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2 / 2)

眾人捂嘴兒笑。

弘暉開心地道:“八嬸嬸說得對。八嬸嬸,小妹妹一定聰明的。”弘暉的弟弟妹妹們眼睛一亮,是這樣啊。一起拍手歡呼:“阿瑪額涅聰明。”

四福晉:“……”真真是哭笑不得。

在座的妯娌們哈哈哈大笑。皇太後也笑。

在皇太後這裡坐一會兒,皇家兒媳婦們領著孩子們給各自的母親請安,四福晉還是先來承乾宮。

皇貴妃見到孩子們疼得慌,囑咐四個嬤嬤時刻不離開四福晉左右,擺出來玩具和孩子們癱坐在地毯上玩耍,看著哪一個看不夠,尤其心疼弘暉,弘暉個頭長起來了,不能抱著了,她拉著弘暉的胖手,暖烘烘的就當捂手的小火爐,笑著問:“你阿瑪回來了,弘暉好生的玩一玩,想去哪裡?”

弘暉一聽,雙手拉著祖母的手連連撒嬌:“皇祖母,我們今年一起去木蘭打獵哦。”

男孩子都喜歡打獵。皇貴妃摟過來在身後頑皮的小湯圓,慈愛地看著弘暉:“今年,要去五台山避暑。”

“皇祖母我知道。”弘暉眼睛亮亮的,“今年是老祖宗的七十大壽,瑪法傳諭禮部隆重操辦,下旨普免天下錢糧、撰修《滿漢合壁清文鑒》《康熙字典》;奉老祖宗巡幸五台山禮佛。開恩科。”

“對。”康熙的聲音響起,眾人忙起身行禮:“給皇上請安!”孩子們大聲地喊;“瑪法!瑪法!”扭著小屁股就跑出來迎著瑪法。康熙懷裡抱著一個小胖娃娃弘曈,大步進來,龍臉上笑哈哈的,喊著:“起來。老四媳婦坐著。”

等他坐下來,眾人重新落座,康熙挨個孫子孫女親親抱抱,那一張老龍臉上就笑不夠。

戳戳弘曦憊懶的小胖臉,康熙逗著問:“今年去五台山,去不去?”

孩子們異口同聲:“去。”弘曦那特色的懶音兒要康熙更是樂:“懶小子也要動彈了。”弘曦隻笑,笑也是懶洋洋的。小糯米拉著瑪法的胡子扭糖兒:“瑪法,瑪法,我們也要去。”

“好好~~”康熙趕緊摟住孫女兒護著自己的胡子,滿口答應:“今年啊,瑪法長大的孫子孫女都出去玩。”

“好哦,謝謝瑪法!瑪法最好了!”孩子們齊齊跑來再次親親瑪法。

“瑪法,我們都長大了哦。”小丸子拉著瑪法的袖子,水洗葡萄一般水潤潤的大眼睛裡都是著急:“瑪法,額涅肚子裡的小娃娃沒有長大哦。”

“那怎麼辦哦?”康熙笑嗬嗬的故意逗著。

豆豆依偎在瑪法的懷裡,羞羞地刮著鼻子:“五妹妹,額涅肚子裡的小娃娃不是沒有長大,是沒有出生。剛出生的八妹妹,才是沒有長大。”

小丸子迷糊,看看額涅的大肚子,滿是期待:“那瑪法,額涅和我們一起去哦?”

弘暉正在照顧拚積木的六弟弘曈和七弟弘昕,聞言一抬頭,興奮道:“瑪法,祖母,額涅帶著小娃娃一起去。”

四福晉瞧著孩子們慈愛地笑,轉頭看著皇貴妃道:“皇額涅,我也去?”

“去。”皇貴妃摟著小七小湯圓和小五弘暻在地毯上玩拚圖,瞄一眼四福晉的大肚子,話音裡帶著寵溺的氣惱:“這小子頑皮得很,這都十一個月了,要還是不出生,就揣著他去五台山。”

肚子裡傳來孩子的踢騰,好似感受到祖母的氣惱一般的委屈,四福晉伸手摸摸,不由地笑了出來。

六格格小荔枝驚呼:“額涅的肚子又動了。”雙手撐著地毯從地毯上爬起來就去親親,糯糯地呼喚:“弟弟妹妹乖乖哦。快點出生長大哦。”

小娃娃又踢了兩下,好似回應,喜得小荔枝趴在額涅的肚子上又親了兩口。

康熙和皇貴妃領著孩子們玩樂好一會兒,期間四福晉撐不住困意,去外頭廂房原來四爺住的地方,如今孩子們住的地方躺著,迷糊地睡了一覺。

等到他們再去了永和宮,和德妃說說話兒,再去看看蘇茉兒嬤嬤,已經快到午時了。四福晉擔心弘曣和太子妃,臨出宮前領著孩子們去毓慶宮。

毓慶宮裡,氣氛很是壓抑。

宮人通報,太子妃迎出來,見到四福晉和侄子侄女,強忍著眼淚招呼著。

互相請安行禮,進來後院落座,弘暉上前兩步走近,安慰伯母:“太子妃伯母,弘曣弟弟會好起來哦。伯母不哭哦。”

“伯母不哭。”太子妃哽咽著,摟著胖墩墩的弘暉差點放聲大哭出來。她極力忍著,不想在孩子們麵前露出來什麼,哭著笑道:“弘暉先去看看弘曣,伯母和你額涅說說話兒,好不好?”

“好哦!”

弘暉領著弟弟妹妹們行禮,跟著宮女嬤嬤們去看望弘曣。四福晉看出來情況不對,強忍著焦急,拉著太子妃的手問道:“二嫂,弘曣怎麼會吃了涼物兒?”

太子妃使勁地搖頭:“四弟妹,……”她說一句話已經是艱難,雙手捂著臉,壓抑地嗚咽著:“我經常叮囑他,不能吃涼的。他一直都很乖,……海南送來的西瓜,我都給他用熱水溫著,給他吃一口。這一次也是,……”

太子妃哭得傷心至極,卻口不能言。

四福晉抖著手,摟著她的肩膀,陪著她無聲地哭著。

“二嫂,孩子會好起來的。二嫂,……”四福晉不斷地重複著,越說眼淚越多。

太子妃隻是哭著。

太子妃養孩子一貫仔細,跟著弘曣的宮女嬤嬤太監也都是好的,弘曣無端端地用了涼西瓜,聯想到毓慶宮的微妙氣氛,四福晉如何想不到其中有問題?

四福晉陪著太子妃哭了一場,太子妃壓抑一天一夜的情緒稍稍好一點兒,三格格來了,安慰母親,絞著毛巾給母親擦眼淚,在母親去後頭梳妝的時候,抱著四嬸嬸的胳膊無聲地流淚。

三格格這樣懂事,更要四福晉心疼。

“好孩子。莫怕。”四福晉的手撫摸孩子的後背,心疼她小小年紀,就要經曆這些爭鬥算計。“彆怕。我們都在那。”三格格嗚嗚地哭著,牙齒咬著嘴唇出了血,卻不能說一個字。

四福晉瞧著孩子瘦弱的肩膀,好似看到當年麵對母親去世,父親續娶的自己,在偌大的府邸裡小貓兒一樣掙紮地活著,一顆心酸酸的難受。

四福晉去廂房看弘曣,小小的孩子在被子裡,瘦的幾乎看不見人,小臉白生生的,掙紮著起來要給四嬸嬸請安:“四嬸嬸……”聲音也弱弱的。

四福晉心疼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上前一步按住要弘曣的小肩膀:“好孩子,快躺好。”她彎腰不下去,弘暉上前一步按住弟弟:“弟弟彆起來。額涅肚子裡有娃娃不能彎腰。”

等弘曣半坐在床上,身上披著一個厚厚的馬褂,眼睛喜氣地看著四嬸嬸的大肚子,確實比他見過的大肚子都大,稀薄的眉眼開心地笑:“是不是雙胞胎?四嬸嬸?”

四福晉笑道:“太醫說可能是那。等他出生了,和你們一起去無逸齋進學。”

“哎。”

弘曣開心地答應著。堂兄弟們陪著他說話玩耍,一直到他累了,要睡了,才是離開。弘曣臨睡前還和三姐姐念叨:“我要帶著四嬸嬸的小娃娃一起玩兒。”

三格格給他調整好枕頭,笑著哄著弟弟:“好~~你帶著一起玩兒。”

可能是四福晉肚子裡的小娃娃,真的感受到長輩們哥哥姐姐們的焦急,當天晚上,四爺正在如意居和兄弟們喝酒對對子投壺,四福晉和妯娌們在萬福閣用著甜品說話兒,四福晉突然就發動了。

四福晉在天亮的時候,生了三胞胎,一個閨女。

每一個孩子出生,四爺都搶第一個抱在懷裡,疼的不得了。隻是四爺瞅著三個紅皮老鼠一樣的新生兒子,不敢信隻有一個是閨女。抱著閨女就不舍得撒手。

跟著守了半夜的侍妾格格們搶過來孩子,齊齊生氣:“爺!”四爺一抹臉:“爺明白爺明白。爺都當成閨女疼著。”

眾人:“……”

跟著守著一夜的兄弟們爭著抱新生的小娃娃,齊齊羨慕讚歎四哥四嫂有大本事。胤禔作為大哥搶一個侄子抱著,吐糟四弟:“你們四哥的心裡,三個閨女才是大本事。”

兄弟們哈哈哈大笑。

四爺摸摸鼻子,挨個踹一腳弟弟們。兄弟們更是大笑。

妯娌們進來產房看四福晉,十三福晉學著四爺的表情給四福晉看:“四嫂你沒看到,四哥瞅著三個小娃娃的表情,恨不得來一個仙法,統統變成閨女兒。”

四福晉蒼白的臉上無聲地笑:好歹是有一個閨女兒。

“都好著?”四福晉擔心孩子多,長得不夠壯實。

“好著那。”十三福晉一臉羨慕:“四嫂,孩子們比一般的孩子小,但健康著。太醫說養著幾個月,和一般孩子一樣兒。”

四福晉聽說孩子們都長得好放了心。八福晉端一碗下奶的參湯來,歡聲道:“四嫂,來喝湯。”其他妯娌們扶著她半坐起來,披好衣服,裹好頭套,八福晉用小勺子喂著她用湯,等下來奶,六福晉和十四福晉抱著三個孩子進來,挨個給吃了一頓奶,再抱出去。

一個府邸熱熱鬨鬨的,各個門上都懸掛了小弓箭,鞭炮聲齊鳴。已經起床的孩子們都跑來了,弘暉和弘時、小糯米、小米粒搶著抱弟弟妹妹,尤其兩個弟弟,有模有樣地哄著哇哇哭的弟弟:“不哭不哭,阿瑪額涅疼你們哦。哥哥姐姐們疼你們哦。”

“哇哇哇”三個孩子還是哭,哭得特響亮,能掀翻屋子。

哥哥姐姐們更心疼了。阿瑪疼閨女,能怎麼辦啊?弘暉、弘時心疼弟弟們,小糯米、小米粒作為被偏疼的閨女,也愧疚地心疼弟弟們。當然,小妹妹也要疼啊,妹妹都是阿瑪的小棉襖啊。

孩子們圍著弟弟妹妹們小大人地心疼搖頭。太醫院的太醫們又來了五個檢查診脈,都說三個孩子健康得很,長得也都不一樣,一家人都挺高興。

民間說“雙胞胎、三胞胎”不好養活,那是因為普通人家一次養一個孩子都不容易了,哪有精力時間一次養兩個三個?皇家大戶人家自然不用擔心養孩子的問題。隻要出生健康,就是歡天喜地的大喜事。

下人們忙著煮紅雞蛋,送帖子,準備洗三禮,一個個笑逐顏開的腳下生風;宗人府前來確認時辰登記,也是激動。喜報送出去,宮裡長輩們都高興壞了。康熙高興過後的第一反應:“告訴老四要是嫌棄兒子們,朕抱來宮裡養著。”

梁九功趕緊湊上來,一臉的笑兒止不住:“皇上,四爺其實最是疼阿哥那。”

“他疼兒子?他那是拿兒子們使喚。”康熙越想越不放心,快速用完早膳,領著迫不及待的皇太後和皇貴妃、四大妃一起出宮,去看他的孫子孫女們。

這幾年,凡是成親的皇子們,除了老六和老十一,出去的老五,其他的都在康熙的嚴厲督促下,使勁地生娃娃。就連老八都有娃娃了。康熙作為祖父,很是誌滿意得。

老四養兒子們粗,養的閨女們大膽,導致孩子們都不怕他,見到他就各種頑皮撒嬌。康熙一直寵著。心疼他們有一個懶阿瑪,加倍地疼著,領著大隊人馬到了老四府上,見到孩子們懂事地招呼客人,照顧弟弟妹妹們,一件件事情安排的條理,頓時更心疼了。

在眾人的簇擁下,來到孩子們的喜房,見到三個小嬰兒,聽劉聲芳和葉桂細細地說了,可算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康熙抱著一個,皇太後抱著一個,皇貴妃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含著小手睡得正香,紅通通皺巴巴的,三位長輩歡喜於一胎三個娃娃,又心疼孩子長得小。皇太後驚喜:“長得不一樣。我剛還在想著長得一樣不好認那。”

“還真的不一樣。”皇貴妃細細看看,也驚奇。康熙更是納悶:“一胎出生,怎麼不一樣?”

他們三個說話,四大妃也圍著孩子看,德妃想抱一個卻是哪個都不敢搶,惠妃卻是不管,和皇上道:“皇上,您給我抱抱。”

康熙不舍地將孩子給她,惠妃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德妃和榮妃都圍著過去。宜妃眼饞,到皇太後跟前孝順道:“太後娘娘,我抱著孩子。”皇太後一瞪眼:“我抱得動。”眾人都悶笑。宜妃厚臉皮:“求求太後娘娘,我來抱一抱。”眾人更是笑。皇太後和皇貴妃將孩子給她們抱著,去產房看四福晉。

康熙來到前頭銀安殿,坐在上首,管家上茶,康熙用著喜茶,瞅著坐在下首的一圈兒子們納悶,笑著道:“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胤祉忙放下茶碗,欠身道:“回汗阿瑪,我們有福氣,正好沾沾四弟四弟妹的喜氣。”

康熙指著他笑,嫌棄道:“你們這幫小子一看就是昨天晚上在一起喝酒那。”

咳咳。

胤禔道:“汗阿瑪,四弟、十三弟、十四弟回來,我們聚一聚。”

“哦~~老四那?”

“汗阿瑪,兒子在。”

康熙冷哼一聲:“不許欺負朕的孫子們。朕一來,一看,一大家子,就數著你最清閒。”

四爺愣眼:“兒子冤枉。”

胤祥道:“汗阿瑪,四哥確實最清閒。他剛還去產房陪著四嫂那。”

康熙對他一瞪眼:“你那點小九九,朕能不知道?陪著福晉很好,也要照顧好孩子們。”

胤祥摸著腦門嘿嘿笑。

四爺:“汗阿瑪,兒子申請三天假期,在家裡照顧一家人。”

康熙一噎:“慣的你。你福晉做月子,你那?行行行,給你三天假期,記得,不許偏疼閨女,要一樣疼著孩子們。”

四爺:“……”

兄弟們都捂嘴笑。

三胞胎的洗三禮很是喜慶,三天裡,皇家兄弟們的鬨騰都好像停止了,都喜氣洋洋地幫忙操辦儀式。尤其八爺夫妻,那恨不得住在四哥府上,即使他們是鄰居。四福晉有嬤嬤丫鬟們伺候,娘家嫂子們也常來,妯娌們也常來,可八福晉抱著閨女全天候偎著她,瞅著機會就給四嫂端茶倒水,四福晉每次都無奈地說:“沒有秘方,真的。”

八福晉不信:“四嫂,你一定有。四嫂,我不要三胞胎,我隻要再生一胎。”四福晉被逗笑了:“太醫說你的身體好著,養養,再等半年,就可以備孕了。”八福晉就是不信,就要全天跟著她。

洗三禮這天晚上,四爺陪著四福晉在產房裡用餐,四福晉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吃一口飯,看他一眼。

四爺:“福晉,專心用飯。”

四福晉含笑乜他一眼,“專心用飯”。吃完飯,丫鬟進來收拾碗碟,送上來茶點,四爺在品茶,四福晉歪在躺椅上,揮手要丫鬟婆子們都退下,沉默好一會兒,輕輕道:“爺,迎娶側福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日子定在六月二十八。”

青瓷茶杯裡的茶湯碧綠清澈,香氣嫋嫋。四爺看著,恍惚間,是上輩子的年貴妃含笑的秀麗眉眼。

四福晉也沉默。

要說他們的三胞胎有什麼秘密,就是那段時間,她因為側福晉的事情,情緒不穩經常私底下鬨騰哭泣,四爺陪著她,很是有一段溫情。

但是四福晉知道,那不是愛情。

對於自家爺的木頭性子而言,那是他作為夫婿應該做的事情。

四爺抬手按按眉心。

過去的記憶大多模糊了,福慧的身影卻是清晰的。福慧出生不久,年貴妃去世,年家倒下一半兒,福慧有皇後養著。福慧的去世,不光是要自己病倒,也要皇後病倒了。臨終流淚說:“爺,都是八歲,我是不是沒有福氣養好一個孩子?”

上輩子,弘暉和福慧,去世的時候,都是八歲。

四爺搓搓臉。

四福晉以為他是為難,心軟了又軟,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弘曣生病了,是毓慶宮的爭鬥引起的。爺,如果側福晉進門,我一定會要一家和睦。如果側福晉有了孩子,我一定會管好家,不要他們爭鬥起來。”

——爺的親王位,隻有一個,世子位也隻有一個。所有的話都在四福晉的心裡,她握住四爺的手,微微用力,因為生育,圓胖的臉上還有一絲絲蒼白,溫柔的目光裡,卻是堅持到底的堅毅和執著。

“爺,不說妹妹們生的孩子,就是我自己,也有了弘暉和弘暖,如今又多了三個孩子。爺,……”四福晉聲音哽咽,“我以前都沒有想到,我是那天,那天在毓慶宮,因為太子妃嫂嫂的眼淚,我,……”

四爺抽出來手,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莫哭。月子裡不能哭。”

“我不哭。”四福晉眨眨眼,幸福地看著自家爺。“我知道,爺一定不會要那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們府裡。”

“謝謝福晉的信任。”四爺挑唇笑著,眉眼之間,全然是英氣勃勃的開朗。“弘曣的事情,莫要擔心。爺明兒上朝後,去毓慶宮看看。”

“爺?”四福晉蹙眉。她總是要先顧著自家。

“沒事。該去看看。弘曣病了那天,汗阿瑪其實也是傷心的。”

四福晉心頭一震。

“皇上……”

四爺輕歎一聲,宛若春天裡花兒開放的無聲無息:“兒子們、孫子們,福晉都想得到,汗阿瑪怎麼會想不到?”

四福晉愣怔片刻,撲到他懷裡,緊緊地抱著他。

四爺下了早朝,先去給長輩們輪流請安,等來到毓慶宮,已是未正時牌,園中太監們剛午睡起來,懶洋洋拿著竹剪刀修剪花兒。因見太子不在書房,四爺便叫過當值太監高三變問道:“太子殿下呢?”

“回四爺話,”高三變賠笑道,“太子殿下在八角亭納涼,說身子乏,恁誰來了一概不見,四爺——”四爺冷冷說道:“連爺也在內?”高三變被四爺威懾的眼神嚇得一下子矮了半截,忙道:“四爺當然例外。不過太子爺近日氣性不好,求四爺彆說是奴才告訴您的。”

四爺點了點頭抬腳便走,沿著假山長廊徐步而入,遠遠便見一群太監和太子圍在一處,不知是看什麼,細聽時幾聲鬥雞叫,亮如打鳴,原來卻在鬥鬥雞。四爺見太子全神貫注的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一聲不言語站在後頭。聽太子說道:“這個力氣太小了,恐怕要敗!”言猶未畢,一個太監一躥老高,驚喜地叫道:

“我的禿尾巴贏了!”

“忙什麼?”另一個太監滿頭是汗,說道,“我的鳳頭大將軍沒出馬呢!”

太子在旁笑道:“這是頭一輪,還有三番惡戰,誰贏了,二十兩銀子就是誰的!”說著,回身拿扇子,見四爺站在一旁,便笑道:“老四,你幾時來的?”十幾個太監見是四爺來了,便都訕訕退到一邊,捧著各自的鬥雞麵麵相覷,他們都有點怕這個王爺。

“我來一會子了。”四爺給太子請了安,坐了欄杆旁的石礅上,轉臉對太監們道:“沒事做什麼不好?跑到太子爺這裡鬥鬥雞!”

太子大為掃興,擺手叫太監們退到旁邊,端一杯涼茶喝了一口,問道:“你有什麼事?”四爺便撿著要事先說,道:“弘曣的事情,太子殿下需要注意。家和萬事興。噶禮在兩江準備試行攤丁入畝,他上了個條陳,說這法子好,請朝廷允準試行。臣弟看著挺好,也寫了章程遞到毓慶宮,不知道太子殿下看了沒有?”

“……我當有什麼大事呢!”太子對弘曣有愧疚,正滿心不自在,聽這麼一說反而上來脾氣,越看越覺得老四桀驁不馴腦後長反骨,心裡有氣,口中卻笑道:“就為這巴巴兒不回家抱孩子跑來?”

四爺正襟危坐,沒想到太子這樣輕慢公事,被這不涼不熱的話噎得一怔,不想慣著他這個毛病兒,因道:“還有蘇北賑濟的事,我覺得也都不是小事。既然都是小事,我也覺得比鬥雞要緊。”

太子聽了,氣得臉通紅,但四爺的話雖刻薄,都無可辯駁,半晌,方冷笑道:“大約你昨天吃的洗三酒還沒醒吧?你這是和我說話?或者因早朝上我駁了你的條陳,心裡不服,所以專門來慪氣!”

四爺臉上毫無表情,一欠身說道:“太子殿下!按說我不能和你頂嘴。如今國步維艱,庫銀隻一千多萬兩,準格爾的阿拉布坦幾次襲擾喀爾喀蒙古,朝廷都沒理會,為什麼?一是時機不到,也是沒銀子拿來打仗!噶禮攤丁入畝,把丁銀平攤到田地裡,田多就多繳銀子,田少的也不至於凍餓,江南一個州府一年就可多收四萬銀子,值得一試。蘇北乾旱後有澇災,幾百萬人生計無著,處處要銀子——太子殿下,您請掂量,哪件事是小事?”

“我是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子知道,今兒是老四占了全理,弄得太僵,這個討厭的弟弟又告禦狀,老父親那裡也不好交代。他原意也隻是碰個釘子給老四讓“八爺黨”看,逼著老四低頭,沒想到老四這麼不買賬,直接從山東調糧食。

但他這份苦心無論如何不能出口,因鐵青著臉道:“庫銀空虛,由來已久,你和老十三有什麼不知道的?你天天要辦學,還要改革礦場,花的不都是銀子?工部的銀子花的流水一般我就不說了。蘇北賑濟災民,加上買種子等等,一下子拿出三百萬兩,這個數太大了!所以我的意思蘇南各府縣也勻一點,朝廷就輕快一點,有什麼不好?”

“噶禮如今也是糊塗人了,他遞的條陳,要士紳與百姓一樣,按田納賦,查查曆朝曆代的製度,就算我們大清不喊著‘皇帝與士大夫共天下’,哪有這麼不近情理的?你是要逼著江南都造反了不成?”

兩個人越說越遠,心思怎麼也對不上。四爺聽著太子對噶禮的考語,句句都是在說自己!深呼吸再深呼吸。見說得口乾舌燥的太子取茶水喝,便起身來,平靜地說道:“太子殿下,看來倒是臣弟多事了。要沒彆的事,臣弟還要去戶部,告辭。”說罷,一個長揖,竟自揚長而去。走了老遠,隱隱聽太子大聲道:“取過我的頭冠紫,接著鬥!——掃興!”

此刻,胤禩卻在皇宮西北角辛者庫尋找靈答應的宮女嬤嬤們。“辛者庫”,是專一管教犯過太監宮女的地方兒,而因為出了那樣的事,曾經伺候靈答應的宮女嬤嬤們才被押解到辛者庫為奴的,但浣衣局的人並不知她們犯的什麼事,見三爺、九爺、十爺、十四爺都來關照“好生照料”,還以為要起複靈答應的位分,也沒有怎樣難為她們。聽說廉郡王胤禩也進來,很有點受寵若驚。

浣衣局的頭兒黃海生將胤禩接到浣衣局議事堂,磕頭請了安,親手獻一杯茶,賠笑道:“爺,再沒想到您老人家來,有什麼事情叫個小廝傳奴才去府上!”

“爺來看看。”胤禩笑著吃了一口茶,黃海生站在一邊伺候著,覷著胤禩,揣猜他的來意。胤禩吃著茶,端著溫文儒雅的笑兒,輕輕揮著扇子打著蚊子,卻不急著說事,問道:“當年毓慶宮、乾清宮的兩個宮女,都還在這裡?”

黃海生歎了口氣,低下頭,說道:“爺……”說著,笑道,“奴才是奇怪,這三爺九爺十四爺都來過,都叫奴才關照靈答應的宮女嬤嬤。爺又提起來那兩位,莫不成出事了?”

胤禩沒理會他的問話,說道:“這不是你問的事。你帶我進去,你就在這裡等,我出來還有話。”說罷便站起身來。

黃海生帶著胤禩,橫穿滿院子晾曬的衣服竿子,到了一溜低矮的廂房門口,朝裡看看,並沒見那兩位宮女,便問:“那兩位宮女呢?”幾個正在折疊衣服的年老宮女回答說:“聽說預備毓慶宮太子爺的夏□□服帳幔,都說身子不爽,回房裡去了。”因瞧見黃海生身後還有個陌生翩翩公子,幾個宮女耳語幾句,突然你推我搡嘰嘰咯咯笑個不住。

胤禩無聲一笑,跟著黃海生到最北頭一間房前,門虛掩著,黃海生一推門,見兩個宮女正對坐,各自用調羹攪著一杯茶,便笑道:“她們說你病了——八爺看你們來了!”說著便進來,忙著又斟茶給胤禩,自己搭訕著退了出去。

兩位宮女怔怔地站著,半晌才醒過神來,掇一把條凳過來,說道:“八爺將就著坐吧,這裡就這個樣兒。”說著又蹲了個萬福。

胤禩沉默片刻,打量兩眼,都已經蒼老的,看不出來曾經的貌美如花。

一位,是當年在年幼的四哥麵前,汙蔑四哥名聲的,聽從太子奶嬤嬤的主意。被當年的太皇太後罰到這裡。

一位,是在乾清宮裡,勾引太子,要康熙大怒,罰到這裡。還要康熙下命令,以後乾清宮裡頭,不要任何一個宮女伺候。皇宮裡其他地方的宮女夜晚外出,必須兩個人以上。

胤禩打量的目光要她們越發拘謹。胤禩卻是疑惑萬分:太皇太後和康熙,留著這兩個宮女,做什麼那?

他猜不透,這兩位,他也不好動彈。看了兩眼,點點頭:“好好做事。”從荷包裡掏出來兩張銀票,轉身走了。

囑咐幾句黃海生,胤禩來到辛者庫隔壁的慎刑司。

這裡是皇宮的另外一個世界的另外一個世界。慎刑司的地牢,暗無天日,陰暗潮濕,還有一股子黴味血腥氣刺鼻。幾個看守侍衛打開地牢的門,鐵鏈在門上哐當哐當地響,驚得裡頭的人都伸頭看,胤禩透過領頭侍衛手裡的燈籠的光,隱約可見幾個人的頭上都有血跡。

他慢慢地下來兩個台階,鄂爾泰迎出來,在台階下打千兒行禮。

“給八爺請安。”

胤禩點點頭,一低頭,這才注意到,石頭的地麵上都是潮濕的,暗紅的。

“知道爺來做什麼?”胤禩笑問。

“知道。”鄂爾泰一身青色緊身的侍衛服飾,三十多歲的人看起來有四十多歲,渾身上下都是歲月打磨的痕跡。聲音也是慢吞吞的不緊不慢。

“八爺,剛剛三爺才走。奴才已經和頭領通報過,任何一個皇子前來,都可以探視。八爺您請。”

鄂爾泰伸手,讓出來道路。

胤禩一步一步進來,兩輩子,他第一次進來這裡。

路過好幾個牢房,不長不短的一段路,經過幾個瘋癲的看不清麵目的犯人,他跟著鄂爾泰來到關押靈答應的牢房前,鄂爾泰打開牢房的門,又是一陣刺耳的鐵鏈聲音響起。

胤禩彎身進來牢房門,在鄂爾泰搬來的一個新凳子默然坐了,上下打量靈答應。兩個人過去當然是見過麵的,康熙這麼多妃嬪,二十幾個兒子,除了節筵遠遠掃一眼,平日並不來往,如不介紹,就是擦肩而過,也未必就互相識得。但是靈答應不一樣,這位頂著“赫舍裡皇後”的名頭進宮,一直備受寵愛。

甚至,自己和福晉沒有孩子,也是她在老父親麵前嘀咕的。惹得老父親大罵一場。

說起來,他們還是仇人。

此時對麵相睹,胤禩覺得靈答應容貌並不十分出色,至少是沒有六公主的母親、自己的母親美麗,皇貴妃當年的風采。此情此景,也許因為不施脂粉鉛華的緣故,臉色異常蒼白,這麼年輕眼角已經有幾條肉眼可見的細紋,隻微蹙的眉頭淡染春山,嘴角兩個酒窩若隱若現,想來她笑的時候一定異常嬌俏溫柔。

——一個皇帝妃嬪,生育了皇子,落到這個地步,胤禩不禁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太子爺複位了,你知道麼?”靈答應給他審量得有點不好意思,待胤禩開口說話,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站在下頭一躬身,輕聲說道:“奴婢聽說了。爺知道,這個地方兒,就是外頭反了,也一點消息聽不見的……”

胤禩點點頭道:“太子爺還惦記著你,叫我來看看,你需用什麼東西。”

靈答應一下子抬起頭來,刹那間,胤禩覺得她豔麗異常,像一整塊和田白玉雕出來的仕女,隻是蒼白得令人不敢逼視。靈答應身上一顫,又低下了頭,喃喃說道:“……真的?三爺、九爺、十四爺都來看我,也說一樣的話……我什麼也不需用……什麼都不缺了……”

“太子爺說了,”胤禩按著想好了的思路沉吟道,“叫你好生保重。保重自己,說,你是聰明人……”他打量牢房的環境,發現被褥床鋪還是能住人的,知道康熙也不會要靈答應死了,又道:“太子爺說,總有出頭的一天——”說著又打量她,卻見靈答應哆嗦了一下,驚呼道:“八爺,八爺,是真的?”胤禩詫異地看了看她,問道:“有假的嗎?還是你要太子爺親自來看你?”

靈答應沒吱聲,好一會兒,突然雙膝一軟跪下,手捂著眼,任淚水從指縫裡往外淌著,顫聲說道:“是……我的錯……當初不死,也為怕他說不明白,是我勾引的他……”

“你……”胤禩聽著她淒厲的泣訴,覺得毛骨悚然,一陣陰風吹來竟渾身打了個寒顫,他一眯眼,笑得越發溫潤如玉:“聽著,你得活下去。我命你活下去——我是八賢王!”他鎮定地說著,簡直是恐怖的嚇人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想到這模樣和形象不符合,便放緩了口氣,又道:“太子又複了,等你看著他登基,你的好日子就來了。”

靈答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抽搐著,幾乎要癱在地下。

胤禩微笑,眼裡的光芒,宛若地獄的鬼火幽幽:“你還有要問的嗎?”

靈答應上下牙齒打顫,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胤禩本想再刺激刺激她“你不問問,你的孩子嗎?”也怕再問話,她真的要受不住了,便起身出來,早見鄂爾泰已候在牢房外頭,跟一個木頭蠟像一般,見胤禩臉色煞白地出來,便問道:

“爺臉色這麼難看,可是受涼了?”

胤禩深呼吸一口,用力地搖搖頭,示意鄂爾泰領著他出去。

又是一陣鐵鏈的聲音刺耳地響著,這次是鎖門的。

胤禩在一陣瘋狂喊叫聲中出來地牢,許久才按捺住突突亂跳的心,來到鄂爾泰值班的小房間,拍了拍鄂爾泰肩頭,說道:“你坐下,聽我說——”鄂爾泰見他從袖子裡取出一包藥和一疊銀票,怔著道:“八爺,你你……?”胤禩把藥和銀票遞給鄂爾泰,溫和說道:“爺想救靈答應出去,你看可行不可行?”

“!!!”鄂爾泰瞳孔一縮。直視八賢王的目光:“八爺,前頭幾位皇子爺前來,都說要用假死藥,營救靈答應出去。奴才第一次嚇得渾身一哆嗦,如今還是害怕。”

胤禩指著那包藥,笑得越發溫和,道:“此藥服下去兩個時辰,和死人一樣,你報她個暴病而亡,送左家莊化人場,那頭的事由我來安排!天衣無縫,你怕什麼?”

“八爺……”

“辦完之後,十萬兩銀子,夠你消受一生!你還有其他要求,儘管提。”

鄂爾泰搖搖頭,說道:“奴才叫皇子爺們嚇懵了。”

胤禩突然冷漠說道:“你隻說,答應不答應?藥和銀票我留下。你看著辦。辦得好辦不好沒事,爺看重的是這份心。”說罷轉身擺著方步迤邐而去。

走了幾步遠,隱隱聽鄂爾泰輕聲道:“回八爺話——奴才隻忠於職守!”

氣得胤禩大步走回來,風度全無,挑眉質問他:“鄂爾泰!今天如果是四哥來找你,你也這樣說?”

鄂爾泰也梗著脖子,直視八賢王的眼睛:“八爺,四爺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來找奴才!”

兜頭一盆冷水潑下來。

八爺從頭涼到腳。

他被靈答應剛剛的模樣,剛剛地牢的氣氛引出來心裡的戾氣,他衝動了。他怎麼能忘記了,鄂爾泰是誰!

混賬雍正的肱骨大臣!

治理雲貴、改土歸流的功勳大臣,青史留名啊!

這樣一想,他心裡的怒氣更盛。八爺冷冷一笑,陰沉沉地看著他:“鄂爾泰,你就不怕,爺將你調出去慎刑司?爺甚至能打壓的你一家,都抬不起來頭。”

鄂爾泰一撩袍子,跪下來,低頭道:“八爺,您是八爺,這是您的權利。但是,看守靈答應,是奴才的職務。奴才死也不能答應。如果奴才的家人知道奴才沒有辦好差事,反而拿了銀子,奴才相信,他們也不開心。”

“你就這麼有信心?對你的家人?”胤禩看著他的目光,冷颼颼地冒著鬼氣,一個小屋子都好似變成地獄,地牢。鄂爾泰卻說:“八爺,人心不能試探,不能猜疑。凡事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哈哈哈哈哈!”胤禩驀然放聲大笑。

“好一個鄂爾泰!哈哈哈哈哈。”胤禩笑得很是癲狂。

鄂爾泰一直跪著,一動不動:“請八爺,將東西都收回去。”

等到八爺的身影不見了,瘋狂的笑聲也聽不見了,他慢慢地起身,因為跪久了,腿麻,一個踉蹌。他扶著桌子站穩,目光望著虛空中的一點,良久沒有說話。

四爺沒有來找他。

十三爺也沒有來找他。

他,很高興。

他,也很驕傲。

八爺出來慎刑司,一肚子的火氣沒法發泄。懷裡揣著的藥物和銀票,好似烈火一樣地燒著他的理智。

他沒有騎馬,也沒有騎車,一步一步地回來府邸。

在書房裡用冷水泡澡,冰冷的水浸透皮膚,冷了骨頭,這才是堪堪冷靜下來。

混賬雍正!

八爺咬得嘴唇出血,鮮紅的血珠在蒼白的唇上,宛若一朵開到豔麗的地獄荼蘼之花。

*

八爺在宮中耳報神極多。四爺和太子在毓慶宮口角齟齬的事,一個時辰後便傳入了耳朵。當然,就如今篩子一樣的毓慶宮,有心的大臣們都知道了。

按胤禟的想法,他四哥就是出力不討好,就應該不去管那個太子爺。可他也知道四哥的性子,牽扯到政務,必然是放下私人恩怨的。可他到底是不甘心,更是憤怒於太子的行為。幾次密議,他都想讓十四阿哥去找四哥說說,但胤禩卻要“等著瞧瞧”。

他自己心裡門兒清,四哥就等著自己去找那。

不說他對四哥的性子過於了解,四哥麵對三哥和自己,一定不會偏於哪一方。從心理說,四哥是年長親王,冷峻高傲,哦,這輩子是表麵溫和憊懶了,反正都是油鹽不進的一個。如今大哥是光頭阿哥,三哥又有了不雅的名聲兒,如果二廢太子,其實四哥已經是最有優勢。

他需要警惕起來四哥了。

但是,這件事必須辦了。

琢磨啊琢磨,康熙奉皇太後、帶著妃嬪們,領著孫子孫女們去五台山禮佛去了,一個兒子女兒也沒帶著。胤禩等的上火,怎麼也沒想到,他最終,等來了三哥胤祉。

胤祉、胤禩、胤禟、胤俄、胤禵,哥五個一合計,一起想辦法調走了鄂爾泰,康熙好似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很快從五台山發來手諭,調鄂爾泰回去了內務府。

太子也沒有動靜。

兄弟五個惴惴不安。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靈答應這頭的事情辦好了,但有關於噶禮和江南的事情,等了兩個月,並沒見四哥和太子再次鬨起來的跡象。四哥調山東八十萬石糙米賑濟了蘇北災民,最終太子不光沒有為難,還幫忙說話,還吩咐戶部給山東送糧食過去,先替江蘇還上。

噶禮開始攤丁入畝,太子也沒有出頭為難,而是接連保奏自己的門人黃興玉,丁布、耿額、雅齊布,有的做將軍,有的做江蘇布政使,康熙對此,也是奏一本準一本——各乾各的,竟是互不侵擾。

眼見六月到來,老十三泡在戶部,老十四在工部,連同胤祚、胤禟、甚至胤俄,都被四哥使喚的團團轉。迎娶側福晉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年家乃至漢軍鑲黃旗,馬上都整個落到他們四哥手裡了,都不見太子有動靜。

八爺便覺納悶,修書上奏康熙,說自己想要回刑部任事,認真地做好刑部的事情,康熙也準了。

“我們的太子爺,果然是跟在四哥後頭,給自己人升官兒,拉攏江南人心那。”胤禵剛剛出去幫忙六哥接待外藩,還穿著片金緣石青金龍朝褂,金龍二層朝冠上銜紅寶石東珠巍巍顫動——他什麼地方都像胤祥,隻這一條卻似他的同母胞兄胤禛,愛講究。一見胤禩便笑道:“汗阿瑪年紀大了,大事不放手,小事都不管了。我正要來和八哥商量,接下來該做什麼?”

胤禩穿著醬色寧綢長袍,把玩著手中的檀香木竹扇,幾個月不出門,在府裡讀書養閨女,養得自己十分好氣色,越顯得風流倜儻,儒雅端莊,沉吟良久,說道:“我想舉薦十四弟去兵部,不知道十四弟怎麼想?”

胤禵一愣。

沒想到胤禩真要舉薦自己。

如果是以前,胤禵一定大為激動。

可他跟著四哥出去一趟,已經沉穩不少。當下就感激地嬉笑:“我真的沒料到,八哥有此心意!弟弟非常感激。但叫我這帶兵部,說實話,汗顏自愧!”

“你有治軍之才,自愧什麼。”胤禩穩穩重重說道,“四哥每天看似閒著,其實他每天讀書,練習大字,教養孩子,事事都有章法。你隨了四哥這一條,比大哥有耐心,文書工作也做得來。我們四哥苛刻這一條不可學,其餘長處也不可泯滅呀!”

正說著,便見胤俄胤禟一前一後進來,胤俄沒進門便嚷嚷:

“八哥一本上奏,老十四你就成了天下兵馬大元帥,這個彩頭準保高興得你幾夜睡不著!你得請客!”

“九哥、十哥!”胤禵笑著起身,因熟不拘禮,拱手作禮道:“我目前在工部學習,挺好。兵部我還不敢進。”

胤禟笑道:“這是怎麼了?真要賴在工部了?我們是打小兒練武勉強強身健體,沒有你的本事,要是有,絕對不將這好事讓給你。”

幾個兄弟略一打諢取笑,便又轉入正題。胤禵把玩八哥的扇子拍著手心,說道:“我聽說,年羹堯和嶽鐘麒在川西剿匪,斬首級八千,過兩年又要升官兒。這次四哥迎娶年家小嫂子,據說年家的嫁妝很是多。”

“我也想到這裡了。”胤禩一笑說道,“說起來年羹堯,不是我們要擠著四哥和我們作對,是真的需要派個人到他行營裡牽製他了。我們不是要學太子小家子氣,也不是要四川兵權,派個人去,萬一有什麼事兒,也有一個消息。”

胤禟笑道:“我也有點不放心。年羹堯,以前以為他是書生,沒想到心狠手辣有能力,真的掌握住了四川大事。偏他家世好,不用貪汙就有銀子收攏人心。但是,”看向胤禩:“他畢竟是四哥的人。”

胤俄聽著苗頭不大對,便笑道:“是了!四哥的好日子來了。我也要準備好一份賀禮。”

胤禵笑道:“賀禮我都準備好了,保證四哥喜歡。”

胤禩一眯眼。

胤禟拿過來扇子,搖著扇子轉而說道:“太子如今真是換了個人。就之前刑部案卷的事情,十四弟一定想不到,刑部擬出一百八十七名枉法官員士紳名單,拿到毓慶宮,太子塗塗改改的,小太監王順兒悄悄跟我說,添的都是我們的門人,去的都是他自己的門人!如今我們的人哭天抹淚,太子的人步步高升!還害得八哥被罵一頓,在家裡窩了好幾個月!”說著,長長籲了一口氣,看得出內心極不平靜,額頭的青筋都脹起老高。

“叫他使勁折騰!”胤禩冷笑道,“我看他作孽作滿,不定是個什麼光景兒呢!如今已有了謠言,說‘跟皇上現在活不成,跟太子將來活不成’,瞧吧,後頭還有熱鬨呢!”

胤禟卻還在沉思,說道:“四哥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這一攤亂糟糟的,他真不管了?我們救出來靈答應,他也不管?我們調走鄂爾泰,他也不吱聲?”

胤俄笑道:“四哥能管什麼?調令是汗阿瑪下的。”

“十哥說的對。”胤禵歎息說道,“四哥耿直的性子,他要說什麼,也是直接去找汗阿瑪,不會找我們。”

胤禩心想,四哥的心機厲害著那,一頭不哼不哈地做事給汗阿瑪看,尋我們的把柄,一頭又預備磚頭砸太子!不叫的狼咬人最狠。

“最近的幾件事情,看似辦好了,但我們不能沒一點防備!首先,太子,為什麼一直沒有動靜?另有,刑部的檔案管理,都還在十三弟的手裡,這始終是一個地雷。”

想到胤祥始終不肯交檔案,幾個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靠這些檔案,已經連扯出近二百名官員士紳被查辦,焉知沒有其他?幾個人苦苦想著,無奈從前在戶部刑部辦事太多,手條雖然都收回了,但與此關聯的人事賬目一時之間哪能全清楚了?

胤禩想想去年,自從那日和顧問行、胤祥喝酒說檔案,再到四哥老十三出京,老六留下攪合,越發覺得不對勁,一時卻也沒個頭緒,不禁搖了搖頭。

“老九,”胤禩顯得沉著些,思索著說道,“檔案不能再要了,老十三是個鬼精靈,他不肯交出來,越是逼他越是知道我們著急。還有老六那個七竅玲瓏心的,現在可能已經察覺到什麼了。但這不是最需要著急的。老十三去年出京之前,將老劉的春蘭樓檔案扯出來,太子卻按住了刑部沒有動手,……”

胤禟點點頭,說道:“我已經吩咐老劉,要他千萬小心。”

胤禩點了點頭,抬眼看了看胤禟:“我總覺得要出事。你立即叫老劉出京,避居邊境也行,他手頭的東西,全都轉送到老地方,嚴加看管。如今可能太子的人已經盯著老劉了,切記要小心小心小心!另外,還是要給十四弟請命,去兵部。”

大哥從兵部退出來了,兵權絕對,絕對不能落到胤祥手裡,上輩子最關鍵時刻吃的虧,胤禩一直記得。

胤禩的心思不能對他們任何一個說。如今上輩子的一個先知武器,可能要就此暴露,不由地對混賬四哥和混賬老十三恨得牙根癢癢!

而他兩個這番對話,胤俄如墮雲霧中,胤禵卻有點清楚。老劉十歲就跟著索額圖的管家混,索額圖弄的春蘭樓,生意好的很,派出去的男男女女間諜無數,打探到的秘密更是多。曾經專門記載一個冊子。這個冊子沒有落到太子手裡,反而落到了胤禩的手裡,這才是八爺拿捏滿朝官員的秘密武器。胤禵對胤禩胤禟這一套是不以為然的,覺得都是四哥口中的小道道,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雍親王府,如意居。聽胤祚細細地說了刑部去年的各種動靜,四爺立時氣得麵白如紙,一抬頭,見鄔思道和胤祥正在下大棋,文覺和尚坐在一邊觀戰,便道:“胤祥幾時來的?”

“我來一會了,”胤祥推棋笑道,“老鄔,這盤棋和了。來時你正和六哥說話,我沒驚動,跟著聽一耳朵。”

四爺氣道:“萬萬沒想到,事情這般發展。太子留下來的名單裡,有我們之前就勸說遠離的人,也有我二十年前稍作舉薦,犯錯的兩個。還有孔家的那位,留在工部,被我派去管理作坊宿舍,太子又給調回來委以重任!”這要是四爺的脾氣,全都攆走!

胤祥聽得隻笑,文覺也笑,胤祚也笑。許久,胤祚難得的也是嚴肅,女子一樣秀氣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四哥:“四哥,我今天來是想說,現在太子和老八爭鬥的重頭戲,在春蘭樓。太子不動春蘭樓,老八著急,裡頭一定有貓膩。當然,他們的事情我們不管。但是,我想要說的是,目前我們要下定決心了!”

四爺:“!!”

鄔思道和文覺互看一眼,都覺得,確實是時候了。

胤祥還在思考剛剛聽到的刑部細節,一聲長歎道:“薑宸英一個老名士,汗阿瑪極賞識的,兩袖清風真雅士,就因為之前八哥保過他,太子就敢奪他的職!其他冤枉的官們多得很!他還和汗阿瑪保證說不報複!——我看不下去,你們坐著,我找他去!”說著,起身便走。

“回來!”胤祚生氣。

“十三爺!”鄔思道也仰起臉喊道,“您這一去,禍事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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