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文秀和許朝都震動了,鐵鍋輸入草原按照現行規定是要逐一登記的,每年互市都有數量控製,這動輒上千口鐵鍋輸入草原,顯然不符合常理,如果再有其他,那隻有一個詞語,那就是資敵。
“是哱家乾的?”許朝,也就是那個敞胸漢子忍不住問道。
“哼,哱家有那麼大能耐?這互市關卡堡寨上都是總兵大人的親信,哱家還敢強行闖關送貨出去不成?”大下巴漢子輕蔑地一笑,“這些個京師裡來的大人們,哪裡管得了這些,他們隻想著當幾年總兵撈一筆銀子就走人,隻不過像石總兵這般撈,隻怕這寧夏鎮的城牆就該被他撈垮了。”
“大哥,你說辦了石光玨倒也不難,他也就是隻有那點兒親兵,縱然凶悍,就百十號人,咱們拿人命耗都能耗死,可是辦完之後怎麼辦?”土文秀就要冷靜得多:“出塞去投靠素囊還是卜石兔?還是往西邊兒跑?”
出塞去河套應該是最穩妥之舉,現在扯力克一死,三娘子臥床不起,素囊台吉和卜石兔對峙,兩邊都在拉攏各方勢力。
河套那邊漢人也不少,特彆是從在俺答封貢之後,把板升白蓮教首領李自馨、趙全交與了大周,也引發了板升那邊的白蓮教眾的反彈,大批白蓮教徒裹挾著民眾便從板升那邊跑到了河套這邊來墾荒,甚至有不少已經成為小有實力的角色,便是韃靼人都要拉攏他們。
往西邊兒跑也是一條路,但那就有些艱難了,甘肅鎮現在情形不比寧夏鎮好多少,隻要向進攻,便可讓固原鎮的大小鬆山徹底糜爛,盤踞大小鬆山進可攻退可守,如果聯結北麵韃靼人,未嘗不能成為一個半獨立的王國。
“為什麼要跑?”大下巴漢子臉色頓時凜冽起來,“現在大周在三邊四鎮還有多少餘力?哼,幾年不撥糧餉,軍士早就怨聲載道,除了榆林鎮的馮唐敢鐵腕下狠手抄沒了一乾大戶來勉強把下邊人給糊弄住了,還能穩得住,其他幾鎮呢?固原鎮早就形同虛設,甘肅鎮比咱們寧夏鎮還糟糕,隻不過趕上了阿赤兔部和西麵的蒙兀兒人這幾年也沒精神罷了,真要動起來,我就不信,那些慣會撿便宜的蒙兀兒人會不心動?阿赤兔部也早就虎視眈眈了,隻不過素囊台吉和卜石兔一直態度不明,所以他們不敢動作罷了。”
阿赤兔部便是原來盤踞在大小鬆山的韃靼人,隻不過十多年前被逐出了大小鬆山,現在由甘肅鎮的莊浪衛和固原鎮的靖虜衛分守,在北麵也整修了長城,隻要拿下這裡,便可以聯結阿赤兔部,進可攻退可守了,甚至還可以向西攻入甘肅鎮涼州衛和永昌衛,徹底把甘肅鎮打爛。
土文秀笑了起來,眼睛也眯縫起來,“大哥,你莫不是和阿赤兔有往來?我說怎麼阿赤兔這兩年這麼老實?往年都還時不時的要過來騷擾一番,去年愣是連人影兒都沒見著啊。”
許朝也明白過來,獰笑起來,“大哥,哱家那邊呢?怎麼就把我們幾兄弟瞞著,我說大哥怎麼這幾個月來就一直按兵不動,胸有成竹,您這把我們給瞞得好緊啊。”
大下巴男子,也就是土文秀和許朝二人口中的大哥——寧夏鎮分守副總兵劉東暘,也笑了起來,“你以為我願意麼?要不是大家都混不下去了,誰願意走這一步?走錯一步,就是身死族滅,我敢隨便說麼?”
許朝和土文秀都是默然,若非迫不得已,誰願意踏出這一步?踏出去,那就是沒後路了,除了一杆子乾到底,便是死路一條。
良久許朝才慨然歎道:“大哥,乾吧,不乾又能怎地?除非朝廷馬上換一個總兵來,否則,咱們不餓死,就被下邊人給活剮了,奈何?”
“大哥,哱家那邊怎麼說?”土文秀卻比許朝想得遠,若是哱家也加入進來,那這一場大戲未必就真的是死路一條。
“哱家那邊應該沒問題,他們也被石光玨的胃口給弄得受不了了。”劉東暘漠然地道:“節前哱拜帶著哱承恩和哱承寵、哱雲去拜會石光玨,送了五千兩銀子,石光玨就明確表示他明年就走人,換一個總兵,就隻怕沒這麼好說話了,哱拜估計也是覺得他們的好日子過不久了,所以……”
“哼,他是好日子不長久,我們是根本過不下去,……”許朝恨恨地道:“石總兵還真的會厚此薄彼啊。”
“這也是好事兒,否則我們怎麼能走到一起?”劉東暘冷冷地道:“阿赤兔那邊,我已經聯係好了,我們先拿下景泰和鬆山堡,屆時大小鬆山交給他們,我們隻要衛番鎮、涼州衛和永昌衛,把甘肅鎮那邊徹底打爛,……”
土文秀和許朝都大吃一驚,“大哥,你是說我們往西走?你不是說我們不走麼?”
“不把甘肅諸衛打爛,難道你等著朝廷從兩麵夾擊過來?”劉東暘麵帶猙獰,“此時還指望能善了不成?文秀,許朝,我告訴你們,此事一起,要麼咱們身死族滅,要麼就是讓甘肅寧夏兩鎮永不屬大周,隻有那樣才是我們的活路!沒有第二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