾天太子好生休息。不必來請安上朝。”
要葉桂和李德聰閉緊了嘴巴,撐著一口氣一回來乾清宮,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康熙閉上眼睛,就感覺心累心悶心痛,氣得想殺人砍人發泄,卻又什麼也不能做。
梁九功在一群小太監擠眉弄眼的暗示下,小心翼翼地進來,小聲地彙報:“皇上,弘皙阿哥的哈哈珠子議論說‘弘暉阿哥膽敢跟著汗瑪法出門,是大不敬……’被弘晉阿哥聽到了。弘晉阿哥氣不過,去找弘皙阿哥,弘皙阿哥勸說他:‘弘暉弟弟本來就不一樣……’”
“嘿。”康熙反而笑了出來。“都好樣的。朕就說,就弘晉的那體格,怎麼敢去招惹弘暉。”
梁九功低著頭看地磚,因為皇上的聲氣,勸說著:“皇上,您保重身體,小主子們都小著那。”
“朕知道。”康熙一臉的笑兒。“知道去指使弘晉,而不是自己親自上陣,倒也是長進了不少。朕高興啊。”
梁九功不敢吱聲了。
康熙粗重地呼吸著。剛還想著太子即使派人搗亂辦學和整頓礦場,卻是失眠四五天,到底是猶豫糾結不安的,好嘛,“啪啪啪”打臉!
“真響亮……”康熙喃喃自語。“國子監怎麼樣了?”
“……席爾達大人在國子監親自查問每一個老師,揆敘大人又押送一批學子去了刑部,大約五十個。刑部尚書安布祿都命人照顧好,在牢裡沒有虧待。隻是他們都年輕,到了刑部,就哭鬨起來。”
“就這點膽子,還敢鬨事?”康熙冷笑一聲,眼裡一片肅殺。“錢晉錫和施世綸回來了嗎?”
“沒那。”
“你們太子爺在外頭的那個孩子,現在胎氣還穩著?”
“……穩著。”
“去慎刑司,喚來音圖。”
對於這個孩子,康熙狠不下手灌一碗打胎藥,可事情總要解決,畢竟是皇家血脈。思及此,他的頭更疼了,梁九功上前,給皇上輕輕地揉按頭部,康熙口中默默地念著《金剛經》,好一會兒,似乎是睡著了。
梁九功給康熙蓋好被子,調整好枕頭,輕手輕腳地出來偏殿,囑咐回來的魏珠好生照顧著,自己親自去慎刑司,找慎刑司總管音圖。
音圖正在煩惱。
宛平縣令任鬆林,本來是預定的頂罪之人,本來不管牽扯到誰,有他頂著,這事情大麵上就過去了。可他也不知道吃錯了還是怎麼的,居然和錢晉錫、施世綸咬出來好幾個。
偏偏錢晉錫、施世綸又不是那些狠心的官員,給他灌一碗藥下去,死無對證交代了就是。當時太子的人、大爺的人、三爺的人、四爺的人、八爺的人都有在場的,明珠、佟國維、陳廷敬、熊賜履……等大臣也都安排了人去。
宛平縣如今熱鬨的,……給皇上知道了,皇上不知道氣成什麼樣子。
牆上的自鳴鐘“鐺鐺鐺”的響起來,他猛地一回神,抬頭看牆上,原來到了午時了。一擊掌,卻是兩個侍衛進來了,彎身行禮,其中一個說道:“首領您有什麼吩咐?”另一個說道:“首領,梁總管來了。”
音圖吩咐完了,跟著梁九功前來乾清宮候著皇上醒來,因為梁九功隱晦的暗示皇上的身體,更是發愁。一杯一杯地喝著奶湯,思考著該怎麼回話。
四爺在宮裡轉一圈,困了,正好弘暉午時下學,乾脆領著他在東三所和弟弟們一起洗漱休息。弘暉自覺長大了,認為打架的事情不需要和阿瑪說了。四爺當著弟弟們的麵兒,也沒問他。隔壁房間睡著十五弟,這邊父子兩個睡一張鋪,四爺等弘暉睡著了,聞著他身上隱隱約約的藥味,探頭在被窩裡扒開他的右胳膊褻衣一看,果然青了一塊。
四爺給兒子診脈,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隨即又因為葉桂開的滋補藥膳皺眉。
身體好好的,沒有一點內傷,吃什麼藥膳?
給兒子理好袖子,掖好被子,一抬頭,看著胖兒子睡得呼哈的,小豬崽一般,心疼地捏捏他挺拔的小鼻子,躺好,很快也睡著了。
宛平縣,今天,很是熱鬨。
彙集了所有關心事情進展的人,派來的人。
宛平縣不是國子監,本身就漏的跟篩子似的,互相一打照麵兒,本來應該打起來的,卻不知怎麼的,乾脆誰也不藏著掖著了?!
錢晉錫、施世綸跟著宛平縣令任鬆林到門頭溝,施世綸親自下礦,親自去走訪查看情況,身邊跟著一串兒,長長的,打扮成各種形貌的各路人馬。
都是他惹不起的,他就裝不知道。
押著六個管事刁民回來衙門,衙門後院的正堂裡,錢晉錫坐在上首,舉著繡花小手絹抹著眼淚,哼哼唧唧的喊累喊著渴,小廝幕僚儘心地伺候著吃吃喝喝,他坐在下首開始審訊。
好嘛,門口又是擠擠挨挨的各路人馬。
任鬆林坐在對麵,撅著屁股坐一個椅子邊兒,誠惶誠恐地訴苦:“錢大人、施大人,不是下官狠心,門頭溝這一停止生產,下官就是真狠心不管礦工們,也不能不管煤炭供應啊,這大冷的天兒,沒有煤炭怎麼成啊。可是下官剛要管一管,禮部堂官李大人的管家,派人告訴下官,放聰明點兒,快開工。對了,李大人的管家,住在縣衙隔壁的一條街。下官嚇到了,怕鬨大了,不敢開工。”
“吆喝,原來,禮部也有人參與啊,不愧是禮部大官啊。”門外一個粗啞的男聲響起。
施世綸一敲驚堂木,怒喝一聲:“肅靜!任鬆林繼續說。”
任鬆林哭得似真似假:“是是是,我說我說。我在門頭溝停產的第二天上午,也就是昨天早上,天還沒亮,偷偷地去了一趟門頭溝,打算勸說礦工們開工。可是那礦工頭頭之一,說‘出來人命,你負責?’還有一個說‘早就想開工了,有縣令大人的話,開工!’這另一個的女兒,是吏部一位大人的小妾,下官還哪裡敢啊?萬一出來人命,下官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賠的啊。”
“吆喝,原來,吏部也有人參與啊,不愧是吏部大官啊。”門外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
施世綸怒了:“陪審團們,肅靜!再不肅靜,都出去。任鬆林繼續說。”
錢晉錫哭唧唧的,出聲兒:“要他們說。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施世綸:“!!!”
外頭一陣哈哈哈哈哈大笑。
“錢大人好樣的。”
“錢大人一看就是福氣人兒!”
錢大人麵帶“嬌羞”的微笑。
施世綸氣得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任鬆林!”
“在在,下官說。下官說。”任鬆林抹著眼淚:“下官回來衙門後,想要上報來著,可下官又沒有膽子。都是下官鬼迷心竅。下官也想到了,大人們的管家、妾夫人,都不知道這些事情那,都是下麵的人為了利益裝大尾巴狼,於是下官下午又去一趟門頭溝查看情況。這一次在半路上被人攔住了,自稱是戶部一個大人嶽父家的弟弟的女婿,要下官開工。下官一看他那架勢,哪裡敢開工?門頭溝都不敢去了。”
“阿彌陀佛!原來,戶部也有人參與啊。不愧是戶部大官啊。”一個中年和尚的聲音響起。
錢大人一聽,猛地站起來,虔誠地道:“不知還有大師在此,罪過罪過,大師快進來上座。”
施世綸額頭青筋蹦蹦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