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推銷不成,聳聳肩:“那就祝您百發百中了。”
“多謝。”初嵐拿著三隻長簽,連瞄準都懶得做,直接投進去。
三枚全中。
“好!”圍觀的掀起一陣熱潮。
“小公子武藝高強!”
“你眼瘸,那明明是個姑娘扮的。”
“嘶——姑娘家的這麼厲害,我看比剛剛那個公子投得好。”
初嵐提著花燈往外走,迎麵就撞見一個陌生的年輕公子,也提著一盞花燈。
“這位姑——兄台請留步。”
初嵐扭頭:“?”
年輕的公子笑道:“在下李家四郎,剛才看了了兄台投壺,才知人外有人。”
“……”初嵐想了想:“大兄弟,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個女的。”
李四郎嘴角抽搐:“。”
初嵐揮揮手:“我這盞燈要送人的。”
李四郎一頓,點頭道:“那打擾了。”
燈是不可能送人的,她投的壺,自然要掛在她家門口。
初嵐拐到旁邊的麵攤上,吹滅燈擱在一旁,點了一碗細麵,加五兩牛腩,一個雞蛋,不要蔥花,多放辣椒。
逛夜市的真諦,就是吃夜宵。
等麵上來了,夜色漸涼,麵湯卻是熱的,喝得人渾身上下暖洋洋。牛腩香而不膩,煮的軟爛,入口即化。初嵐恰了好幾塊,就聽見頭頂傳來小二的聲音。
“公子介意可拚桌?”
初嵐正抱著海碗,聲音透過碗傳出去,悶悶的。
“可以可以。”
人影錯落,有人擦了擦凳子,在她麵前坐下。
初嵐喝完一口湯,放下碗,抬頭一看——
麵前人青衫磊落,容貌絕倫,很是熟悉。
……草草草這不是齊君嗎?!
初嵐一陣心虛:“你來乾乾乾什麼?”
齊君看著她,淡淡道:“吃麵。”
初嵐:“。”
緊接著,齊君的麵就上來了。
初嵐低下頭,默默挑了一筷子麵,眼觀鼻,鼻觀心。
一不小心,就觀到了她肚子。
“……”
這算不算帶球跑?
燈火闌珊,麵攤上白汽氤氳,騰騰向上升起。
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初嵐隔著霧氣,看向齊君。
他垂著眼,長睫沾上水汽,在昏黃的燈光下朦朧又疏離。
這個睫毛精。
初嵐咬了一口雞蛋。
但他始終不肯看初嵐,兩個人連眼神交流都沒有,隻是對坐吃了一碗麵。
接著,齊君結賬,起身離去。
從頭到尾,他就隻和初嵐說了一句話:“吃麵。”
初嵐抱著海碗,盯著他的背影:“??”
就這麼走了?
走了?
無事發生?
初嵐一頭霧水,默默站起身,手往旁邊一摸。
“。”
好家夥,不知什麼時候,齊君把她的燈順走了。
初嵐氣得吹額發。
報複,這絕對是報複!
-
第二天中午,初嵐睡到日曬三竿頭,慢吞吞爬起來,就聽見有人敲門。
她晃蕩到院門口,一拉門閂,隻見白麓站在外麵。
“……”
你們這是連翻來做思想工作嗎?
初嵐轉身,揚揚手:“進吧。”
白麓一臉悲傷:“貴妃,您居然親自開門,連個仆役都沒有,您好慘——”
下一瞬,她看見院中裝潢。
“……”
梨花木的搖椅,兔毛的絨毯,似曾相識。
——簡直跟禦書房裡一模一樣。
初嵐靠在搖椅上,眯起眼:“有事快說。”
白麓深吸一口氣:“貴妃,您知道嗎?”
初嵐:“我懶得知道。”
白麓:“。”
白麓醞釀了一會兒感情,再接再厲:“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陛下茶不思,飯不想,在朝堂上同文武百官發怒,還說說,找!找不出來要你們全部陪葬!”
初嵐:“???”
這說的是齊君,還是她之前沒看完,暫時擱在床頭的話本?
趁白麓不注意,她悄悄摸出一包瓜子。
白麓依然聲情並茂:“陛下無心政事,半夜裡,坐在禦書房的房頂上,仰望明月,獨自飲酒。第二天,他下巴上都長了青色胡茬!”
“?!?”初嵐雷得打哆嗦,簡直槽多無口。
不過,她終於想起來,當初為什麼沒看完那個話本。
——內味兒太衝。
顯然白麓誤會了,估計以為初嵐就喜歡這款。
白麓長歎一口氣:“陛下還找了二十個姑娘,有的像貴妃的眼,有的人像貴妃的唇,有的像貴妃的胸——”
“???”
白麓:“——呸,像貴妃的手。”
“。”
初嵐再也忍不住了,憑借過目不忘的本事,用最平淡的語氣,繼續往下背:
“但君王沒有臨幸任何人。可惜,其中一個姑娘不識大體,竟以為自己是特彆的。她半夜跑去禦書房窗外,發現君王負手而立,靜靜對著一副畫像,垂淚,歎息。姑娘不小心踩到樹葉,暴露了行跡。君王勃然大怒,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甩在牆上,冷冷道:‘你不過是個替身!’”
白麓直接心梗:“………”
初嵐嗑著瓜子:“哈哈哈搞快點不要斷在這裡!”
白麓急得直跺腳:“貴妃你沒有心!”
初嵐用力憋住,憋了好半天,才咽下去。
她看著白麓,深深歎了一口氣:“我不一樣。”
說到底,初嵐得承認,自己的確有點渣。齊君對她什麼心思,她其實心底很清楚。
但她更清楚的是,平嵐公主是個十五六歲少女,而初嵐是個月供一萬五的成年人。
倘使她隻有十五六歲,還沒遭遇過996、房貸應酬、行業內卷、職場歧視的毒打,遇到齊君,那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
白麓蹙眉:“怎麼不一樣?您和陛下不是挺登對的嗎?”
初嵐笑了笑:“對我這種人來說,礙情就像……怎麼講呢?”
“就像叫上門的夜宵吧。點的時候挑三揀四,拿的時候迫不及待,吃的時候卻要分心看彆的。通常吃不完就扔,連碗都不必洗。一到白天,就後悔為什麼昨晚吃夜宵。到了晚上,又忍不住想點。時間一久,就明白了,還是把錢省下來買房子更好。”
白麓睨著她,顯然沒聽懂初嵐為何這樣講,但初嵐也從不求彆人聽懂她在講什麼。
“我隻知道,如果貴妃回去,陛下會很開心,貴妃也是。”白麓咕噥道。
說完,她起身行了一禮:“貴妃早點回來。”
吱吱呀呀,院門重新關上了。
院中重新陷入寂靜,一顆杏樹從牆外探進來,枝頭落著兩隻麻雀,鳴聲清脆。
初嵐手背搭在眼睛上,好似睡著了。
半響,終於翻起身。
可她不隻是初嵐。
也是平嵐公主。
年紀輕輕,這輩子不出意外,想做什麼都行。
要不然,先試試?齊君容貌沒得說,人品也不錯,職位……真高,家裡有宮殿一套,還沒有見家長壓力。
不虧,絕對不虧。
初嵐修書一封,給何碧霓講清楚原委,又承諾把這套小院留給她,然後包袱款款,朝皇宮走去。
-
紫鄉宮。
“……所以,陛下昨晚去找貴妃了。”白麓道。
內侍點點頭。
白麓捂住臉:“可我還給貴妃編了一套故事。”
內侍:“為何?”
白麓:“我看貴妃天天看話本,就想,如果按照話本上的演,貴妃說不準會回心轉意……”
內侍:“。”
就在此時,腳步聲匆匆傳來。
“白麓,快收拾東西!你家貴妃回來了!”
“什麼?”白麓震驚道,“陛下果真足智多謀,不過就和貴妃吃了碗麵,什麼都沒說,居然把人哄回來了?!”
內侍:“。”
他們急匆匆趕來禦書房,通報後,幾個侍衛自放行。
就聽初嵐的聲音傳出來:“唯一一個要求,我想做寶林。”
齊君紅筆批著奏章:“……”
初嵐:“很困難嗎?那婕妤也行。”
齊君抬眸看她,微微一笑,提起筆放在鎮紙上:“按品級來算,婕妤住南菱宮,離禦書房比較遠。現在已經是深秋,馬上要到冬天,京城會下雪。”
初嵐看著齊君,想到一件事。
南菱宮比較遠,她可能就不來禦書房了,於是齊君就要過去。
而且據說,齊君不良於行。
初嵐倒吸一口涼氣。
這……她偶爾去開個宮宴就當交朋友吧,把未來男朋友凍壞了可使不得。
初嵐揮揮手:“那你定吧,貴妃也成,我先去睡覺了。”
可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初嵐接到聖旨時,那黃絹玉璽章印上,字跡清晰。
她眼尖,一眼就看見那兩個字。
——皇後。
“……”
初嵐一口氣梗在心頭。
草草草齊君這個綠茶裝柔弱騙她!!!
而對麵,齊君笑眼彎彎:“封後大典在下個月初三。”
初嵐冷哼一聲:“我昨天就不該心軟。”
但封皇後,也不能阻止她睡覺。
就這麼想著,初嵐肚子又隱隱脹氣。
她本打算先去禦花園溜達一圈,但現在看來,還是回紫鄉宮。
皇宮的深秋,落葉掃得一乾二淨,天空高得寂寥。
初嵐身後跟著白麓,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在漢白玉的石階之上。
“你是不是很意外?”初嵐晃晃悠悠。
白麓沒說話。
片刻後,初嵐盯著前方的樹,笑道:“我也覺得有些意外。”
白麓依然沉默。
“?”
初嵐扭頭,隻見身後空空,白麓似憑空消失了。
“白麓?”初嵐提高聲音。
回聲一層層蕩回來,但白麓沒有回答。
初嵐環顧四下,偌大的宮殿,竟然空無一人。
她朝禦書房快步走去,沿路的侍衛、內侍、宮女們皆消失不見。
“砰!”她推開禦書房大門。
角落的金獸爐中,龍涎香依然靜靜燃燒,案前齊君用過的紅筆擱在鎮紙上,茶杯還溫熱,可所有人都憑空消失了。
初嵐腦袋一懵:“齊君,快出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初嵐向窗外看去,枯樹上沒有麻雀。這個世界上一切活物都消失了。
懷中隱隱有什麼東西在震動。
初嵐趕忙取出來。
——齊君送給她的卦盤。
盤麵六十四卦隱隱發光。
鬼使神差的,初嵐摸了上去。
瞬間,她手中卦盤開始飛轉,宮殿、金獸爐、枯枝、天空、萬物都化作虛無。
初嵐眼前一片模糊,記憶開始割裂,仿佛她的人生分出兩條岔路,一段從和親開始,她被康燁救上修真界。而另一段,從齊君攻入皇城開始。
她站在虛無之中,天地一色白。
內侍、太醫、何碧霓,許多神魂在她身邊飛逝,初嵐伸出手,焦急道:“快拉住我!”
而他們看了初嵐一眼,如同看一個陌生人,隨即,轉身陷入一塊深灰色的石碑中。
有且隻有白麓,停下腳步,淡淡道:“回去吧。”
初嵐腦子發懵:“到底怎麼回事?”
白麓搖搖頭:“我們的試煉仍未結束,但恭喜你,你的試煉已經結束了。”
初嵐:“?”
她剛要說話,隻見石碑發出一層金光。
頓時天地倒轉,乾坤顛倒。初嵐眼前一暈,再度睜開,視野中模模糊糊,腳下,頭頂皆是流雲。
石碑前還站著一個人,背影很熟悉。
“……”
一瞬間,她就什麼都想起來了。
從她是太虛宗清嵐真人,到齊君是她徒弟,再到雙極碑中發生的一切,什麼嗨夫君,什麼天降老婆,什麼喜當爹。
都想起來了。
“……”
初嵐倒抽一口涼氣,沉痛閉上眼。
初嵐啊——初嵐!!
你怎麼就不做人了呢?!
“……師尊?”齊君清冽的嗓音傳來。
初嵐心臟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渾身僵硬到靜止,好似閉著眼裝睡看不見,這個雙極碑中的世界就不存在。
衣料摩挲聲響動,好像齊君靠近了她,蹲下來。
“師尊醒了?”他輕聲問。
沒有沒有,沒有醒。
靜了片刻。
就聽齊君幽幽道:“可我剛剛看見師尊睜眼了。”
“。”
那你問個錘子!你個心機boy。
初嵐緩緩睜開眼,盯著他。
齊君微笑道:“恭喜師尊。”
初嵐:“?”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有哪裡不對勁。
好像靈氣運行更快了一點,但好像不止這點不對勁。
“。”
初嵐沒有再探丹田,因為,她已經看到了自己悲慘的未來。
放眼儘是流雲,蒼茫空寂,就如同此時此刻,她的腦子,都是水汽。
初嵐平複了好一陣心情,聲音顫抖:“我……終究還是元嬰了。”
齊君頓了頓:“不。”
初嵐一愣:“?”
難道雙極碑裡的曆練不算數?
初嵐心臟怦怦直跳。
齊君:“你,分神了。”
初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