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 140 章(1 / 2)

四爺便是淺笑不語,不去理會。八爺抿起唇角輕笑,修長的手抬起海水江崖的馬蹄袖掩在唇際,帶著一絲溫和的眸光清雅,撥著垂到肩膀的發辮放到腦後,緩緩道:“該是誰的責任,誰負責。再說了,孩子們在一起讀書,哪有什麼責任分明的?”

太子笑意幽微,微微側首,滿身杏黃,便曳過東珠串燦爛似的光芒,晃著人的眼:“該是誰的責任,誰負責。這話不假。一家人更是沒有錯兒。”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對著八貝勒道:“不知道‘禮法’二字,八弟聽說過嗎?”他一手轉著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笑道:“到底是不同的孩子,不一樣吧?”

這話,夠直白刻薄。八爺一時也不敢再接話,隻是轉頭訕訕和十八弟說了句什麼,掩飾了過去。

有那麼一瞬間門的沉吟,四爺想起了他的養母皇貴妃,上輩子幽怨絕望而死,這輩子始終不甘不平,她兩輩子也是一樣在意吧?在意她的身份,永遠是次於赫舍裡皇後和鈕祜祿皇後,這輩子被自己連累,到現在還隻是皇貴妃。……四爺忽然微笑出來,坦然而篤定。其實,有什麼要緊?真的,做到了龍椅上,站在最高處,身前身後,都隻是虛妄而已。

四爺側臉,召喚梁九功:“爺看見炕桌上的好東西了,去給爺和八弟、十八弟端碗奶湯來。再將汗阿瑪的西雙版納金瓜貢茶泡一壺。”

康熙麵前的茶桌上,確實有一碗奶湯和一杯茶湯金黃的普洱金瓜。太子麵前的小桌上也有。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看向康熙,太子的臉黑如墨汁兒,八貝勒和十八阿哥恨不得化身外頭的雪花,被陽光融化了人就看不見了。

康熙笑了。

埋汰地看一眼老四,對梁九功道:“去吧,一口金瓜貢茶,眼饞他好幾天了。趕緊地給泡一壺,免得惦記的夜裡睡不著。”

梁九功的小心肝兒“撲通撲通”地跳,顫音道:“嗻。”轉身就領著所有小太監都退下了。

四爺:“……”

太子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老四在汗阿瑪的麵前,一貫是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而汗阿瑪也一直慣著他!

偏偏老四沒有說“請罪”,他還不能主動提出來要他跪著!

康熙將他們的表情都收在眼裡,放下茶杯在炕桌上。

四爺自覺地討巧老父親:“汗阿瑪,兒子早就聽說,金瓜貢茶因為其形似南瓜,茶芽長年陳放後色澤金黃,故而得名金瓜。金芽燦燦,條索圓潤,根根分明。更難得是湯色紅濃透亮;香氣純正濃鬱,陳韻顯,杯底留香持久;水路稠滑;滋味醇厚,綿潤回甘,醇香動人,喉韻悠長。芽頭鮮嫩,葉芽飽滿完整,且肥厚有型。西雙版納今年才上貢的,八弟,十八弟,你們還不謝恩?”

“……兒子謝汗阿瑪。”八貝勒和十八阿哥聽了一串車軲轆聽懵了,條件反射地異口同聲。一個溫潤,一個膽戰心驚。八爺覺得,都賜奶湯和貢茶了,總不能跪著喝啊。得嘞,起來吧。八爺起來了。可能是跪的久了,身體僵硬,十八阿哥一看,機靈地上前扶著一把。

太子:“!!”

太子的臉那一下沉的,嚇得十八阿哥“撲通”跪下了。

康熙一皺眉。四爺聽到動靜一轉頭,瞧著他勾頭跪著,渾身瑟瑟發抖,挑眉笑道:“十八弟,你這是犯了什麼錯兒,你不能跪著,衣服薄地上冷,快起來。”

“四,四哥,……”十八阿哥嚇得結巴了,眼淚還都飆出來了。八爺打圓場,扶他起來笑道:“沒站穩吧?你八哥我剛膝蓋上戴著護膝那,你膝蓋上有什麼?是不是穿著毛絨褲沒有穿棉褲?淨愛美了。得嘞,八哥也扶你一把。”

“謝,八哥。”十八阿哥結巴著,偷瞄皇上和太子,哆哆嗦嗦地爬起來,張大了嘴巴看向四哥和八哥,再偷瞄太子,嚇得一低頭,恨不得沒有爬起來。

——十五哥和十六哥都告訴他,皇太子不喜歡他們兄弟三個,也不喜歡他們生母的身份,警告他不要惹太子,更不要湊到太子跟前。他也知道十六哥的耳朵是太子打的。可今兒他隻是來給汗阿瑪請安,他真不是故意湊到太子跟前的。

十八阿哥害怕極了,太子卻更是火冒三丈。那臉色看得十八阿哥更是害怕。

八爺剛要跪下給求情。太子看一眼康熙沉下來的臉,忍不住了,訓斥道:“十八弟,無緣無故的,你跪什麼?”這是在汗阿瑪的麵前給孤上眼藥嗎?“天家子弟穩重,毛毛躁躁的,成何體統?!”

十八阿哥要暈。

他本身身體就弱,這虛弱的模樣要四爺想起來六弟十一弟來了,不由地心疼:“汗阿瑪,十八弟回去休息,或者出去玩兒?”康熙心裡一歎,瞧著十八阿哥瘦巴巴的小臉血色全無的模樣,慈愛道:“去無逸齋外頭玩玩,看哪個老師上課有趣兒,能聽懂的,進去聽聽也行。”

“兒子,兒子謝汗阿瑪。”十八阿哥匆忙行禮,撒腿就跑,跟逃命似的。路過門檻手腳並用地爬著動作極其難看。

太子:“……!”

小太監李德全端著一個花梨木鏤牡丹穿風托盤,上麵擱著三隻粉紅色純色奶湯碗,和三個茶杯,他利落地放到一邊的小桌上,四爺一掀眼皮:“李德全,端著一個碗,一杯茶,去找十八阿哥。”

李德全: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彆人都不敢進來送,就指使我,四爺也指使我。嚇得他低了頭,就聽康熙道:“你叫李德全?是一個好的,端著奶湯去吧。”

李德全一激靈,大聲地喊著:“嗻!”

端著一個奶湯碗和一個茶杯就走了,跟身披帝王禦賜盔甲上戰場一樣的昂首挺胸。

“胡鬨!”太子大喝一聲。怒瞪混賬弟弟。

四爺和八爺坐在茶桌邊著,正用著用奶湯,聞言,放下奶湯碗,淡淡含笑:“十八弟那樣跑出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弟弟知道汗阿瑪和太子二哥擔心又說不出口,要李德全去看看。太子二哥,李德全這小太監挺好,一看就是冤大頭。”

八爺好懸沒有噴笑出來。

康熙就不客氣了,笑罵道:“胡說什麼?他們都不敢進來,指使李德全,還不是你嚇得?”

八爺放下奶湯碗,端正坐姿神色恭謹。太子咬牙切齒的,直喘粗氣,四爺品著金瓜普洱溫然含笑:“汗阿瑪,兒子哪有那麼可怕?兒子今天用早膳的時候,還聽說,外頭有人傳八弟和八弟妹恩愛的話兒那。還順帶誇兒子那,誇兒子多麼多麼胖氣可愛。”

!!!

康熙/八爺:老四/四哥要將太子氣成青蛙?

太子沒有看見康熙和八貝勒的表情,他一聽到後麵,矍然變色,四爺恍若未見,如常道:“汗阿瑪,兒子看這奶湯,用普洱熬製,呈現黑紅色,和“天池茶”,“龍井”、“鬆蘿茶”“六安茶”、……上等綠茶熬製的奶湯各有千秋。據說賣到西藏青海,喇嘛們都說能蕩滌腥膻厚味,喇嘛珍為上品。隻是,這茶不一樣,奶湯的顏色也不一樣了。那也是沒辦法的,奶湯熬了普洱茶,普洱茶到底給奶湯上色。”

這話,既是肯定了八貝勒之前的辯解“一家人各有優缺點是非對錯”,穩了他被太子訓斥打壓後惶惑不安的心思,亦是提點著太子殿下,不同出身的孩子不假,但你怎麼對人,彆人怎麼對你。孩子們打架的前因後果,他都記得分明。

太子果然有些失色,臉色微微發白,冷冷地看著老四。

四爺的臉色稍稍沉下,如初冬天微凍的湖麵:“太子二哥,弟弟說的有哪裡不對嗎?”

剛拿一本書隨意翻看的康熙:“……”老四吃錯藥了?當麵剛?

八爺心底惴惴不安到底乖覺,忙用一口黑紅色的奶湯:“果然是不一樣的口感。”將四哥話接上,起身道:“汗阿瑪,太子二哥,四哥,不管是綠茶還是普洱,熬出來的都是奶湯嘛。不管什麼茶,藏人都說奶、油、茶一家親那。”

四爺滿意地頷首,平靜目視太子。太子冷笑道:“是嗎?我還沒試過這普洱茶製作的奶湯,倒是要試一試。”敢警告弘皙的人,弘暉還是第一個。孤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這麼大膽。

八爺輕笑,慢吞吞道:“都是奶湯。不管什麼茶製作的,用了一樣就是用了所有樣。太子二哥不用特意嘗試。”不用特意關注,以後可能多的是機會。

康熙素來不喜太子拿身份壓人,手上翻看書本兒的一頁,斜一眼道:“孩子們在一起讀書,磕了碰了不是正常?”

八爺亦勸:“是啊,太子二哥,弟弟侄子們還小著,沒有是非觀念,都是玩鬨。”

太子隻得伸手端起來奶湯碗,勉強道:“四弟說的普洱茶這樣好,用普洱這麼好,用來熬製奶湯,我還真有點不舍得喝了。可惜了,老祖宗櫛風沐雨打天下,沒有喝過普洱茶,更沒有喝過普洱茶熬製的奶湯。”

這一來,正在喝奶湯的四爺和八爺不免尷尬,還是八爺笑道:“之前宮裡頭節儉,那是因為大清初定,萬事草創。如今汗阿瑪是安定天下的太平富貴天子,富有四海,便是喝一口用普洱茶熬製的奶湯怎麼了,隻怕祖宗們瞧見我們過好日子更歡喜呢。”

太子仔細看這奶湯,奶湯是用上等普洱茶熬製的,看著比其他奶湯清淡一些,顏色卻是重了兩倍不止,便道:“這麼濃的顏色,看著就不雅致,怕是沒有綠茶奶湯的口感。”

四爺不欲與他多言,揚了揚下巴,八爺會意,便道:“好喝不好喝是一回事,喝不喝是另外一回事。太子二哥,你用試試就知道了。好歹是熬了出來,端了上來,不管口感如何,喝不喝便是太子二哥自己的心意。”

四爺微微斜過身體,撥弄著茶幾上的銅胎琺琅梅花紋小香爐,笑吟吟道:“太子二哥,要是心疼宮裡的花費,將毓慶宮的開支減少一些便是。工部內務府每個月都要多送四五套瓷器去毓慶宮,太子二哥該管的就要管一管。”

太子滿臉惱怒,隻當著康熙的麵兒到底也不敢發作這事情,隻得低下了頭對著八貝勒厲色道:“我就喝試試,不好用唯你是問。”

八爺答應一聲,端起來奶湯碗一口一口地用著。太子用了兩口,起先還稍稍隱忍,後來實在忍不下這口氣,轉頭喝道:“八弟的舌頭看來是不靈了,這麼難喝的奶湯,也能喝得下!”

八爺再好的忍功也忍不住了,當下麵無表情,手上捧著奶湯碗還是一口一口地用著,隻板著臉道:“太子二哥,你要不想喝,請放下。浪費一碗湯也沒什麼大事。各人口味不同,”

太子又驚又怒,萬萬沒想到老八也敢當年反駁自己,臉上微微扭曲:“八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那?放肆!”

四爺含笑不語,似乎隻是看著一場有趣的笑劇,吩咐門口探頭的梁九功道:“梁總管,要禦茶坊的人多加研究,這奶湯,我們的太子殿下喝不習慣。對了,記錄奶湯方子的書本,沒扔了吧?”

太子見老四如此,愈加驚惱:“弘暉和弘晟、弘晉打架,是弘晟和弘暉都下手太重,我也訓斥過弘晉扔書本的事情,如今弘晉給老師們都認錯了,老師們也不計較了。老師們都不計較,四弟還敢計較麼?”

四爺看著他,和煦如春風:“老師們不計較是老師們大度,弟弟不計較是不去管孩子們之間門的爭鬥,也所以,弘晉沒有和弘暉道歉,弟弟也沒有說話。太子二哥,可彆會錯了意。”

八爺冷著臉道:“太子二哥,您教育弘晉,該狠一點就要狠一點。再說了,您多教導一些,弘晉在無逸齋上學更專心,心情更好,您也少擔心不是?”

太子恨得雙眼通紅:“四弟,你是要弘晉給弘暉道歉?弘暉威脅弘晉撿回來書本還不夠?!”

四爺笑得從容淡然:“太子二哥,弘暉威脅弘晉撿回來書本,是弘暉知道保護自己。弘晉認識到錯誤,和弘暉道歉,那是他應該承擔的,做錯事的結果之一。要從本心上認識到錯誤,才是真正地尊重學問。”

八爺伸著修長的手指,緩緩地剝著一枚橘子:“太子二哥,弘晉怎麼能因為一點小事就扔書本?不以惡小而為之。事情小,但影響大。以後無逸齋的孩子們打架,都扔書本?臣弟還記得,當年我們兄弟進學汗阿瑪的教導,看書前淨手焚香,看書後整理完整整齊放好,……臣弟認為,太子二哥多加教導弘晉,是為了弘晉好。溺愛才是大害。”

太子聽得“汗阿瑪”三字,瞄一眼“恰好”“正在”看書的康熙,到底也不敢再多爭辯,隻得紅了眼睛,死死咬牙忍住。剛八貝勒說話毫不容情,仿佛他真的為弘晉好,說的太子好像從來不管孩子們,不辨禮儀,不知冷熱的。太子的一顆心痛得流下淚來,他真覺得今天這麵皮不是自己的了。這麼多年來養尊處優,三十年來事事金貴萬事都是自己對的,彆人的錯,把他每一個下意識都養得驕縱異常,如何能受得起這般擠兌。可是,他望向在座的三個人,便是最護著自己的老父親,也是專心看書不看他。而其他兩個兄弟,都是那樣冷漠,隻顧著自己品著金瓜普洱說說笑笑,偶爾順帶看過來一眼,亦像是在看一個笑話。

太子狠狠地咬住了唇,原來在這皇家裡,他地位再高,再受優待,終究也不過是一個“皇太子”而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子用完了那碗奶湯,嘴唇咬得出血,襯托他越發蒼白的臉,唇上滴下的血珠子,越發奪目。八爺冷漠的目光看一眼那腥紅的血點子,他毫不在乎的神情讓人忘記了那是新鮮的人血,而覺得是一滴奶湯或是彆的什麼。倒是太子蒼白蒼白的唇上,流下的兩道鮮紅的痕跡,滴落下來,融進了乾清宮中厚密的地毯。

有須臾的安靜,所有人被這一刻悲怒而淒厲的畫麵怔住。

四爺麵對太子的怒意與不甘,亦隻沉著微笑。他忽然想起遙遠的記憶裡,兒時的他每次去給皇貴妃請安,每次在調理完嬪妃之後,躊躇滿誌的皇貴妃對他漫不經心地說:“胤禛,你要學會嘴巴上忍。你看這些妃嬪們,哪一個不會嘴巴上忍,哪個最容易利益上吃虧。男子們之間門也一樣,謹慎行事,更要謹慎說話。”

四爺知道,今天的自己是違背了皇貴妃對他那刻入身體靈魂的教導。但,這也是一種痛快。此刻的痛快最要緊。何況自己作為使得八弟被害的原因,一步一步地看著八弟的艱難和請罪的屈辱,該出手就出手,所以平撫了八弟,彈壓了太子的惡脾氣。

四爺笑意吟吟地打量著太子帶血的雪白嘴唇,那種鮮紅的顏色,讓他紓解了些許這幾天心疼家人的壓抑和自己被爭鬥糾纏的煩悶。他含笑道:“太子二哥,痛麼?”

太子分明是恨極了,卻失了方才那種囂張淩厲,有些焉焉道:“當然痛。”

四爺笑著聞一聞梅花插瓶的花香:“太子二哥,痛了才真正滋味兒。臣弟認為,教育孩子也一樣。一定要孩子的身體、腦袋,都有了記憶。”

太子聽得發怔。是啊,他失去了有叔公輔佐登上皇位的機會,失去了,痛了,才真正知道滋味兒。如果……如果……

八爺見太子臉色還存了幾分怒意,便板著麵孔冷冷道:“太子二哥,有了孩子是福氣,為人父親要教育好。弘晉不給弘暉道歉,隻給老師們道歉,下次再犯錯,也隻和老師們道歉?兄弟們之間門還怎麼處?”

康熙看完十多頁的書本兒,拿一個白玉書簽夾在書裡,冷聲道:“吵完了?”

四爺和顏悅色,站起來伸個懶腰:“汗阿瑪,兒子是拉架的。八弟,你今天來的事情辦完了嗎?”

“辦完了。”八爺第一次,在汗阿瑪麵前如此硬氣,直視康熙的麵容,硬聲道:“汗阿瑪,兒子認為自己沒有錯兒。”一句話出來,額頭沁出來密密麻麻的細密汗珠子,他到底是討好懦弱習慣了,一點拿不出這樣的硬氣,好像此刻被混賬雍正附體了一樣,不是他本人。

康熙那一眼不怒自威:“有錯在哪裡?無錯在哪裡?”

八爺咬著唇,說不出來了。

四爺道:“汗阿瑪,有錯在明知道孩子身份。無錯在正當防衛。兒子們都是汗阿瑪的兒子,如果連這點血性都沒有,不配做八旗子弟。”

康熙:“……”那張老龍臉陰沉的滴水。

太子咬著自己的牙齒“咯咯”地響,模樣兒跟厲鬼一般。

八爺嚇得腿一軟,差點趴下。

良久,八爺完全靠四哥撐著身體,終於等到康熙擺擺手,嫌棄道:“滾滾滾。看見你就煩。”

如是,四爺和八爺一起聽話地,滾滾滾,了。

一邊滾,四爺一邊喊著:“汗阿瑪,兒子昨晚醉酒做夢,有了一首詩詞。懶問沉浮事,間門娛花柳朝。吳兒調鳳曲,越女按鸞簫。道許山僧訪,棋將野叟招。汗阿瑪,兒子明兒再給您寫一首。”

康熙氣得扔過去手裡的東西,龍吼一聲:“滾!”

四爺抱著這樂器,居然是當年先皇時期西洋人進貢的單簧管,頓時一樂:“兒子恭謝汗阿瑪賞賜。”

康熙:“!!!”

那是當年先皇最喜歡的西洋樂器!

說實話,八爺真的太太太太佩服四哥了,發泄了一通通身舒泰,走路都輕飄飄的和白雲一樣飛揚。路過的小太監給他行禮,他學著四哥矜持地點頭,侍衛們和他問好,他高興地點頭。掃雪的宮人、潑水的宮人,他看著都是那麼的親切。

“四哥,弟弟現在在腳踩棉花!”八爺咧著嘴巴到太陽穴地笑。

“嗯,四哥看出來了,你就差脫離地球引力了。”四爺取笑。

八爺還是張大了嘴巴笑,好似裡頭裝著一個晾衣架,怎麼也合不攏地笑著。

“四哥,我一定會對福晉好的。”八爺鄭重承諾。

“先對你自己好。”四爺語氣涼涼。

八爺還是很開心很開心。

無法言說的激動溢滿了胸腔,他有感覺,有生以來,兩輩子,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明亮。

人要先愛自己,才有能力愛彆人。而他,以前,一直是一個內心能量貧瘠的人,而不自知。

八爺仰頭,眯眼看著雞蛋黃一樣的太陽,抬頭遮擋在額頭,對四哥說:“弟弟想唱歌。”

四爺也為他高興:“準了。”

“一更裡難挨燈落也花,喬才戀酒在誰家,自嗟呀,叫人提起淚如麻。多因是你乖,非乾是俺差,枕邊言錯聽了當初話。思量彆尋個俏冤家,……”

四爺聽不下去了,一腳踹出去。

八爺就地一滾,還是接著唱:“又恐怕溫存不似也他。我的天哪,撇下難,難撇下。……”

八爺要發瘋!

兩輩子了,做了幾百年老鬼了,好像才有青春叛逆期一樣!

從乾清宮到午門口,所有人目瞪口呆!差點以為八爺中邪了!

從《銀紐絲》,到《小冤家》,一部大清流行歌曲選集《萬花小曲》不夠他唱的。

四爺恨不得和他劃清界限,和所有人表示,這不是爺的兄弟!爺不認識!

四爺也很是高興,八弟的成長。

而追出來的十八弟和李德全帶來的消息,也要四爺更高興,高興的他也想高歌一曲,長嘯一聲!

李德全拉著他們在午門邊上,捂著嘴悄悄說:“四爺,八爺、皇上開始用飯了。皇上早膳沒有吃那。”十八阿哥重重點頭:“四哥、八哥,汗阿瑪,心情好了多多了。”

四爺伸手捏捏十八弟的鼻子,逗的他笑一笑。

“四哥、八哥,謝謝你們。”十八阿哥羞羞臉地低了頭。

四爺看向李德全,李德全背著十八阿哥擠眉弄眼手腳比劃地表示,他找到十八阿哥的時候,十八阿哥正蹲在無逸齋的桂花樹後哭那,哭得可慘了。

四爺還好,八爺頓生惻隱之心,好似看到當年的自己,再看他的一身弱氣,既希望這輩子再來一次大事要太子徹底暴露真麵目,又想留住這個弟弟的小命,和六哥、十一弟一樣,多活一些年沒有孩子也成啊。

八爺要飛上天的心情低沉下來,可是隨即他又激動起來。

侍衛牽來馬匹,兩個人騎馬走著,汗阿瑪早膳居然沒吃?現在開始用膳了?兄弟兩個隱約明白,今天這樣直接的爭吵,要老父親放心他們沒有存仇恨在心裡,能好受很多。……老父親的身體,真的需要好生保養了。對視一眼,一起抬頭看著萬裡無雲的冬日晴空和暖陽,祈求滿天神佛保佑,老父親這輩子健健康康的,不要有上輩子晚年的病痛折磨。

心情起來,想玩什麼玩什麼。四爺的嘯聲忽高忽低,時而如虎嘯獅吼,時而如馬嘶驢鳴,或若長風振林,或若微雨濕花,極儘千變萬化之致,……玩著玩著,越發開懷,不自覺地氣湧丹田,初時清亮明澈,漸漸越嘯越響,有如雷聲隱隱,突然間門忽喇喇、轟隆隆一聲急響,正如半空中猛起個焦雷霹靂……縱聲長呼,龍吟般的嘯聲直上天際!幸虧一聲少林獅子吼製止了他。

“阿彌陀佛。”在皇家養老的老和尚敲著木魚,玄門佛聲,法相莊嚴。

四爺一看,午門口的馬匹紛紛摔倒,接著進宮的官員們、侍衛們先後跌倒,隻自己和八弟的馬匹、幾個功力高深的勉強直立。……八弟模樣心旌搖蕩,如癡如醉,腳步站立不穩。李德全和十八阿哥早不見了。

緊接著聽見有人喊:“我的兔子暈倒了!我的兔子!”“皇上有命,抓拿四爺!”

!!!四爺喊一聲:“快跑!”翻身上馬就跑,八爺條件反射地跟著。眼看兄弟兩個要看要出來午門甬道了,四爺突然道:“八弟你先走。”說著話,馬鞭一拍他的馬屁股。看著他的駿馬揚蹄而去,轉個方向奔跑,微微一笑,憊懶無賴。

八爺快到家門口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四哥給坑了!我乾嘛跑啊,我又沒有一聲長嘯引發汗阿瑪的追殺?!

要八爺更沒有想到的是,他混賬四哥也要和弘暉一樣,保住將來微服私訪的“可能”,拒絕裸臉和他同行。半途丟下他了!

八爺在馬背上顛來顛去的轉圈圈,氣得恨不得回轉馬頭,指著奸猾的雍正對父老鄉親們大喊:“這是爺的四哥,就當年那個胖的忒是大氣磅礴的小四阿哥!”不敢。

就憋氣!

康熙更憋氣,氣得暴跳如雷。一個宮的太監宮女暈倒大半,包括太子!皇太後和妃嬪們都迷糊睡著了。獵苑裡的豺狼等小獸竟有被嘯聲震暈不醒的,雪地裡遍地是群獸嚇出來的屎尿!

“混賬老四!混賬老八!”康熙氣得中午多吃了一碗飯。

當天晚上,心情頗好的四爺,早早便過來正院陪一家人用膳。四福晉站在回廊下,遙遙望見了他便笑:“爺來得好早,便是怪我還沒有備好晚食呢。”

春華俏皮道:“可不是!爺來得急,福晉親自給備下的羊肉湯才燉上,還喝不得呢。”

四爺挽過福晉的手,極是開心的模樣:“福晉今天開心嗎?”他朝著春華笑道:“不拘吃什麼,爺今天有空,說說話也好。”

四福晉笑道:“爺說不拘吃什麼就好,有剛好的蓮子羹,爺可要嘗嘗麼?”

四爺眼底的清澈映出福晉含笑的仿佛正在盛放的蓮一般的麵容:“冬天蓮子去躁火,最是養生。”

福晉婉然睨他一眼:“一碗羹而已,哪有什麼養生不養生的?吃著好就好。”

春華頃刻便端了銀耳蓮子羹來,又奉上一碗建蓮紅棗兒湯給四福晉。那建蓮紅棗兒湯是貴族女子秋冬天養氣血的佳品,也是防受寒的藥膳之一。建蓮產自武夷山,每年收獲甚少,蓮子水泡後去掉皮和蓮心,加清水、紅棗蒸熟,這般簡單清甜,四福晉亦十分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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