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臣們看來,勳貴就是一群國家的蛀蟲,每年要吞噬掉國家大量祿米,而且還占著大量封田,這就是國家財政瘠薄的一個重要原因,所以幾乎每一次遇到財政困難的時候,都會有言官禦史上書朝廷要求清理武勳們侵占良田的惡行。
這往往也是勳貴們需要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
雖然絕大多數時候這些彈章皇上都會留中不發,但是總還是有那麼一兩個皇帝看不順眼或者跳得太歡的勳貴會被皇上順水推舟的推出去,成為炮灰,退田認罰的,降爵減俸的,甚至禁足在家乃至投入大獄的,都不乏其人。
太上皇登基後那幾年便是來了這麼一波操作,一乾言官禦史風起雲湧,便有四五家勳貴被打入塵埃。
現在新皇登基,倒是還能穩得住,估計也還是有太上皇尚在的緣故,一旦太上皇不在了,隻怕這場風暴又要刮起來。
想到這裡馮紫英似乎也能琢磨出一點兒味道,那就是為什麼這等勳貴看似聲勢巨大,但是卻被文臣們壓得死死的,甚至隨時都可能身陷囹圄,因為你有太多的把柄落在人家手裡,人家掌握著主動權,隨手可以發起攻擊,你隻能被動的應對,完全要看皇上心情和對你觀感如何來決定命運。
賈蓉則是真的震驚了。
國子監裡貢監基本上都是掛號在自己本籍讀書,即便是沒回本籍,那也基本上寄居在書院裡讀書,這沒啥說的,人家就是要奔著科考去的。
至於說像他和馮紫英這類蔭監,說句難聽一點兒的話,就隻能是兩個去向。
要麼讀書讀不出來,但起碼曆事你得要去好好琢磨琢磨,起碼要懂得下邊州府運行規則,到時候尋個合適去處。
當然京城內外是彆想了,京官永遠不會有蔭監的份兒,便是京外那也隻能乾佐貳雜官,但這也畢竟是一條出路,對於在家中非嫡長子襲不了爵甚至是庶子勳貴子弟們來說,這也未嘗不是一條出路,當然這條路不會有多好。
另一撥就是乾脆連下去曆事這個苦都吃不了的了,就是純粹在監裡混,等到合適時候捐個官,然後托庇在父兄羽翼下,混個安閒生活罷了。
賈蓉一直以為馮紫英和自己一樣,不過就是來國子監裡混混日子。
他還覺得馮紫英在監裡裝得挺像一回事兒,一副要曆練的樣子,不過要下去曆事卻也還早,這等模樣怕是做給他老爹看的,估計是不想再跟他老爹回大同去了。
畢竟邊塞之地哪裡有京城生活這般優裕,賈蓉估摸著等到馮唐一走,馮紫英怕就要原形畢露了。
未曾想到馮紫英山東一行闖出這麼大名頭不說,上上下下都還在讚歎的時候,他去要去讀書了,而且是去青檀書院讀書,還要去參加順天府鄉試,考舉人,這特麼也太讓人不可思議了吧?
“我怎麼就不能去青檀書院讀書?”馮紫英反問,“書院不就是讓人去讀書的地方麼?青檀書院也沒說不收什麼人,隻能收什麼人,關鍵在於你自己願意不願意去讀書。我既然要讀書,青檀書院自然就願意收我。”
“不是,大郎,我的意思是,青檀書院需要推薦信,這可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你從哪兒拿到的推薦信?”賈璉最關注這個。
作為榮國府的嫡長子,雖然沒有二房賈寶玉那麼受老太太寵愛,但父親是長子襲爵,自己是嫡長子,而且嫡妻是王氏嫡出,這就決定了他肯定會襲爵,未來榮國府是要交到他手裡的。
哪怕他現在還不是很了解榮國府外部運作走向方式,但是還是很清楚武勳和文官是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裡的,朝中也不會有哪位清貴文臣去推薦一個武勳子弟到青檀書院讀書,地方的士人領袖就更不可能了。
若是說想要靠走點兒其他門路,彆的事情好說,但這種事情是要被士林戳脊梁骨的,沒有哪個士人出身的文臣會這樣做。
彆說像馮家這種武勳中層次都偏低,就算是四王子弟要拿到這種推薦信都幾乎沒有可能,這些文臣士人在某些問題上就有這麼“硬”,似乎通過這個就能顯示出他們和武勳之間不同流合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