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宮後聯係外祖,告訴他可以準備了。”
“是!”
藺綏看著剛剛還未被打亂的棋局,黑子被白子圍堵,最後隻剩一個氣口,現在那氣口的兩步之外,白子早已在那等待。
所以周雲放的黑棋未落,便宣告認輸了。
“你說這黑棋能往哪裡走?”
藺綏托腮看著一旁的燕秦,滿臉興味盎然。
燕秦知道藺綏並不是在考他,而是在分享即將勝利的愉悅。
在他的這個位置上,其實隻能看到棋盤的一角,正如同他身處棋中,無法看清藺綏的全部謀劃。
“好像隻有這裡能下。”
燕秦故作不懂,將黑棋下在了唯一的氣口處,白棋不管下不下,都已經堵住了。
“不錯,他隻能這麼走,除非把這棋盤給掀了,不然他隻有死路一條。”
“當我的對手,隻有這個下場。”
藺綏將白棋拋起,那枚棋子穩穩的落在了空白處。
抬手之間,大局已定。
亭外白雪茫茫,少年儲君慵懶坐臥,鋒芒儘露。
那份傲然閒適,宛若生殺予奪的神靈。
燕秦癡癡地看著他,滿藏迷戀。
他知道,他也需要改變了。
以如今這種姿態呆在藺綏的身邊,固然能博得一時的親近,卻不是長久之計。
一個追逐權力的人,永遠是向上看的,隻有強者足以進入他的眼中,讓他想去征服。
玉嬪有喜的消息,著實讓皇帝開心了好一會兒,因為玉嬪曾經失去一個孩子,所以他更加在意這一個。
宮裡其他人各有態度,下邊的嬪妃們羨慕嫉妒玉嬪的好運氣和她得到的寵愛,反觀皇貴妃和德妃她們都並不怎麼在意。
除非玉嬪的孩子能在朝夕之間長到二十歲,不然對她們來說都沒威脅。
今年這個春節好生熱鬨了一番,藺綏燈火中,彎了彎唇。
元月十五,熱熱鬨鬨的上元節。
夜晚皇帝宿於皇貴妃處,皇貴妃剛剛解了衣裳,正準備和皇帝親昵溫存一番時,皇帝猛地吐出一口血,噴在了她的麵上。
而後皇帝咳血不止,皇貴妃慌忙的請太醫,沒多久,皇帝吐血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宮乃至宮外。
藺綏早已經穿戴整齊,不急不忙地往外走,進房間前掛上了擔憂的虛假麵具,急匆匆的往裡走。
場麵一度混亂,皇貴妃擦乾淨了臉上的血漬,催促著太醫救人。
皇貴妃、德妃都心急如焚,希望皇帝能趕緊睜眼或者說一些什麼,可皇帝隻是閉著眼時不時抽搐一下吐血,臉色越來越青白。
太醫院的太醫們腦門冒汗地努力救治,可皇帝身體衰敗的程度遠超於他們的想象,天將明時,醫正把脈探了呼吸,臉色灰敗地跪在了地上。
“陛下……駕崩了。”
皇貴妃倒吸了一口氣,搖搖欲墜。
德妃同樣麵色慘白,無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們一同看向了神色平淡的太子,既然到了這個地步,誰都無需遮掩了。
“是不是你!你竟然……”
“皇貴妃娘娘說什麼呢,父皇可是在你的宮中急病去世,本宮還未懷疑是你做的手腳。”
藺綏慢悠悠地說,眼神看向了一旁神色恍惚的月妃。
“月妃娘娘在想什麼,可是在想那道廢儲的聖旨?”
皇帝其實早就寫下了廢儲的聖旨,給自己留了後手,生性多疑,其實連身邊的大太監都並不完全相信,所以他把這個聖旨放在了後宮裡。
他既沒有給皇貴妃,也沒有放在德妃那裡,而是放在了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月妃處。
眾人紛紛看向月妃,月妃眼神驚恐。
這事除了陛下和她應當沒有人知道,太子怎麼會知道?
而且太子既然這麼說了,那說明他已經有把握了。
月妃張了張嘴,有些牙齒打顫地說:“太子在說什麼,本宮聽不明白。”
即使她想要掩飾,但大家已經從她剛剛的反應裡得出了答案。
皇貴妃不可置信地看著藺綏,恨恨地捶了捶桌子。
慶王依舊不敢相信地看著藺綏,隻覺得眼前這一切荒謬至極。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七皇子和八皇子更不用說,他才十五歲,連朝堂上的事都沒開始摻和,神色更是迷茫。
“鐘大人,薛大人,你們可聽見了!”
慶王立刻看向了站在房間裡的幾位天子近臣,除了鐘琢和薛定春外,便是尚書令和三位太尉。
鐘琢神色哀傷道:“陛下仙去之前,可沒少和臣誇讚太子殿下呢。”
薛定春神色複雜,現在的局麵已然分明,他長歎了一口氣,對著床上已經死去的皇帝行了叩拜禮,並沒有說話。
皇貴妃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忍不住痛罵:“滿口胡言,貪生怕死,你和他作對那麼久,你以為你能落到什麼好?”
他們此時還沒明白過來鐘琢其實是太子的人,以為這位奸佞隻是想要求生,提前討好未來帝王。
此時一道聲音在房間裡響起,帶著些做作的哭腔。
“父皇駕崩了,以後該怎麼辦呀,那些大人們不是最喜歡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嗎?”
“儲君殿下,還請您早日登基,把持朝政,五殿下說的對,國不可一日無君。”
尚書令朝著藺綏的方向跪了下來,鐘琢緊隨其後,太子黨的兩位太尉也急忙跪下。
另外一位太尉和薛定春麵麵相覷了一會,滿懷無奈地跪了下來。
除非月妃能拿出那道廢儲聖旨,否則結局已定。
月妃顧不上其他立刻回宮,當她看著上麵空無一字的明黃卷軸時,失聲痛哭。
上元節之變,滿朝文武沒人能安然入睡。
裴昔年聽見宮中傳出的宮車晏駕的消息,深深地歎了口氣。
終究是秦兒沒這個福分,還沒等到他“恢複”神誌,結局就已至此。
如今還是繼續忍氣吞聲的好,若是在此時暴露,難免會被太子當成眼中釘。
裴昔年心裡如此謀劃,全然不知他的好外孫已經隨時打算脫下偽裝了。
一夜巨變,皇宮換了新主人。
次日上朝,藺綏靈前即位,代理皇權,開始守孝。
他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下葬,追封,祭太廟祭天的事情,守孝二十七天後舉行登基大典。
藺綏登基後,改年號為“元清”。
朝中前太子黨今皇黨自然是喜氣洋洋,其他人各有異議。
尚書令先建議他平衡勢力慢慢拔除其他黨派的勢力,藺綏才不在乎這個,他當皇帝不是為了束手束腳。
新皇上任三把火,藺綏第一把火燒慶王黨,第二把火燒德妃黨,第三把火燒了鐘琢。
鐘琢還做著寵臣的大夢,轉眼間就夢醒了,他甚至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那些貪腐證據擺大家眼前,無可逃脫。
藺綏不怕他反咬,這種棋子根本就沒有反咬資格。
藺綏將成為太皇貴妃的女人送去皇陵為皇帝祈福,將德妃送去廟裡聽經,慶王、七皇子八皇子等等一律封王給了封地,分到了各個地方。
至於五皇子,新皇憐憫他智力有缺,特地準許他在皇宮裡呆著。
他的手段猶如雷霆,容不得人反駁。
上任後他大刀闊斧的改革,加強了中央集權,廢太尉,設內閣,儼然要將朝堂變成自己的一言堂。
朝臣紛紛上諫,藺綏展現了他性格裡暴戾的一麵。
“不聽話,那就都殺了吧。”
如今官拜殿閣大學士的藺大人並不讚同這種行為,藺綏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外祖,當仁君難,當暴君可容易的很,朕可不如父皇那般廢物,得靠他人起家。”
這是敲打,情分歸情分,權力歸權力。
人間帝王,可不會在意腳下妄圖撼動他地位的螻蟻。
藺大人心裡還藏著那個秘密,眼前的帝王並非皇室正統血脈的秘密。
可眼前的少年天子並不在意,他意氣風發氣勢懾人,滿是天威。
離開禦書房時,藺大人的身體佝僂了些。
金鑾殿前的台階被血染了一遍又一遍,反駁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當然,藺綏也不會讓朝堂一直籠罩在這種陰雲裡,該賞的賞,該罰的罰,那些蛀蟲都被藺綏拔了一遍,是一些不需要太在意的,他也樂得留下這個彈性空間。
水至清則無魚,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不可能乾乾淨淨。
今年正好也是科考的日子,藺綏廢除了一些不合理的政策,頒發了許多利國利民的新政策,大力鼓動人才發展。
朝臣們又紛紛覺得,其實這樣好像也還不錯,薛定春的感觸尤其明顯。
他原以為他該被貶謫發配,畢竟他之前也彈劾過還是太子的皇帝,但是皇帝依舊重用他,而且這個朝堂環境和一些政策都是他非常欣賞的。
薛定春並不在意皇權更迭,他隻想讓天下百姓過得更好,哪個皇帝能讓百姓過得好,他就支持哪一個,哪怕這個皇帝殘暴了些。
至於天下百姓就更不在乎京城裡的皇帝是誰,他們隻在意自己過得好不好。
當樹上開始落葉時,京城也進入了秋日。
禦書房裡,扶疏急忙來報:“陛下,五殿下方才磕到了腦子,現已昏迷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