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的太子妃,才是明白,原來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女子,世間最毒的毒藥。怪不得人說最毒婦人心。而她,可能,真不是一個合格的女人,失敗到,夫婿養外室,有了孩子自己才知道,外室還來指點自己錯在哪裡?
她望著自己帶來的嬤嬤們的猶豫和求情,輕笑:“武則天要借著大肚子回宮的時候,也是這樣和王皇後說的,結果那?”
嬤嬤們齊齊震驚,動手不再手軟。
太子妃看著,不由地苦笑,聽著一個大廳的哭鬨聲,撕喊聲,扭打聲,低頭,看著這雙即將沾染上鮮血人命的手,手上長長的指甲套上富貴尊貴的牡丹花紋——那一瞬間,聽到太子殿下怒喝聲的瞬間,好似麵前的世界碎片般的崩塌,一塊一塊,掉進萬丈深淵裡,她的人也掉進萬丈深淵裡。
太子抱著這個女子,宛若英雄從天而降。
她直直地下墜,墜到無邊黑暗裡。
接下來,就是一場要她做夢都不敢去想的一幕一幕,她被一推,推到在地上,腦袋碰到了桌角,咕咕地流血,魏珠從外頭衝進來,大喊:“止血止血!”太子妃三十年人生所有的自信和堅強,都被推的稀碎。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子妃哭著睡著了,在四福晉的懷裡,睡得好像一個孩子無助。四福晉不敢離開,她動一下,太子妃就打寒戰。她示意奶嬤嬤給太子妃擦臉,就這樣僵硬著身體抱著,看著太醫給太子妃清理傷口換紗布換藥。
四福晉在下午,自鳴鐘響了十六下的時候,離開毓慶宮。
太子妃恢複了往常的模樣,端莊完美,好似上午的發泄,不存在一般。細看之下,可以發現,她的目光裡多了一抹神性的安詳和純淨。身上的女人味好似都沒了,徹底地蛻變成一個雌雄同體的人。
四福晉擔憂地望著她。
她頭上戴著暖帽,掩飾頭上的紗布。領著一群人送四福晉出來毓慶宮大儀門,麵容姿態一如往日儀態萬方。
過了大門檻,溫聲道:“四弟妹,我很好。你家裡事情多,你快些回家去,要不要接孩子們?”
“……待會兒爺接孩子。”四福晉擔心地看著她。
“這樣好。孩子們要多和父親處處,才能成長的更強大。”
太子妃說著話兒,伸手,用力地握住四福晉的手,目光緊緊地盯著她烏黑瞳孔裡的善良。
“四弟妹,快回去吧。過兩天,我送弘曣去進學,要弘暉、弘時一群小兄弟,好好地處著。”
“好。”
四福晉聽著她這樣說,知道她重新站了起來,不再擔心她,卻是心疼她。
“二嫂,有時間,和我們去莊子上玩玩?等冰層厚實了,一起帶著孩子們去海子滑冰。”
“好。”
四福晉領著婆子們丫鬟們離開了。太子妃站在門口,遙遙地望著她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見了,還是不舍得離開。
有小宮女來報:“李佳側福晉來了……”她一轉頭,又是端莊得體的太子妃,脊背挺直,一身石青繡菊花的旗袍迎風站著,尊貴不容侵犯。
太子今天又出宮去小湯山近春園了,她知道了,隻是知道了。
四爺得知,太子都沒有去看老父親,動了真火。中午安排女兒們在承乾宮和永和宮午休,陪著他們在寧壽宮用午膳,送去上學。下午一直在宮裡陪著老父親下棋,釣魚,哄著老父親開心。
康熙的心情好了很多,晚上領著所有孫子孫女們一起用晚食,送他們出宮,也沒問太子的事情。
四爺回來府邸,琢磨什麼時間將事情辦了,老父親托付給自己,不管太子怎麼抗拒,總不能留著外室在北京,鬨得滿城風雨。
晚上和幕僚們商議事情,鄔思道頗為擔憂,言道:“不管怎麼說,皇上不會為了養外室的事情對太子怎麼樣,養外室這點瑕疵,對於一個帝王來說,都是小事。但是,劉邦的私生子,是在成家娶妻之前,是在當皇帝之前,他是一個開國的皇帝,這又是不同。太子的事情一旦爆發,對於皇家聲譽影響巨大。”
大清皇家,本來就被人喊“韃子”。這麼多年康熙一直努力和天下人證明,大清皇家自有文化和文明,家風很好。更有四爺對八貝勒的一番指導,現在人人都誇皇家家風好,皇上教子有方,一旦爆發太子養外室,那真是洪水決堤,大塌方。
可這很難辦啊。太子一心護著……
在場的人都沉默。
餑餑瞄一眼躺在躺椅上,跟睡著似的的四爺,一張美的石破天驚的芙蓉麵上儘是心疼,對上眾人愁眉苦臉的:“鄔先生,你說說方法。彆人都不管皇家名譽,我們爺的性子不能不管。”
咳咳咳。
餑餑生氣地一挑眉,挨個瞪一眼:“咳嗽什麼。我說的不對?”
四爺也咳嗽,取笑道:“餑餑,這樣的事情,哪裡有什麼好主意?爺明兒再跑一趟小湯山,打暈了硬送她去盛京就是了。”
“憑什麼?”餑餑憤恨的一句話就要出口,被高斌瞪回來。
畢竟是皇家血脈,他們真不好出手。不管是送走還是灌打胎藥,都要皇家人自己動手。更何況還有太子!他們麵對太子,隻有跪著的份兒,還能做什麼事情?
餑餑不甘心!不服氣!拎著銀酒壺給自己倒一杯酒,舉杯猛灌,被嗆的直咳嗽,眼淚都出來了,就更氣!
——太子妃傷了,皇家沒有皇後,皇太後這麼大年紀了,皇上也不好直接管兒子的外室事情,這事鬨得,最後要四爺管,餑餑越想越恨得慌,在心裡偷偷罵著真他娘的鬨心!
幸好有趙國柱保證,再加上太子隻顧給外室保胎,都沒折騰什麼。四爺一覺好睡,第二天一大早的,陪著一家人用完早膳,孩子們各自去學習,他去工部處理完上午的事情,正要出門去小湯山,王之鼎驚慌地跑來。
“四爺,四爺,出事了。”
四爺微微驚訝,在椅子上站起來,活動手腳。問他:“慢慢說。”
小廝常三喜領著官員們都退出去,關上了門。王之鼎湊到四爺跟前,小聲說道:“那位,本來保胎保住了,太子殿下都回去宮裡了,雲錦園的那位去了一趟近春園,近春園那位,流產了。”
四爺驚訝了:“怎麼回事?”
王之鼎更驚訝:“爺,嫉妒唄。雲錦園那位是個狠人啊,整完了流產,還給宮裡送去了一盆水仙那,要趙國柱親自捧著,宋朝的海棠水仙花盆,老珍貴了。”隨即雙眼發光地高興道:“爺,老天有眼,要他們這一幫子外頭的先內鬥起來了。”
這都是什麼事兒。
四爺並沒有高興的神色,他直覺,雲錦園那位,有點問題。但那是太子養的戲子,他也不好過問。
“昨天順天府審案子,怎麼樣了?李衛出來了嗎?”四爺在椅子上做了下來,放鬆了身體,端著一杯茶用著,緩解了口渴,問他。
“爺,昨天順天府審案子,很是低調。審訊完淩普的案子,施世綸要淩普七天內歸還貪汙的十萬兩銀子,淩普答應了。判了一年大牢,淩普不答應,托合齊帶著兵馬去鬨大堂,但是大爺八爺等人去幫忙施世綸,最終淩普被押送順天府大牢。接著審訊皇莊案子,九爺和十四爺親自提著十多個犯人到大堂,說‘之前不知道,早知道這夥兒人犯事,早提溜來了……’”
四爺聽著,明白幾個兄弟都要利用機會,互相打壓。
正聽著後續,胤祥領著李衛來了,李衛一進來就“撲通”跪下來哭道:“給四爺惹事,李衛知錯。請四爺責罰。”
四爺看著他們,透了一口氣道:“你是極伶俐的人,這一條很招我喜愛。但你既然做了官兒,應該懂事了,不能總是孩子氣惡作劇。”
胤祥想起自己方才李衛在路上說的話,不禁一笑,正要說話,李衛發誓道:“是,跟四爺,不能胡來。隻是四爺,這件事,真的不是李衛挑起來的。”
“不是你挑起來的。但過程那?結果那?”四爺皺眉歎道:“去太醫院看望幾個受傷的學生了嗎?”
王之鼎一愣。聽說這個李衛一貫十分不拘管,不想到了爺門下又做出事來。
胤祥說道:“有人受傷了,去看過了嗎?”李衛勾著頭說道:“去看過了,和他們賠禮了。”
胤祥一邊聽一邊思量,笑道:“怎麼賠禮的?”李衛道:“就是給銀子了,還買了好多補品。還發誓說要和他們好生學習書本兒。他們都是讀書人,最是大度明理的,孔聖人說有教無類,一定不是故意罵人大字不識的。是我性子急了。”胤祥笑得打跌,問道:“他們沒罵你?”李衛搖頭道:“沒罵,好像還挺憋屈的。聽說是八爺去安撫的。”
“我找機會感謝你們八爺。我也不想壓製你的天性。……這是京師,是禦輦之下,王法文明,怎麼能這樣兒行事?”他沉著臉站起身來,說道:“記得爺的話,這種事到此為止!跟在府上,得照府上的步子走路;跟著十三爺,事事得聽十三爺吩咐。收收你的野性子——去吧!”
李衛吐了舌頭和十三爺對望一眼,諾諾連聲退了下去。四爺思及昨天老父親的交代,麵對胤祥也是一番訓斥加叮囑。常三喜敲門,施世綸的老師爺跑進來磕頭:“四爺,幾位爺都去宮裡了,這是這兩天的案件。”
四爺瞳孔一縮。
毓慶宮裡,因為近春園保住孩子心裡高興的太子,看見趙國柱捧來一個花盆。
他瞧著這盆養的極好的水仙,尤其這個花盆,細細地欣賞潔白的花兒,心情更好了一咪咪。
趙國柱偷偷地窺著太子的表情,瞅著書房裡沒有其他人,湊上兩步,小心翼翼地道:“爺,近春園那位,流產了。”
太子驚了一跳:“你說什麼?!好好的!怎麼會!是誰!”太子怒火攻心,麵目猙獰!抬腳就要去找太子妃。
趙國柱一把拉住了太子的衣袖,哭道:“爺,是雲錦園那位動的手。”
太子的腦袋跟地球自轉一樣,慢慢地轉回來,不敢置信地看著趙國柱。
趙國柱重重點頭,抹著眼淚道:“爺,您節哀。爺,近春園那位,大出血救回來了,您不用擔心。爺,都是吃醋鬨的,誰能想到那?”
雲錦園的,吃醋害了近春園的流產?!太子無法信,卻不得不信。“蛇蠍!”太子怒罵一聲,紅著眼睛,一眼看見窗台上那個宋朝的天青水仙花盆,上前一步,舉起來一把摔在地上,價值連城的花盆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慢動作中,趙國柱用他一輩子最快的速度搶上去,撲到到地上一把抱住了,對著太子放聲大哭:“爺,爺,不能啊。爺,那位還有用啊。”
太子宛若被定海神針定住了一般。
“滾!”太子抱起來一個花瓶,猛地摔在地上。同樣價值連城的古董花瓶“砰”的一聲摔的稀碎。
趙國柱連滾帶爬地滾了。
他滾了,太子一個人氣得要昏過去了,偏偏梅玉香對他不光有用,他還顧念情意,否則上次他就因為他害人害己的毒計處置了他。
他這次還是不能處置他!
等太子摔了一地的碎瓷片,反應過來,人呆呆木木的,不知道一個毓慶宮這麼多女子都好好的,兩個外室為什麼能鬨成這樣!他心疼那個孩子,更心疼心愛的女子。大出血,……太子要出宮去看看心愛的女人,大步流星的,剛出來書房門,迎麵賈應選小跑上前,行禮:
“爺托合齊、杜默臣等人求見。”
親近的大臣們來,緊跟著有幕僚們進來,太子耐住性子聽完幕僚們說完這兩天的事情,因為淩普的事情氣得跳腳——淩普是他的奶公,也是他最忠心的手下之一,他必須要去營救。
午後的禦花園裡,梅花盛開,一簇簇菊花擺成富貴模樣兒,康熙領著一群妃嬪正在賞花。急匆匆趕來的太子,和直郡王胤禔、誠郡王胤祉……一乾弟弟們碰麵,都悶頭走路,太子和胤禔撞上,都撞得腦袋嗡嗡響。
可他們都急得顧不得吵架的樣子。
太子衝到康熙麵前,領著兄弟們給康熙行禮,一乾母妃們行禮。一起身,顧不得這樣的場合,哀求康熙:“汗阿瑪,淩普有罪,罰他在家裡反省,罰他銀子,請不要罰他蹲牢獄。”
太子猛地一抬頭,警告的目光落在糟心兄弟們身上。
哪知道,這夥兒兄弟憤怒的目光,都落在慢吞吞挪步來的老四身上。
皇子們小時候喜歡逛禦花園,長大了外圍一般也不來了,給母妃們請安,路過從不停留。四爺從乾清宮到禦花園一路迤邐而來,眼見無數宮女太監們嬤嬤們侍立一邊,道路兩邊盛開的菊花宛若赤色巨龍般,禦花園中百花中,暗紅藍色青色衣袍的內侍太監並淺色宮裝的宮女垂手而立,安靜得如泥胎木偶一般,引著四爺往康熙麵前去。
鵝卵石小徑上的富貴延年花紋漫漫延伸至一處梅花林邊,人群中間,便是等待著四爺的父親兄弟等人。康熙一身月白色龍袍以示今天的心情好,皇貴妃亦著了一身紫華蹙金鳳越牡丹旗袍。二人並肩而立,都披著紫色的貂絨披風,遙遙望去,風姿高貴而綽約。
四爺心裡一根刺紮著,隱隱的難受。看著夫妻相敬如賓、恩愛如當年。可是,始終是一個皇帝,一個皇貴妃。不是正經夫妻。因為他。
他略整一整正式衣衫,步子輕輕,今天四福晉給他收拾了一身重重羅衣錦服,玉佩荷包環繞腰帶,還說是後院女子們一針一線親手做的,出門騎馬一定小心不要碰到,還說這料子不能洗,他走的越發地慢。
“汗阿瑪,四哥來了!”胤俄喊了一聲。
“四哥,汗阿瑪和太子殿下都在等你。”胤祚帶笑的聲音。
“來了。”四爺答應一聲,一撩袍子給康熙打千兒行禮:“給汗阿瑪請安,給皇額涅請安,給……”
四爺一長串念完,康熙的“起來”一落地。早已忍不住的胤禔怒瞪老四一眼,對康熙怒聲道:“汗阿瑪,兒子管家的親戚的那件事,當初他和順天府打了招呼,但他並不知情案件的嚴重性。他如今已經退休養老在家,順天府也去拿人,兒子的麵子哪裡擱?”
胤祉一貫斯文的臉上也是怒氣衝衝的,怒瞪一眼老四,跟著:“汗阿瑪,兒子的幕僚的兒子犯事,和兒子有什麼關係?天下但凡貪汙犯罪,哪個沒有幾個親友?秦檜還有親戚好友那!還是李清照的親戚那!我們罵秦檜,也能連李清照也罵了?豈能這樣牽連?”
其他的弟弟們都是弟弟,吸著鼻子偷瞄一眼四哥,再委屈也不敢吱聲兒。
更有九阿哥胤禟羞愧地低頭,惶恐道:“汗阿瑪,哥哥們的事情,胤禟不知道。但胤禟的這件事情,胤禟很是感激四哥。是胤禟失察。”
“汗阿瑪,兒子也有錯兒。汗阿瑪要罰就罰。但這和四哥沒有關係。相反,兒子要感謝四哥提醒。”胤禵乾脆地認錯。
胤祥一抬下巴,疏闊的眉眼望著哥哥們驕傲又憤怒,沉聲道:“汗阿瑪,四哥也沒說這些事情和大哥三哥有關係,順天府查案子,查到誰是誰。這些人跑去大哥和三哥府上哭,還有道理了?這就說明和四哥有關係了?”
康熙瞧著他們一個個的模樣,瞄一眼老四,道:“你們幾個都來告狀老四。老四,事情是你引起來的,你說說。”
四爺眼皮一跳,也不動聲色,隻從袖筒裡掏出來四個案件的折子,泠然宣讀道:
“內務府總管淩普,貪汙,一罪。抹黑主子名聲,借著主子的名義,二罪。明知道今年冬天宮裡和王公大臣們需要的紅羅炭不夠,卻不管不問,瀆職,三罪,……數罪並罰,念其有功,要求歸還貪汙銀子,牢獄一年……
莊頭王勇,貪汙,一罪。殺兩人,一罪。侵占玷汙女子,三罪。數罪並罰,當處以斬刑,抄沒全家,九族並罰……
昌平縣士紳,直郡王府大管家的續娶之妻的兄弟的嶽父家,夥同當地士紳三人,秀才一人,舉人一人,十年前,為了圈占一片良田,截取了溝渠,導致良田一年沒有水,莊戶沒有收成被逼賤賣土地,一罪。恐嚇告狀的莊戶,二罪……
在京舉人張成,河南人。誠郡王的門人,二十年前中舉。他舉人的身份,五十畝良田免稅,其實名下有三百畝。欺瞞土地,一罪。將一個家族,一個莊子的田地都放在名下,共計一萬畝,都予以免稅,私人收取“名義費”,三罪。其子常年魚肉鄉裡,霸占民女十人為妾,其中一個撞牆自儘,逼迫告狀的女子家人流落他鄉……”
他的尾音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眼角低垂,麵容上的慈悲宛若佛祖目視人間,似一片片薄薄的鋒刃從眾人的身上刮過去。
幾個皇子們越聽越憤怒,在場的人包括妃嬪們都感覺,這對於自己是一個莫大的警告,臉上都火辣辣的——誰家沒有幾個這樣七拐八拐的親友?
四爺長身玉立,微微欠身:“整理案件至此,若能明察秋毫,按律法判決,兒子也算功德圓滿了。”
!!!幾個兄弟鼻子都氣歪了。你功德圓滿了,我們屁股開花了!
為人兩世,做鬼幾百年,四爺早已看見人間罪惡,亦學會表麵的波瀾不驚。對兄弟們的憤怒壓根視而不見。康熙環視一圈,滿意點頭,滿心喜悅地取笑道:“老四度假回來兩天奔波勞碌,朕也該大大地獎賞老四才是。”
皇貴妃亦笑:“皇上真該想想獎賞老四才好,這樣的事情,不處理了,越演越重。都是掛在孩子們的身上。不管過去多少年了,該算就要算。”
康熙無視三個兒子豬肝一樣的臉色,摸著胡子微微沉吟:“老四有官辦作坊的一份子,衣食無憂,朕再賜老四一個莊子,就在暢春園邊上的青蓮苑,方圓百裡為其湯沐邑都給你了,老四可還滿意麼?”
皇後笑道:“皇上好闊氣的手筆,當真父子情深。我還記得,那是老四福晉生弘暉時候,特意搬去住的園子。”當時四福晉生孩子在七月,生怕坐月子的時候更熱,四爺求了老父親,提前挪著福晉去青蓮苑生產,哪知道被賜給自己了,這輩子又有園子了?
四爺尚未開口,卻聽一把嬌俏如露珠的聲音脆生生越出道:“皇上,四貝勒如此嚴肅地辦案子,隻以食邑相賜,未免低估了四貝勒的勞苦功高、左右逢源。”
此話大有問題。皇貴妃不用抬頭,便知唯有出身特殊的靈答應才敢如此大膽。當下輕輕一笑,對著皇上粲然道:“老四辦差用心,是應該的。倒是這位妹妹很體貼皇上心意,請皇上賜這位妹妹一顆明珠作賞吧。”
一顆?皇貴妃夠大方。隻是康熙亦不欲因女子口角之事而起風波,更要給皇貴妃麵子,便道:“如此甚好,朕就賜靈答應明珠一顆。”他揚一揚眉,笑道:“既然你們都如此體貼,魏珠,再去庫房選幾幅吳道子的畫來贈與老四,他眼饞了好久了。”
四爺的眼中有深不見底的冷漠,一眯眼,還是沒抬頭,無賴地笑道:“汗阿瑪雅趣,兒子卻之不恭。”
康熙一噎。看向其他兒子們,威嚴的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笑向道:“你們兄弟重情,關心下麵的人,朕明白。但此事,順天府辦的對。胤祥,你負責這件事。”
太子如遭雷劈。
胤祥驚喜,麻利地出列打千兒行禮:“兒子領命!”
太子實在忍不住了,盯著老十三怒聲道:“汗阿瑪,這件事,怎麼能給十三弟?十三弟沒有經驗。兒子推薦三弟!”說著話,惱恨的目光盯著老四。
“哦~~胤祉,你怎麼說?”康熙看向老三胤祉。
胤祉愣住,身邊的七弟和八弟踢他一腳,他回神,卻是不知道怎麼回答,結巴道:“汗,汗阿瑪,兒,……兒子……”
“嗯,慢慢說,慢慢想。”康熙表情溫和,和身邊的皇貴妃繼續討論哪一株梅花開得好。
其他兄弟們齊齊側目,看看四哥/四弟,看看三哥/三弟。
胤祉急得一頭汗。太子逼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其他的兄弟們更是議論紛紛。可他真不敢接這個差事,可他又不敢直接拒絕:拒絕了,不就是不給太子麵子嗎?他可是老父親眼裡、外人眼裡的太子黨!
周圍的情形,四爺隻作沒聽見沒看見,微笑站著,目光瞧著自己跟前的一株梅花。
卻是那靈答應,看清四爺容貌,微有愕然,略欠身示意,也不說話,隻唇角含笑看著皇上。一身銀紅細雲錦合歡旗袍更襯得她嬌小的身量如一抹紅色的雲霞,燦然生光,答應的身份穿著妃嬪才能穿的銀紅色,足見她之受寵。
四爺感受到妃嬪們一道道落在身上的目光,站成了木頭。
胤禩和胤祥卻是細細留神,一樣是豔烈的美人,比之宜妃,靈答應更多幾分嬌俏與蘊藉,小家碧玉一般,這真像傳說中的赫舍裡皇後?細分析她的表現,也並不像一個口無遮攔之人。
那靈答應卻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毫無顧忌地瞧著四爺,脆生生笑道:“果真清風朗月一般,和傳說中容若大人,曹寅大人一個模樣又不一樣呢。”
四爺:“……”
眾人都被她的言語吸引了心神:你在說什麼?你是皇上的答應!
靈答應笑著,鬢邊的海水紋青玉簪上明珠濯濯瑟動,如嬌蕊一般,“怪道從前聽人說四貝勒天人一般,原來四貝勒都是被名聲耽誤了呀。”
!!
她雖是笑靨婀娜,然話中挑釁之意已然了然。四爺微微垂眸,任她怎麼說,隻裝聽不見。
康熙好似終於聽見了這邊的熱鬨,一步上前,握住皇貴妃的手走至梅花林邊的一個小橋前。嬪妃數百,自皇貴妃以下以四妃為首皆按位份立於兩側。望去衣裙繽紛,個個都精心裝扮過,個個鬢如青雲,花團錦簇,仿佛天降萬花朵朵散於禦花園帝王身前。
康熙朗聲笑道:“老四長得好,隨了祖宗老汗王,這也是隔代遺傳了。容若一個弱公子,曹寅一個書生,當然不一樣。”
!!!
太子就感覺他要被氣炸了。
老四像老汗王努爾哈赤!
老父親您什麼意思?
兄弟們也呆了。
妃嬪們包括皇貴妃都呆了。
四爺也驚呆了。
老父親您要將兒子架在兄弟們“百花爭豔”中間,一枝獨秀!是要兒子當靶子啊。
然而康熙平平淡淡一語,勝過四爺萬千“低調”分辯。四爺隻能硬擠出來一個笑兒,繼續凝視著麵前的白色梅花。
胤祥細細留心周遭人等神色,兄弟們氣紅了眼。妃嬪們對四貝勒大多神色異樣而複雜,然而新進宮的十數人大約因康熙的話驚愕不已,有幾個膽大的已忍不住麵麵相覷,竊竊私語起來。皇上如此聲勢誇四貝勒?
安靜中,幾個妃嬪圍著德妃拉袖子套近乎,皇貴妃冷眼看著,惠妃溫婉地笑著,年輕的靈答應和妙答應圍著康熙說話兒,聲音如黃鸝滴瀝啼囀,眾皇子神色變了幾變,終究按捺了下去。
康熙笑語道:“既然老三想不出來,這件事,就定了下來。就老十三負責。”
胤祉一看太子的冷臉,忙道:“汗阿瑪,兒子不熟悉衙門事情,也跟著學xi。”太子要借機打壓其他兄弟,他也擔心老十三一心為公,對自己也不利。
八貝勒胤禩也站出來:“汗阿瑪,這件事不容易。兒子聽說托合齊帶著人圍觀,兒子也跟著看看。”太子要借機打壓我們?想得美!
九阿哥胤禟眼睛一轉:“汗阿瑪,兒子也跟著,兒子立功贖罪。”
十四阿哥胤禵也跟上:“汗阿瑪,兒子也要辦差。兒子也去。”查皇家宗室,誰屁股都不乾淨,那就都參加!
四爺但笑不語,眼神將周遭之兄弟們一一留意,隻覺如今兄弟們果然都長大了,能力出眾更多於上輩子,直教人眼花繚亂,一時看不過眼來。
康熙卻是跟沒聽見似的,攜著皇貴妃慢慢散步,眾人都跟著。不過幾步行至一片山茶花前,大紅的花兒明晃晃地盛開在日光下分外耀眼。小小山茶綻開如火焰淩波,數百朵紅色花簇開在一起,仿若一捧捧火花鋪成絢爛耀眼的路途。
康熙笑道:“朕知道你們兄弟都想辦差,都去協助胤祥!胤禵長大了,喜歡練武,去西山健銳營鍛煉。胤祥,嗯,忙完這個差事,去豐台大營鍛煉。”
所有人都驚呆了。
四爺眼睛一眯,對著兩個弟弟一人一腳。胤祥胤禵被踹了屁股,哥倆一個醒神,“撲通”跪在地上,就差五體投地地大聲喊著:“兒子遵命!”
康熙哈哈哈哈大笑:“朕對你們期望甚深。對了,淩普一年牢獄,胤祥兼一年內務府總管。”
一陣風吹過,吹來陣陣花香,芬芳迷人。所有皇子妃嬪們都麵帶優雅的微笑。
軍權、承德。八爺隻想仰天大笑。汗阿瑪親自布的局,就看誰能射得其鹿!
八爺驀然朗聲道:“汗阿瑪,明年木蘭圍獵,承德避暑,兒子請求,承辦其行程。”
康熙眼睛一眯:“好!”
四爺舉目望天,藍天高遠,碧藍如洗,白雲悠悠。風越來越大,大風起來,吹動他石青色的羊絨披風輕輕晃動,腰帶上的玉佩穗子也晃動。他的人站成了芝蘭玉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