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忽得被抽離,藺綏睜開眼,眼前是一片嘈雜混亂的現場。
亭台樓閣,古色古香,他已然不在現代世界。
小太監驚慌地喊著救人,幾個侍衛撲通跳下水,從水裡撈了個人出來。
藺綏還沒有來得及接收這個世界的記憶,他敏感地察覺到在場的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勁,有幾道惡意尤為明顯。
那些人身著錦衣華服,顯然是主子。
迫不及待的在世界結束之後就跳轉,許久未出聲的係統開口道:【你是太子,從水裡撈出來那個是氣運之子,你的弟弟,他是眾目睽睽下被你踹下去的。】
當然,是原主踹下去的,係統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藺綏的臉色很差,因為那句“弟弟”。
係統絕對是故意的,想用這種方法來製裁他。
可藺綏並不在意這種問題,反正他又不是燕秦真正的哥哥,不過如果真的有血緣關係,藺綏這個世界就不打算依循舊法了,起碼他們不會有親密關係。
畢竟這有些挑戰人倫,還有些挑釁晉江。
“抬進本宮宮裡,請禦醫來!”
一旁的宮人不敢有誤,一群人紛紛趕往東宮。
“三哥,你這次可太過分了,雖然五哥說的話有些不應該,可他是個傻子,他知道什麼,你怎麼能和他計較?”
一旁穿鵝黃衣裳的俏麗女子不讚同地看著藺綏說,其他人紛紛點頭。
“他是真傻,但怕有人是裝傻。”
藺綏都無需了解前因後果。就能大概從這幾個人的眼神交流以及動作傾向分辨出他們大概的派彆,結合少女的話,已經大概勾勒出了一個可能。
藺綏的視線冷冷地掃過在場所有人,開口說話的四公主縮了縮腦袋,其他人神色各異,但都做出了一副不明就裡的模樣。
太子宮殿裡,渾身濕透臉色蒼白的瘦小少年,已經被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躺在床榻上,頭發花白的太醫院醫正在一旁診脈,思索了一番寫下了藥方。
“他如何了?”
“回太子殿下,五殿下隻是受到驚嚇頗多,落水時間不長,腹內未曾有症狀,但恐有驚寒之兆所以尚未蘇醒,待下官施針煎兩帖藥服用即可。”
醫正看著眼前滿臉陰戾的少年太子畢恭畢敬道,在少年頷首後開始施針。
在一路回到宮殿,以及剛剛的空檔裡,藺綏已經消化接收完了這個世界的信息。
這一次他不叫藺綏,而叫燕安,小字阿綏,生母姓藺,是這個架空王朝大燕的太子。
燕秦是五皇子,關於他的故事,從今天這一幕開始。
他原本是個智力有礙的皇子,但他並不是生來就傻,八歲以前他格外聰穎,四歲認字,七歲出口成詩,甚至有神童之稱,是皇帝最喜歡的兒子。
可八歲一場高燒讓他變得癡傻,他的生母也在同年重病而去。皇帝是個薄情人,伴隨著他的生母婉貴妃之死,他也逐漸被冷落。
如今他十四歲,這六年間受到的欺辱不計其數,他生母之前多遭後妃妒恨,他就有多遭皇子們的鄙夷,之前風光無兩,如今人人可欺。
今天這一遭,便是他被人唆使在太子麵前說了關乎於太子無狀德不配位的隱晦諷刺言語,被大怒的原主一腳踢進了荷花池裡。
這其實是明擺著的挑撥,可一個是什麼也不懂的傻子,一個是腦子不好使的蠢毒胚子,這事兒竟然也能這樣成功。
燕秦在這場落水受驚之後,腦子居然奇跡般的痊愈了起來,開始韜光養晦的蟄伏,不動聲色地參與到這一場皇位的角逐中,最後成為唯一的勝者。
大致整合燕秦的事,藺綏便把思緒轉到了原主身上。
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他這一世的身份不比以往,雖然依舊身份尊貴,但處於一個被掣肘的狀況裡。
原主是皇後嫡出,按理來說應該生來尊貴享受萬千寵愛,可這個孩子卻不是皇帝想看到的。
從藺綏的角度來看,這個皇帝其實沒什麼本事,當初登上皇位就靠皇後母族的勢力,所以導致登上皇位之後外戚勢力越來越大,皇後父親官拜尚書令,統領百官,他曾入國子監,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他的門生,數年下來,這股力量難以撼動。
皇帝看這位老丈人不順眼,早就想要拔除他的勢力,他不僅從前朝有所動作,後宮也沒有放過。
皇後不得寵愛,甚至多年無子,但她用儘了手段,還是成功讓自己懷孕了。
生下太子後,皇後的身體越發衰弱,纏綿病榻多年,在太子十二歲的時候再難支撐,病故離去。
原主生來就是個脾氣大的,加上皇後一直在給他灌輸隻有他是最尊貴的皇子,其他的都是賤妾所生,由是他越發驕傲自大,剛愎自用,沒多少才學,卻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不過雖然他腦子不好使,但也知道多的是人想把他從這個位置上拉下去取而代之,所以越發暴戾專橫。
他倒也不是不想裝作賢德的樣子,隻是他知道他的父皇不喜歡他,也不願意讓他呆在太子之位繼承大統,所以他早就暗恨上了皇帝。
他的種種行為大有一種挑釁之意,就是要你看我不爽又廢不掉我的樣子,宮裡宮外的人都知道太子喜怒無常暴戾恣睢。
不過這種周圍人都虎視眈眈的情況,並不是讓藺綏覺得糟糕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他不是真正的太子。
皇後多年無子,自然是有皇帝的手筆在其中,因此就算她費勁心思懷上了孩子,那個孩子也沒有保住,但她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在宮外找了三個和她相同時間受孕的女人,選取其中一個男孩進行偷龍轉鳳。
這事尚書令自然是知道,並且大力相助,這對父女明白如果最後想得到一個好下場,那就必須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因此一場竊國行動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進行了。
藺綏得知這段信息之後倒是鬆了口氣,起碼燕秦和他沒有血緣關係。
這段身世就是原主倒台的最終原因,當年尚書令和皇後沒有處理好所有事情,有三個知情人隱姓埋名在彆處,在以後他們會被燕秦找到,為燕秦徹底鏟平原主這個障礙。
床上的人手指輕微的動了動,睫毛顫抖,已然是要轉醒了。
藺綏一直站在床邊,靠的極近,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異狀。
他好似關懷似的靠近,宮人們不敢站得太近,更不敢越矩的去看。
燕秦正處於懵懂茫然裡,身體的虛弱讓他有些用不上力氣,大腦陷入記憶混亂裡。
就在此時他感覺到了一陣危險的氣息,迫使他睜開了眼睛。
眼前少年麵龐精致出挑,給他的感覺陌生又熟悉,他似乎應該知道他是誰,但是此時腦海裡翻湧的都是幼年期的記憶,他認不出他是誰。
“等會不管旁人說什麼,你隻要說你是在同我玩鬨就足矣,明白嗎?”
眼前人淡色的眼眸裡帶著危險與冰冷,聲音很輕,燕秦卻不敢大意。
因為一隻細白的手正掐在他的脖頸上,充滿了威脅。
燕秦怯怯地點頭,努力想要分辨如今是什麼情況。
“不要耍花招,我不管你是不是傻子,記住我的話,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
少年的眼眸陰沉沉,讓人聯想到盤踞危險的毒蛇。
燕秦頷首,一雙眼睛睜著,格外聽話乖巧的模樣。
藺綏收回了手,心裡倒是覺得稀奇。
他倒是沒見過燕秦這副模樣,燕秦出現在他麵前時,就是有實力的沉默少年模樣,而此時的燕秦大概隻有十四歲。
因為被薄待,他營養沒有跟上,所以不如從前挺拔,格外的瘦弱。
又因為癡傻了幾年,如今還是呆愣愣的,像隻笨笨的奶狗。
一陣喧鬨從殿外傳來,伴隨一聲“皇上駕到”,殿內跪了一片。
藺綏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對著怒氣衝衝進來的皇帝行了個禮。
皇帝年近四十,模樣卻比年紀看起來年輕,因而含著怒意,越發顯得氣色紅潤。
“逆子!”
皇帝一來便是一陣訓斥,“頑劣不堪”“心狠手辣”,更是說出了“難當大任”這樣的話。
眾宮人更是俯首貼地,恨不得自己耳聾眼盲。
原書裡原身一聽見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數落,從心虛也變為了憤恨,說出了燕秦被人教唆的話,不僅沒有得到皇帝的好臉,皇帝反而覺得那話說的對。
皇帝早想廢儲,但一是不合古法,原主雖然暴戾專橫,但還沒有犯下大事,廢儲理由不能輕易服眾,二是尚書令仍在朝,他怎麼可能允許太子被廢。
皇帝氣不順,自然看太子處處不順,言語訓斥和禁足罰俸是家常便飯。
藺綏的眼神掃過了皇帝背後跟來的後妃皇子公主們,露出了一個含著怒氣的不解的表情。
“父皇為何如此氣憤,兒臣又做什麼惹您不快了?”
皇帝怒氣蓬勃地道:“你還有臉還問孤!老五是你兄弟,你竟然把他踢下荷花池,你怎麼下得去手,毫無仁德良善之心!”
“兒臣和五弟鬨著玩不小心失手了,怎麼就變成兒臣要害五弟了,五弟嬌憨天真,兒臣怎麼會這麼做,您是又聽誰嚼舌根了?”
“您若不信,問老五便是了。”
藺綏冷冷地掃過眾人,一派受了委屈的模樣。
當聽到藺綏“嬌憨天真”的形容詞時,所有人都心裡一噎。
大家目光紛紛朝著床榻上躺著的燕秦望去,少年臉色蒼白神色懵懂迷茫,一派不知發生何事的模樣。
燕秦在剛剛的過程中已經明白了現狀,也知道這是個抉擇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