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所有人的神色儘收眼底,莫名地覺得太子看著他的眼裡甚至帶著淡淡笑意,但仔細看去又好似隻是錯覺。
倘若他應和其他皇子,便會被太子記恨,若是他選擇太子,在其他皇子那裡仍然有餘地,畢竟他是個“傻子”。
“父皇,兒臣和太子哥哥玩鬨呢,是兒臣不小心跌下去的,不過那荷花開的好漂亮,兒臣還想摘一朵回來呢!”
少年說話作態宛若稚子,他好似沒察覺殿內的劍拔弩張,仍然在開心地說著那些花。
“五弟你怎麼這麼說啊,我們都看見你是被太子哥哥踢下去的。”
四公主心直口快地說,一副不解的模樣。
“可是我隻是和太子哥哥玩呀……”燕秦嘟囔道,“那個花好漂亮的。”
眾人都在心裡罵他傻子,唯獨藺綏眼含笑意。
這事兒說下去好像沒個結束了,雖然不少人都看見了,但是五皇子自己都這麼說,皇上也沒辦法硬扣這個罪名在藺綏身上。
就當他麵色不好準備繼續開口時,藺綏又開腔了。
“怕是有心懷不軌的人,想得到這儲君之位,所以才信口雌黃,搬弄是非吧。”
這話擺在明麵上,大家臉色都變了,儘管這是背地裡的共識,彼此的心思多少都知道些,但放在明麵上講,總歸是沒有人願意承認。
“太子殿下,話可不能亂說。”
說話的是皇帝,身邊身著淡藍衣裙的女子,她梳著飛仙髻,額間貼著花鈿,樣貌秀美,乃是四公主的生母淑妃。
剛剛湖邊見證人有四公主、六公主、七皇子和八皇子,但唯獨四公主開口說話了,淑妃不得不出聲。
皇帝皺眉道:“行了,又在這胡說什麼,無論是不是玩鬨,身為兄長這麼做便是不該。”
“兒臣省得,在五弟昏迷過去後兒臣深切自責,便打算讓五弟長居東宮,好好行兄長照料之責。”
藺綏神色冷淡,語氣也格外生硬。
這言論又讓大家心裡微驚,沒想到太子這次居然可以裝成這樣。
床上的燕秦在心裡皺眉,但什麼都未表現出來。
藺綏最後還是被皇帝責罰禁足幾日,並且調去禮部做事。
眾所周知,禮部不是個沒什麼油水,又一整天對著先講規矩的老學究的地方,這對喜怒不定的太子來說可是一種折磨。
儘管這一次沒能把事情鬨大,但是幕後之人看到這個結果也稍微滿意。
藺綏倒是無所謂,在原劇情裡原主也是被調去了禮部,不過他是心有不甘格外消沉前去的,藺綏便不同了,禮部裡有一個他想要找的人,這正好是契機。
這是皇帝的離開,整個東宮又清淨了。
燕秦目睹了這一切,在藺綏轉過頭來看他時縮了縮脖子,擠出一個怯生生又乖巧的微笑。
“殿下,五皇子的藥煎好了。”
大宮女扶疏站在了門外,手裡端著托盤等著命令。
“讓他喝。”
藺綏並不關心有些不耐地說,拂袖離開了內殿。
燕秦乖巧地接過了那碗藥,拒絕了扶疏的伺候,自己端起碗一口口喝起來,掩住眼眸裡的暗沉。
他還記得自己八歲時高燒的那一日,有人下藥讓他昏沉,那夜天寒天,他被人抱著放在了一個地方,風很冷,他睜不開眼睛,半夜他便起了高燒。
有人在害他,但他不知道背後之人是誰。
母妃的死也格外蹊蹺,在他記憶裡母妃是個身子骨很康健的人,怎會簡單憂思成疾風邪入體而離開人世。
他也深知是自己幼年時鋒芒太盛,母妃無外家勢力倚靠才招來禍患,彼時祖父不過是個禦史台大夫,是個正直的清吏,得罪的官員也不少,有人下手實屬正常。
這幾年的癡傻,雖然讓他受儘屈辱,但也讓他看見了不少東西,畢竟誰會防著一個傻子。
燕秦喝完了碗裡的藥,將碗遞給了扶疏,用帕子擦了擦唇邊的藥汁,狀似困倦地打了個嗬欠。
扶疏行了禮,拉上了簾子。
燕秦躺在床上,思索著背後真凶。
是已故的皇後,還是皇貴妃,又或者是德妃?
燕秦想著太子和眾人針鋒相對的畫麵,垂眸沉思。
縱觀這幾年的記憶,此人難堪大任,若他即位,天下必亂。
無論幕後真凶是誰,這個儲君非廢不可。
藺綏給了燕秦單獨思考的空間,走到了書房。
當今聖上子嗣頗豐,雖然沒有九子奪嫡那種盛況,但兒子也有六個。
皇帝的長子是皇貴妃所出,可大皇子兩歲時便早夭,那時原主還沒出生。
大皇子到底是不是因為身子骨病弱而早亡未得而知,總之當初還是貴妃的陳氏,晉升到了皇貴妃。
二皇子的生母隻是一個常在,在出生後,二皇子便被抱養到了皇貴妃名下,如今十九歲,封號慶。
他是皇位的最大威脅者,其次便是七皇子。
中間其實還有個五皇子燕秦,可隨著他的癡傻和他生母婉貴妃的逝世,他也就沒有競爭力了。
那個王朝皇子公主的次序隻按長幼分,男女並不單獨分開,四公主的生母是淑妃,六公主的生母是月嬪,七皇子的生母是德妃。
七皇子如今隻有十一歲,目前還什麼苗頭都看不出來,但德妃可有意為他兒子博一個好前程。
八皇子的生母是嫻嬪,是皇貴妃一派的人。
朝中的勢力也大多分為五派,一是保皇黨,多為天子心腹,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但數量不多。
二是以尚書令為首的太子派,三是以皇貴妃哥哥掌管禁軍的侍禦史為首的二皇子慶王派。
四則是以德妃父親工部尚書為首的七皇子派,不過這個派彆並不怎麼明顯,畢竟七皇子尚且年幼,許多官員仍然在觀察。
五則是中立派,誰也不選,持續觀望。
藺綏拿著筆在宣紙上描畫著,想著原書裡燕秦是怎麼上位的。
燕秦一直裝癡扮傻直至十七歲,原主那時十九,在持續打壓之下,弊端暴露得越來越多。
他深知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真的被廢,但他又是個愚蠢霸道急躁的性子,完全不聽祖父的勸告,甚至想要弑父強行上位。
但他此刻並不知道自己不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因為皇後和尚書令並沒有告訴他,他深信他就是正統。
秋獵時,皇帝遇刺,燕秦替皇帝擋了一箭,趁機“神誌清醒”。
當年的神童兒子回歸,又有救命之恩,又對自己格外崇拜孺慕,老皇帝心裡的儲君人選又進行了動搖。
而後太子被曝並非皇室血脈,老皇帝怒而廢太子,賜白綾,原主便被勒死在了冷宮裡。
藺綏輕笑,擱下了筆。
若他與燕秦真有血緣關係,他估計還要迂回婉轉一些,不過既然沒有血緣關係,他也就肆無忌憚了。
那可不打算讓劇情按照原來的計劃發展,那樣太慢了。
原書劇情裡燕秦十七歲才恢複“清醒”,雖然他無外家依傍,但卻深得皇帝寵愛。
慶王他們根本就沒想到原來這個自己早已不放在眼裡的人,居然才是最強勁的對手。
十八歲時太子被廢,他和慶王、七皇子、八皇子進行博弈,將他們逐個擊破,這個時間長達四年,他二十一歲即位,還需攘外安內定四方,等到他大一統,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
藺綏可不願意等這些人廢太子,這皇位,他要先坐了。
藺綏回到寢宮時,燕秦還在安睡。
雖然是少年瘦弱模樣,但是五官已見英氣。
十四歲還是太小了,雖然按照古代來說,這已經是個可以成人的年紀了,但藺綏沒有那種癖好。
“殿下,需要將五皇子安置到偏殿嗎?”
扶疏是藺皇後留下的大宮女,她還留下了兩個可靠的嬤嬤,但都被其他妃子找由頭趕出了後宮權力中心,一位已經出宮,另一位在敬事房。
“不用,本宮既然和父皇許諾過會好好照顧他,自然是要貼身照看他的。”
殿內燭火明亮,越發襯得藺綏臉色駭人幽深。
燕秦自他進來那一刻就已經轉醒,此刻正在裝睡。
當他被卷起來時,他故作迷茫地睜開了眼,連帶著床被一起被安置在了太子床邊的地麵上。
“一個賤妾生的傻子而已,也配睡本宮的床。”
麵前的少年負手而立,語氣輕蔑厭惡,神色陰冷桀驁。
燕秦抬頭仰望著他,狀似聽不懂的傻笑,垂落在身側的手卻一點點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