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歸根結底還是要綁架。
聞玉絜心想著,所以說你們這些混黑的啊,是真的很沒有新意。你們自己算算,從我開始,手上都綁了多少人了?
等等,趙騰,趙期,好相似的名字。
不會這麼巧吧?
……還真就是這麼巧。
在散會之後,聞玉絜就跟著瓜卷王回書房繼續當做題家了。他一邊擼著白蛇刷題,一邊聽瓜來繼續慷慨分瓜。
這大概就是野史係統存在的最大意義了,打破一切謎語人!
第一手的瓜,根本過不了夜。
瓜來真人很快就說出了再詳儘不過的答案:【哈,我就說,為什麼總感覺趙期這個名字這麼耳熟,果然,我吃過他的瓜啊。】
就在沈淵清前往玉闕秘境之前,瓜來真人了解到了一個與趙期有關的靈石造假案。
聞玉絜一愣:怎麼又牽扯出一個案子?
瓜來真比聞玉絜更困惑:【等等,我記得靈石造假案與於微有關吧?於徽,於微,這兄弟倆挺牛逼啊,一個銀莊搶劫,一個靈石造假。這些正派道修還真是海納百川呢,什麼醃臢事都能參與。】
未來校長以及校長他弟的履曆好豐富哦。
瓜來的思維十分跳躍,再一次在腦海裡津津有味地回顧了一下靈石造假案。
這真的是個挺神奇的案子,在瓜來所知的野史中,還被後世譽為十大奇案之一。隻不過這裡的“奇”,說的並不是這個案子有多神奇複雜,而是……幕後黑手的作案動機非常奇思妙想。
趙期,三流修真世家趙家出身,大火城人。也就是之前被勒玉映抓了的那個猥瑣男趙騰的族兄。一個非常不受重視的分支庶子,修為不高,天資有限,連拜的師門也不過是個三流宗門。他這一生,可以說是平平無奇中的平平無奇。
直至河童趙騰橫空出世,這才讓趙期迎來了自己命運的轉折點。
某一年,趙騰因管不住自己的下三路,而得罪了十大仙宗之一的華陽仙宗。為了平事,趙家選擇了用趙期來當趙騰的替罪羊。華陽仙宗做事講究公平,不會隨意濫殺低階修士,隻是把趙期送去了無間地獄。
無間地獄是道域用來關犯事修士的主要地方之一。
聽名字就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
地方,各路豪傑雲集,智慧的火花不斷碰撞,技術迭代更新之快,就像個巨大的養蠱盤。趙期進去的時候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普通修士,出來的時候已經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了。
其中最出色的,便是他和一個注定要老死在裡麵的邪修學會的吃飯手藝——靈石造假。
普通了一輩子的趙期,在這方麵不可謂不天賦異稟。如果不是被誣陷頂罪去了無間地獄,他這輩子大概也不會知道自己竟還能有這麼一個擅長的天賦。
等趙期好不容易從無間地獄裡活著出來之後,他的心裡就隻剩下了一件事——他要報仇。
他很清楚害他至此的,不是那個受害的華陽女修,也不是為弟子主持正義的華陽派,是趙騰,以及不斷包庇趙騰這個畜生的趙家,他自己的家族。
可趙期隻是一個金丹初期的修士,此生再無望更進一步,哪怕趙家是個三流家族,他想要以一己之力去複仇,也隻能是螳臂當車,多少有些自不量力。他自己一沒人脈一沒錢,根本不可能找到厲害的大人物幫他去覆滅了他的家族。
於是乎,他就誕生了一個想法:他去乾點能讓大能遷怒他們全族的事吧*。
俗稱都彆活,一起死!
也就有了後來的靈石造假案。
用真靈石造出成倍的假靈石,再把這些靈石參著賣給有需要的大能。趙期的客戶群體定立得十分明確——名氣越大的越好,脾氣越差越喜歡動不動就滅人全家的越好,以及越迫切需要靈石的越好。
“大能對靈石也會有需求嗎?()”聞玉絜在做題的空擋,提出了他的疑問,他還以為大能都有靈石礦,能夠自產自銷呢。
;靈石礦這種重要資源,既能修煉,又能當貨幣,怎麼可能掌握在個人手上??()”瓜來不疑有他,誤以為聞皇子這是做題遇到了與靈石礦脈有關的內容,他給他舉了個生動形象的例子,“就像你們世俗界的金銀銅鐵礦,你父皇會隨便賞賜給個人嗎?”
聞玉絜搖搖頭。不要說給個人了,連他的兄弟姐妹們都不太可能。他們雖然擁有封地,但封地上一切與鑄幣、造器乃至是鹽生有關的礦產,都隻可能屬於皇帝。
若哪個藩王敢私下挖到礦產不上報,都可以直接按照謀反罪論處了。
“所以咯。”瓜來真人聳肩,“這事在修真界也一樣。”
靈石礦脈隻會掌握在各大仙門與散修聯盟的手上。當然,他們不可能全部自己吞了,隻是擁有這些資源的分配話語權。
順便一說,天衍百年還會有一次各派大比,為的就是靈石礦脈等資源的合理再分配。
魔域和道域最大的矛盾衝突,也是來自對海上有爭議部分的靈石礦脈以及各大秘境的所屬權。不能修煉,就是在要修士的命,道域和魔域之間就是一場無解的你死我活。
各大仙宗掌控門內修士與大能的方法,基本也就是用靈石。這聽起來好像挺不可思議的,但是對比現代,各領域的高端人才,不也會為了錢,人腦子打出狗腦子嗎?事關生存,誰
() 都一樣。門派給的月例是有數的,每一筆動向都容易被追查,想要辦一些私事的時候,就隻能走偏門。
也就是靠黑市上屢禁不止、偷偷挖掘的私礦。
趙期表麵上在做的就是這樣一種生意,他本來隻想等靈石造假被大能發現,連累全族和他一起消消樂的。沒想到他偽造得如此成功,一直沒被發現,生意還越做越大了。
畢竟趙期的靈石也不是完全是假的,隻能說是摻了不少雜質的劣質靈石,比下品更低一等,但勉強還是能用的。
這場驚天動地的造假案,最後據說還是因為有人用了趙期的劣質靈石布置陣法,不小心引來了天罰,害死了在秘境內曆練的道魔兩域幾l乎一整代的天驕,這才東窗事發。
這裡的“有人”,便是於微。
趙期在被抓時,對此供認不諱,一點沒想著要為自己狡辯,即便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隻是造個假,怎麼就能引來天罰。但是無所謂了,他拉著全族一起死的目的能達到就行。他當年替趙騰頂罪的事,直接就坐實了趙期其實一直受命於趙家。
這段野史裡到底摻了多少水還真不好說,但重點還是很好抓的。
——聖教銀莊的真靈石去了哪裡?被搶劫的賊人拿去製造假靈石了唄。他們的想法大概是一變一、一變三,用聖教的靈石辦自己的事,打個時間差,早點把銀莊的靈石虧空用假靈石堵上,等客人取走了靈石,這事就徹底說不清了。
沒想到聞玉絜花錢太過大手大腳,勒氏兄妹臨時朝銀莊要錢,提前發現了不對,口子堵不上了,賊人就生生被嚇死了。
順著推理下去,真靈石變成了更多的假靈石,可不就被趙期陰差陽錯的賣給了幕後凶手嘛。
而當初瓜來真人在爆出這個“搞出如此大的事,隻為拉全家一起死”的十大奇案後,沈淵清就像是想到了什麼,笑著說了一句“有趣”,然後便定下了隨後的一係列布置,隻身前往了玉闕秘境。
從勒氏兄妹最近和主上的聯係越來越不穩定上看,沈淵清也確實遇到了事情。
那麼,既然明知道要出事,沈淵清又為什麼要去玉闕秘境呢?總不能是去做好人好事的吧?
以及,劣質靈石真的能引起天罰嗎?
還是說有人用靈石布置大陣,隻是想把那群天驕困在秘境裡,替自己抗下天罰?等事情發生之後,各派震怒,正好推出頂罪專業戶趙期再當一回替罪羊。裡外裡,布置這一切的人都能乾淨得像一張白紙。
當然,他也要自罰三杯,說一下自己也有識人不明之錯,去自家門派的禁地啊思過崖什麼的,自我閉關個幾l十年,這事不就了了嗎?
至於幕後黑手是誰,謎底就寫在謎麵上。
於徽以及與他並稱為坐忘雙壁的弟弟於微。
幸運一選一,不管到底是這兩兄弟誰乾的,坐忘學宮都注定要大亂了。
而眾所周知,想要介入一地局勢,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把水攪渾,趁亂才能摸魚。
淵
清上仙作為玉闕案的受害者,幫那些與他一同陷入困境的各派天驕,朝坐忘學宮討要個說法,這很合理吧?討要著討要著,老宮主無力主持局麵,眾人哭著喊著非要推淵清上仙這個苦主當代宮主也很合理吧?代宮主當久了,名正言順去掉這個代字,更合理了吧?
當然,坐忘學宮也不是非要讓沈淵清當代宮主不可,哪怕作為宮主親傳弟子的兩兄弟陷入名譽風波,其他學峰的峰主也可以代勞。
聞玉絜相信沈淵清對於如何讓自己越過這些人名正言順的上位,應該也是有一番布置的。
隻是他們這些外人不知道是什麼而已。
一場酣暢淋漓的推理之後,聞玉絜一低頭就看到了白蛇把自己扭成了一個白色的蝴蝶結。
聞玉絜:?
白蛇:QAQ救救我。
***
玉闕秘境。
大家不自覺地就看向了淵清上仙。
仙人垂眸,無喜無悲,仿佛連眉心的紅蓮都透著一股目下無塵。
隻有沈淵清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笑容燦爛又肆意的少年皇子,從自己的腦海裡揮了出去。
沈淵清不斷地告訴自己,想點正事。好比,原來被清虛仙宗上下吹的神乎其神的大師兄溫伯漁是這樣折在秘境裡的啊。上輩子玉闕秘境的噩耗傳來時,他還在想,若溫伯漁真的那般厲害,有氣運加持,又為何會陷入絕境?
如今看來,確實不是溫伯漁的問題,內有血月天罰,外有困仙陣法。不要說溫伯漁隻是個天才了,哪怕是天仙轉世,大概也無力回天。
“上仙肯定有辦法。”
“上仙能有什麼辦法?你們不要道德綁架好不好。”
沈淵清……還真的有辦法。
甚至知道好幾l種。
但他選擇了最刺激的那一種。
沈淵清目光平靜地看向了少俠模樣的溫伯漁,問了他一個問題:“我有一法,十分凶險,有可能會讓你幫助我們走出今日之困境,也有可能會讓你在頃刻間變成一個癡傻的愚人,當然,最有可能的是你在經曆了這無數的痛苦與不甘之後,仍不能找到改變局麵的辦法。你願意試一試嗎?”
“敢問上仙是什麼辦法呢?”有弟子站了出來,腰帶上獨屬於坐忘學宮的紋路是如此顯眼。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在危亡關頭,坐忘學宮的弟子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們也是對得起這份與清虛仙宗齊名的天下第一的。
“為什麼隻有溫伯漁可以?”魔修中也有天才,從始至終都驕傲的像隻小孔雀。說話還是那般地不客氣,但表達的意思卻挺耐人尋味的,“我就不行嗎?我爹可是……”
“你爹就是盤古也不行。”之前一直與他爭鋒的體修還是那麼莽,“金丹期就往後讓一讓吧,還得是我們元嬰期。”不好意思,哥哥他在秘境裡剛剛突破。
吵架歸吵架,但大家同甘共苦了這麼些時日,有些東西早就在悄然間發生了改變。
“我可以替師兄
付出代價!”溫伯漁的小師妹也站了出來。她對師兄的情愫,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但從沒有一個人想過,她會為了他做到這一步,“我、我師祖給過我一個法寶,可以代人受過。”
想來她師祖傳下此寶時,也隻是出於對族人的偏愛,想的是在關鍵時刻,能暗中讓人替她一回,沒想到小姑娘卻選擇說了出來,反向使用。
“不,”沈淵清搖搖頭,繼續直直的看著溫伯漁,等待著他的答案,“隻有他可以。”
溫伯漁一個拜服後,躬身上前:“我能問問上仙,為什麼隻有我可以嗎?不是非我不願,事實上,隻要能解如今之困境,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最後這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卻實實在在是這般想的,“我隻是想在有可能變傻之前,問個明白。”
他到底與其他同樣困在這秘境之中的師兄弟們有何不同?
“當然不同啊。”
可以說是區彆甚大。
因為你溫伯漁可是上輩子唯一一個從這秘境裡活著出去的人。
沈淵清對溫伯漁笑得溫和而又期待,他不是在看著他,而是在透過他,看著未來那個從地獄爬回來,一劍破開天門,越級手刃了仇人項上人頭的複仇者。
沒有人知道溫伯漁是如何在天罰中活下來的,也不知道曾經光風霽月的清虛仙宗大師兄,怎麼會在數百年後變成一個千瘡百孔的怪物。他們隻看到了結果,溫伯漁一人殺上坐忘學宮主峰,念著每一個在玉闕秘境中死去的名字,刺出了一劍更比一劍淩厲的殺招。
從不垢寺的普度高僧開始,一直念到了最後一個外門師弟唐廣君,中間連魔修、妖修也都沒有忘記。
字字泣血,句句帶淚。
他眼眶血紅,恍若瘋癲,執劍質問新任宮主:“在理所當然的享受著所有人的道德金光時,你可會在午夜夢回想起這些被你害死的人?”
新任宮主當時已經被挑破了紫府,渾身鮮血如注,卻連求死都不能。隻能一邊嘔血,一邊問:“這些都是誰?你在說什麼?”
“是啊,你自然不用記住這些被你害死的人。”可我會記得,我會記住,我們在秘境中被困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們一直在等待救援,等到絕望,等到最後才發現,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注定要犧牲所有人的陰謀。
換來的不過是你一人的修為與功德。
“你真的不會不安嗎?”做下這等畜生不如、喪儘天良的事情,真的不會害怕有朝一日陰謀破滅,會有人代替天罰來讓你付出代價嗎?!
沈淵清當時已經是太上宮忘情的道君,所有人都在等他出手,控製住這個自稱溫伯漁但已經變成怪物的男人。
沒有人記得,他也曾爽朗意氣、鮮衣怒馬,是整個清虛仙宗的驕傲。
上輩子,在溫伯漁斬下仇人首級的那一刻,道君淵清上仙才終於出手,在眾目睽睽中,結束了怪物溫伯漁悲慘的一生。隻有沈淵清知道,他當時其實是留了手的,他想放溫伯漁一命,想看他繼續
去搞亂這個世界。
可惜,執念已除的溫伯漁,早就不想活了。
是他主動選擇了死在沈淵清的八萬春之下。
因為據說死在仙劍之下的人,不得往生,不入輪回,就像在最後替他扛下所有苦難、化為了星光點點的故人們。
“喂,清虛仙宗的,出去之後記得替老子報仇啊。”
“記住了,我爹可是魔域的焦明魔君,出去之後去找他,跟他提我的名字,好使。”
“師兄,我……算啦,你一定要幸福啊。”
他們終將在天地的靈力間重逢。
這輩子,沈淵清真的很期待,溫伯漁若在這個時候想起上輩子的一切——想起所有人被幕後之人所害,想起自己最後被清虛仙宗放棄,想起他哪怕手刃仇人也不被世人認可——會發生怎麼樣有趣的事。
他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溫伯漁的神識中輕聲說:
“數年前,我因一些……事,意外破解了胎中之謎。”
“不知你可願意一試?”
“看看能不能想起自己的上輩子,這麼多人裡,若一定要選一個,隻可能是你有那份氣運離開這裡。”
有可能會很痛苦,有可能會很難受,有可能會再一次陷入瘋癲,但你能看到離開的辦法。
沈淵清望著溫伯漁身上不斷纏繞的深厚氣運,等待著這位冰壺玉尺的氣運之子給出他的答案。
毫不意外的,隻有四個字:“晚輩願意。”
目下無塵的白衣仙人,在八萬春瑩潤的光輝下抬起獵獵寬袖,朝著青年修士緩緩伸手,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