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晉才舀了一口,四爺問:“怎麼吃這個?今天受涼了?”
“今天和孩子們出去河邊看儲存冰塊,我怕受涼了,就要熬了一鍋,每個人都喝兩碗。”
四爺忍不住笑了,湊到她耳邊低低道:“爺休息幾天,帶你們出去玩?”
“真的?”四福晉眉梢眼角皆是笑意:“爺,府裡人確實都想出去玩一玩那。孩子們更是。我陪著他們,和您陪著他們不一樣,都鬨著要找阿瑪。”
長長的睫毛如寒鴉的飛翅,四爺羽睫低垂,暗自愧疚,這幾天果然是忽略了家裡人。他抬起眼,看著福晉的眼睛笑意盈盈道:“真的。公事都處理完了,八弟的事情也處理完了。”
四福晉慢慢舀了一顆蓮子在銀勺裡,微微驚訝:“那個外室抓到了?”
四爺不假思索道:“這是刑部和九門提督的事情。不歸爺管。”
四福晉粲然一笑,略英氣的眉毛一根根舒展開來:“有爺這句話,我便放心了。其實爺不說我也知道難辦。那外室還懷著孩子,抓來又能怎麼樣?打殺了?怎麼說都是兩條人命。中午八弟妹來說,也是這個話兒。這事情,隻能慢慢計較。我們壓製下去這件事,徹底解決八弟和八弟妹的孩子事情,我呀,已經心滿意足了。”
四爺微笑頷首,十分憊懶且溫和:“福晉說得是,對於有孕的女子,本該格外優容。可是這件事牽扯到的那個男子,於世風人情總要有一個說法,鬨得這麼大,刑部對外也要有一個說法兒。”頓了頓,氣惱道:“要福晉和爺鬨了一場,更要有一個說法兒。”
四福晉臉一紅,結巴道:“爺,這,過去了,”
四爺放下瑪瑙梅花銀勺,撥著手上的翡翠扳指,輕輕問道:“福晉還沒說,為什麼明知道爺不會,還要胡思亂想?”
四福晉臉上更紅,那紅暈不斷蔓延到脖子,微微躊躇:“倒不是胡思亂想,隻是,隻是,無理取鬨……”四爺疑惑:“就是什麼?”
四福晉知道,自家爺是屬木頭的,不直接說,他永遠也不懂,低頭掩飾著紅布一樣的臉,低低道:“就是,害怕……”
“福晉乖。莫怕。”四爺很鄭重地安慰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八弟妹那裡,八弟會上心,爺今天和劉聲芳、葉桂又說了一次,再去給八弟和八弟妹調理身體。對了,再過幾日便是皇額涅的生日。爺想來想去,要送一樣禮物給福晉,福晉想要什麼?”
描繪得精致略顯英氣的遠山黛眉輕逸揚起,四福晉還是低著頭,臉上卻是甜甜的笑道:“皇額涅的生日,禮物我都準備好了,爺要送我禮物做什麼?”
四爺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眼中有嚴肅和認真:“爺經過這件事,越發知道家有賢妻的好處,以往都是福晉辛苦,爺卻認為理所應當。送禮物是表達爺一點心意。”
有輕微的震動湧過心泉,一顆心宛若溫熱的泉水咕咕冒泡潺潺湧動,四福晉似乎不敢相信,輕聲道:“爺,有您這句話,就夠了。”
“話到,行動也要到。”四爺執著福晉的手鄭重道,“爺有一個好福晉,爺很感激滿天神佛的恩賜。”
四爺是陽氣旺盛的人,輕輕握住這隻手,那掌心的暖意,便這樣分分寸寸的蔓延上心來,一脈一脈暖了肌膚,融了心意。
心中的溫熱噴湧而出,四福晉微微含淚,以往隻是想,僅僅在夜晚伏在他胸口,聽著他心跳沉沉入耳入睡,傾這一生,便也足夠了。此時她才確定,自己真的貪心了,有這一刻,她怎麼能不渴求更多?
良久,四福晉鼓起勇氣回握住爺的手,一抬頭,凝神回望著四爺,笑意無限溫柔:“爺,我想要自己的一款香水。”
四爺剛要問福晉隻要香水?不要貴重珠寶?身後一陣驚呼聲響起。
“爺!”“福晉!”“阿瑪!”“額涅!”
侍妾格格們和孩子們一起朝他們跑來。
四爺轉頭一看,樂了。起身,一把抱著小螃蟹一樣的三閨女和四閨女,和大閨女二閨女親親抱抱。弘暉也湊上來,要阿瑪和妹妹們的親親抱抱。
四福晉冷著臉又紅著臉,跟那天山的萬年積雪遇到豔陽天一般,冰火兩重天。可她隻能強擠出來一抹笑,迎著侍妾格格們的圍攻。
“福晉,您和爺一起用點心?”
說的我們好像偷情一樣,我們是正經夫妻!好吧,這架勢我承受不住:“爺答應了,過幾天休息,我們出去玩。要爺陪你們用點心。”
“福晉,用什麼好吃的?爺用過的勺子,我要吃一口。”
“我要!”
“我要!”
嬌聲鶯語的圍著四福晉,四福晉深呼吸深呼吸,保持住作為四福晉的威嚴和端莊:“孩子們都在!注意形象!”
孩子們正在和他們的阿瑪背詩。
小糯米星星眼:“阿瑪,我會寫詩了。”
小米粒一臉驕傲:“阿瑪,大姐是因為女兒會的。”
弘暉一挺胖肚子:“阿瑪,鄔思道老師,和其他四位嬤嬤,都要我們背給阿瑪聽。”
四爺驚喜過望,抱著兩個小女兒很有儀式感地,在他的黃花梨簡約版玫瑰椅上端坐下來,看向胖兒子、大女兒和二女兒,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一轉頭:“福晉,你們都安靜。聽小糯米寫的詩詞。小糯米來儘管背誦。”清亮的目光鼓勵地看向寶貝閨女。
落針可聞的安靜中,四福晉緊張地攥緊了拳頭,小糯米的生母大冷的天一直擦汗,其他人也緊張,可都不敢給孩子壓力,自己的心理壓力就更大。
小糯米感受到一家人的期待和鼓舞,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亮晶晶,昂有挺胸搖頭晃腦:“阿瑪,額涅,女兒開始背誦了。阿瑪,額涅,且聽。妹妹本大才,阿瑪抱抱來,白卷交上去,雞蛋乀(ˉεˉ乀)滾下來~~~”
!!!
麵對五雙圓滾滾求表揚的大眼睛,四爺的反應最快。
“小糯米的詩詞真好。”
小糯米不自信地看著阿瑪,父子對視,確認阿瑪的讚美,她“嗷嗚”一聲蹦跳起來:“我會寫詩嗷!我會寫詩嗷!”弘暉和小米粒、麥麥、豆豆跟著歡呼:“嗷嗚嗷嗚~~寫詩嗷~~”
反應第二快的四福晉一個強烈的暗示眼神,領著所有侍妾格格一起熱情鼓掌:“小糯米真棒!”
“謝謝阿瑪,謝謝額涅。”小糯米太高興了,摟著阿瑪親親,摟著額涅親親,和大哥互相抱著親親。
四爺一高興,給一個府的人都發了一個月的月錢!當天晚上,四貝勒府上煙花爆竹滿天,從上到下都要慶祝!
晚上臨睡前,硬是在府裡所有人的灌酒中堅持沒有喝醉的四爺給女兒們講完故事,最後在小米粒的寢室,坐在床前捏捏她的小臉蛋兒,仔細詢問:“為什麼是白卷?”
“因為老師笨笨啊阿瑪。”小米粒忽閃星星一般的大眼睛,站在床上手舞足蹈的,很是開心地和阿瑪顯擺。“阿瑪,老師說,畫一幅畫兒,牛在吃草。女兒就去種地的地方觀察牛吃草,阿瑪,牛吃了草,草就沒有了,進了牛的肚子裡。牛吃飽了,就不吃草了,去散步睡覺了。阿瑪,這樣,牛和草都沒有了哦。女兒就什麼也沒畫。”
“阿瑪的小米粒是會思考的好孩子。”四爺與有榮焉地親親女兒的小臉蛋兒。沒有發現身後的四福晉呆若木雞。
“阿瑪,女兒和阿瑪一樣會思考哦。”小米粒興奮地親親阿瑪的臉蛋兒,四爺抱著香香軟軟的閨女,頓覺此生圓滿。四福晉聽父女兩個互相拍馬屁,臉皮直抽抽。
家裡的孩子們,包括弘時,都被四爺引導著,喜歡鍛煉,喜歡書畫,喜歡書法……一樣樣地培養愛好。但每個孩子的偏向不同,弘暉和小米粒明顯地喜歡思考,喜歡練武,喜歡跑來跑去動來動去的坐不住。小糯米喜歡聽文章讀詩詞,安靜。弘時喜歡拚圖玩遊戲,麥麥和豆豆暫時看不出來。
去弘暉的寢室的路上,四福晉憂心忡忡:“小米粒是不是男娃性格?”
四爺很高興:“比普通孩子健康一點,活潑一點。這是大好事。”
“真的?”四福晉還是擔心。
“真的。”四爺是真心這樣認為。
於是四福晉放心了,眉開眼笑:“孩子健康好。”
四爺也認同:“孩子健康開心就好。”
夫妻兩個施施然地一路在下人們的請安聲中,來到了弘暉的寢室,四福晉去和嬤嬤們說話,詢問有關於弘暉獨自居住的生活情況,四爺坐下來,嚴肅地和弘暉談心:
“阿瑪昨天晚上就應該和來弘暉說話,阿瑪喝醉了。弘暉,有什麼問題?”
弘暉穿著白色的褻衣褻褲,渾身都是肉乎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張大嘴巴,和他阿瑪一樣嘴角天然上翹,笑起來眉眼彎彎,一說起話來清脆響亮緩慢愛停頓。
“阿瑪,‘有點大膽,是什麼?”
四爺清亮的目光欣慰地看向胖兒子,挑唇笑道:“有點大膽,就是這件事的處理方法,不合乎常規。”手欠地伸手捏捏兒子挺直的小鼻子。
弘暉的小胖手抱住阿瑪的大手,斜飛入鬢的修長眉毛彎彎成水波浪形狀,滿眼納悶:“阿瑪,不合乎常規的方法,也能用嗎?”
“凡事,看情況,找最合適的方法。”
弘暉眨巴大眼睛,陷入思考中。
“阿瑪,弘暉知道了!”弘暉驚呼一聲,臉蛋兒激動的紅通通的,眉眼間門悟性閃動,好似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那一雙眼睛亮的,看得四爺心裡發毛。
但是四爺緊跟著迎來兒子的第二個問題,一時沒顧得上關注自己的直覺。
熄燈時間門到了,孩子們都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小豬崽一般。四爺和四福晉快速洗漱沐浴睡覺,夜色深沉,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偌大的四貝勒府和人們一樣進入安睡,一片安寧。
皇宮,乾清宮,康熙這一天被折騰的,什麼傷心憤怒都沒了,發動所有的備用人員,堪堪維持宮裡的運行,晚食後和皇太後聊聊天罵幾聲臭小子,到熄燈時間門實在沒有精力了。聽從太醫的囑咐,放下所有的思慮和心事,躺在四兒子特製的大床上,很快陷入深層睡眠。
毓慶宮,書房,太子木呆呆地坐在他的杏黃色褥子的圈椅裡,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一點困意也沒有。
賈應選著急,哭著祈求道:“太子殿下,已經過了熄燈時間門了,您好歹去睡一會兒。”
“孤不睡。”太子好似在說夢話,模糊不清。仔細看,他的眼睛望著虛空,沒有一點焦距。燭火下,他的一張臉慘白慘白的。
管事太監高三變管事太監進來,一眼看到太子的模樣,心裡一突,上前行禮:“給太子殿下請安。”
太子似乎精神一振,可振作不起來,強撐住精神氣問道:“說,現在什麼情況?”
“太子殿下,目前我們什麼也不能做。皇上命令有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一起審查順天府查出來的官員們,礦場整頓勢在必行。”
太子狠狠地一閉眼。
“國子監那?”
“學生們還在大牢裡,都老實了。隆科多畢竟是國舅爺,又是混不吝的兵痞子,有他壓著,誰也不敢動。”
“砰”的一聲,太子一拳頭錘向老黃花梨的桌案。疼的他呼吸一窒,卻是紅著眼睛嘶嘶地問:“還有嗎?雲錦園的梅玉香那?說什麼了?”
另一個大總管趙國棟小心翼翼地進來,“撲通”跪下來,哭道:“太子殿下,近春園的主子摸黑趕去雲錦園,鬨著要見雲錦園的主子。兩個人見麵,近春園的主子大聲質問雲錦園的主子,說,說……”
“說什麼!”太子嘶吼,狀若瘋癲。
趙國棟被嚇得全禿嚕出來了。
“說你是不是故意的出這個主意。梅主子說,是的。又問,你故意不要我的孩子能變成正經孩子,為什麼?梅主子說,因為我沒有孩子,你有孩子。說,說,……太子爺!太子爺!”趙國棟驚呼,剛在思考和哭泣的高三變、賈應選嚇得跑上前。
“太子爺!”三重奏的驚呼掀翻屋瓦。
太子一口氣沒上來,已經暈了過去,身體歪在圈椅裡,身體軟綿綿的。
*
四爺領著一家人在郊外玩六天又三天……臘八這天,天光破曉,遠在京郊莊子裡的居住的一家人,陸陸續續醒來,掃雪、除塵、挑水、燒水……四福晉才打扮停當,一轉頭,發現四爺正抱著個軟枕迷瞪眼,瞧著她模糊地問:“什麼時辰了?”
四福晉起身在衣櫃裡找出來四爺今天要穿的三套衣服,眼裡含笑,盈盈笑道:“爺,您答應過孩子們,今天一早起來練武。”
四爺打個嗬欠:“爺能說忘記了嗎?”話音剛落,一聲聲“阿瑪!”“額涅!”孩子們的聲音有遠而近,四爺抱著枕頭,不動彈,弘暉一個飛撲胖臉壓在阿瑪的俊臉上,興奮地喊:“阿瑪,我們去練武!”緊跟著就是弘時和女兒們的小親親。
四爺開心投降:“等阿瑪一會兒,好不好?”
“好!”
四爺在兒女們的伺候下,快樂地洗漱穿衣。
四福晉催了兩遍,玩得忘記一切的一家人,趕在太陽沒有完全出來前,去練武去了。
晨光金燦明朗,照在四爺和孩子們身上流淌下一大片耀目流光,連著練武的沙袋木劍也彆有光輝。花木扶疏,四福晉最愛的玫瑰還沒到花期,菊花、梅花、山茶等等盛開如繁錦,反射著清亮露光,姹紫嫣紅一片。
冬天的郊外寒冷如許,但景色實在好。打完拳,用完早膳,在太陽底下,和弘暉父子兩個在莊子裡調香,汗流浹背也顧不得擦一下,四位格格在幫忙拿水拿毛巾,笨笨地給阿瑪和大哥擦額頭。其餘人都在圍觀。對了,弘時也在,也要學習製作,已經累的在六貝勒懷裡睡著了。
“阿瑪,弘暉為什麼要學調香?”弘暉一屁股癱坐地上,累得兩眼冒金星。
“因為你額涅要,將來你的妻子也會要,你要會。”四爺在給各種香料稱稱,也不耽誤邏輯思維上線。
雄黃、艾草、人參、珍珠粉、檀香、丁香、茉莉花瓣等二十種上乘香材料,一包一包的,分揀、挑選、分彆包裝整齊。碾磨、過篩、浸水、晾乾……弘暉用他剛學識字的大眼睛看了兩行流程單子,有點傻眼:“阿瑪,我們要做到夏天。”
“明年夏天用正好。慢慢來。”
弘暉親親給他擦汗的四妹妹一口,小腦袋靈光一閃,突然有了好主意:“阿瑪,額涅要的禮物太累人,兒子將來不娶媳婦兒。”
咳咳咳。
一院子都是劇烈的咳嗽聲。
四爺穩如泰山:“可是阿瑪想要孫子孫女兒,弘暉不娶媳婦兒就沒有阿瑪的孫子孫女。”
弘暉烏黑的大眼睛骨碌骨碌一轉,親親給他喂水的三妹妹的小臉蛋一口,又有了注意:“阿瑪,那兒子明年夏天就娶。等長大了,就不用娶了。”
眾人傻眼。
小糯米和小米粒歡呼:“哇哇哇,大哥要娶媳婦兒了!我們要有大嫂了!阿瑪,大嫂會和額涅疼八嬸嬸一樣疼我們嗎?”
“當然。”要不說四爺就是四爺?鎮定得很。
“哇哇哇,阿瑪,那弘暉的媳婦兒,能幫弘暉穿衣服嗎?”弘暉也驚喜。
四爺:“當然。”
隻是多了一道瘋狂的“哈哈哈哈!”
眾人紛紛回頭。
原來是直郡王和誠郡王。
直郡王胤禔和誠郡王胤祉一來到莊子上,就感受到不一樣的歡樂氣氛,進來院子,聽見四弟和弘暉的對話,笑得前仰後合。
眾人紛紛給他們行禮:“給大爺/大伯/大哥和三爺/三伯/大哥請安。”“快快起來。”兄弟兩個抱著侄子侄女們猶自樂不可支。
“你們在這裡是真開心。”胤禔道。瞄一眼地上的瓶瓶罐罐,框框籃子的,好奇:“擺弄香料做什麼?”
“給福晉研究一款香。”四爺眉眼含笑,很是放鬆的狀態。“大哥、三哥,我們去八角亭裡說話兒。弘暉,女兒們,去休息,準備午休。”
“嗷~~”弘暉瞬間門生龍活虎。
四爺:“……”
喜得他大伯和三伯抱著愛不釋手。
孩子們去午休,四爺也困,堅持和兩位哥哥說完話的。
原來是,羅馬教皇十一世派遣使節多羅到達大清,乾涉天主教大清教民尊孔祭祖,把大清習俗視為異端,乾涉大清內政。這樣,天主教傳教士就同大清傳統文化、習俗發生衝突,並且乾擾了大清朝廷正常的統治秩序。對此,康熙不能允許。他諭示多羅:近日西洋來人很雜,先將定例曉諭明白,以便後來人遵守法度,不致違反。以後,西洋來人不再回去者方準到內地居住;如果今年來明年去,此種人不許居住。
此舉要來大清做生意的西洋人誠惶誠恐,紛紛托人求情。
對於來此傳教教書的西洋傳教士們,倒是沒有多大的影響。
胤禔拍拍他的肩膀:“主要是你的工部影響巨大。大哥特意來告訴你一聲,大哥先去午休了。”
胤祉給他擠擠眼,等他午休快要結束的時候,偷偷跑來找他。
兄弟兩個一個坐在床前剝橘子,一個迷瞪還在睡,兩個人都沒有言語,隻隔著紗窗聽著園子裡忙乎篩選豆子做臘八粥吵嘴的丫鬟們,直到春華大丫鬟來催,沒有聲音了,四爺方籲了一口氣,裹著被子半坐起來,迷糊說道:“難為八弟,最近忙著西洋傳教士的事情,竟辦得這麼周備。”
“這也有大哥的手筆。”胤祉冷冷一笑說道:“你彆看兩個人關係好著,其實笑得臉上開花,心裡都在咬牙。就為安排西洋傳教士這點‘功勞’,大哥去我那裡訴了多少委屈,老八也說大哥變了。兩個人都夠瞧的了,平時比誰都親的,什麼意思嘛!”
四爺警覺地睨了胤祉一眼,沒有回話,盯著床上的煙霞紗帳默然不語,胤祉卻打定主意要和他好好談談,見他如此沉默,一時也尋不出話話題來,許久才用了一瓣橘子自失地一笑,說道:“真怕有一天世風日下,出力的不討好,討好的不出力。真辦事的哪幾個能有個好結果?錢大人退休了,施世綸上任了,昨兒剛上任就得罪了禮部的揆敘,一點事情沒辦成。彆的不說,說四弟你吧。”
“三哥——聊天?”四爺略回過神來,也覺得寢室裡氣氛太沉悶,挪動了一下身子道:“三哥,你不困?”胤祉笑道:“你以為你退避三舍就免了口舌?殊不知天下事難料的多著呢!上回老十二去我那裡借《礦集》,我當他要大乾一場,很是高興。提起來你,哪知道,他是要和平郡王大乾一場,卻一提起來你這個大恩人,就焉巴那。還說:‘四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問他:‘你怎麼了?就因為托合齊是你舅舅?’老十二說:‘都和我沒有關係。我隻管辦我的差事。’說著,就走了。”
四爺驚訝地看了胤祉一眼,揣摸著這些話的意思,問道:“你沒問他,怎麼了?”
胤祉笑道:“我問了,他還是隻說:‘我隻辦好我的差事。’”
四爺微微一笑,老十二卻是這樣的性子。但這樣的性子也有好處,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他哼了一聲,細牙咬了咬唇,說道:“這件事沒有定論。三哥,十二弟不牽扯是好的。弟弟能體諒。”“你能體諒,我不能體諒。”胤祉沉吟著說道,“當時我就駁了他:你什麼也不做,就是態度。你以為你撇得清?你記得你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嗎?”四爺笑道:“他倒不是不明白道理,在他眼裡母家人重要。人哪,最怕心偏了。”
“所謂心不正,則眸子眊焉。”因窗戶縫隙中吹進的風涼,胤祉給他掖了掖厚棉花被子,笑道:“老十二確是如此。當時他就說:‘我能怎麼辦?一個是四哥,一個是舅舅。’你聽聽,合計平時悶聲不響的,心裡門兒清那!還有大哥、老八、老九、老十……你這幾天在莊子上不知道,說出來氣暈了你,……”
四爺微睨了胤祉一眼,他這個三哥,素來講究慎言,城府甚深的,今兒這些話都是什麼意思?四爺醒困了,倒起了撩撥試探的心,因道:“我再沒這些防備,想著都是一個阿瑪。可家事國事攪和起來,真是了不得。至今想起八弟的那件事,我就心驚肉跳,要沒人給托合齊撐腰子,他敢!”胤祉仔細地剝著手裡橘子上的白毛毛,沉吟半晌才冷笑道:“是啊,可不是了不得嗎?皇父怕的是學了齊桓公和李淵。我呢?蒙古人九十幾年就完,朱元璋說關外人無百年運,大清已經開國六十年了!”
四爺打了個寒顫,沒有言聲,隻聽窗外小貓兒小狗狗喵喵汪汪一片歡樂的響聲,孩子們鬨騰的聲音,隔窗眺望,院子裡一片歡聲笑語。滿院子花圃直接天際,一群群過冬的鳥兒在地上找米粒吃,忽起忽落,翩翩盤旋。許久,才歎息一聲,說道:“三哥這話驚心動魄。不過據我看,我朝弊端雖多,開國氣象尚在,更有汗阿瑪勵精圖治,何至於一時就亂了?”胤祉仿佛不認識似地盯著這個四弟,“噗嗤”一笑,說道:“四弟素日伶俐,今兒是犯了糊塗還是跟我繞圈兒?眼見這兩年大變在即,你真的一點也沒嗅出來?”
大約太悶了,一把推開窗戶,冷風灌進來,四爺完全醒困了。一個哆嗦猛地關上窗戶,臉色變得異常蒼白:“三哥,有什麼消息,你可不能瞞我!”
“大大不利於太子!”胤祉悶聲說道:“老大老八已經開始準備了,就在你來莊子上休養的時候。”
“怎麼,要……廢了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