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怎麼感覺你的情緒不高?”範景文和賀逢聖一左一右陪著馮紫英漫步在杭州白堤上。
汪文言留在了蘇州,估計他要晚一步再來杭州。
“有一點兒。”對這兩位,馮紫英沒有隱瞞什麼。
馮紫英一直力圖讓自己身邊這些同學好友慢慢接受自己的觀點理念。
在他看來,這些人比起在官場上打滾了多年的這些官員們更年輕,接受新鮮事物更容易,而且也沒有那麼多瞻前顧後的顧慮。
事實證明這個觀點基本正確,但也未必全對。
像範景文和賀逢聖的確在這段時間跟隨著馮紫英期間,逐漸接受了許多新觀點,但馮紫英一度不太抱多大希望的崔景榮卻出乎馮紫英預料之外,對馮紫英的很多想法都很理解支持。
倒是原來還抱有幾分希望的魏廣微和吳亮嗣等人卻沒什麼進展,孫居相這些人就更不用提了。
“怎麼了?之前你不是很看好蘇州、杭州這幾個州府的絲綢產業麼?”賀逢聖訝然問道:“我們看了,也做了一些調查,的確很有發展潛力啊。”
“他們的絲織技術無與倫比,花色繁多,樣式獨到,恐怕揚州、金陵都要遜色一籌,杭綢蘇緞聞名海外,而且他們也有大量的雇工,技術嫻熟,我還專門詢問過,如果要擴大生產,雇工和織機上怎麼解決,他們說織機很好解決,這蘇州、杭州、揚州、金陵、湖州都有專門從事製作這類織機的工坊,隻要有需求,頂多三個月就能生產出來,至於雇工,他們也說了以老帶新,可能前幾個月會有一些影響,但是半年,甚至要不到半年,那就都是熟手了。”
跟隨著馮紫英久了,賀逢聖他們也逐漸接受了馮紫英自己新造的詞語,比如這個“產業”,馮紫英的解釋是能夠有特定產出的一個行業,便可以定名為產業。
實際上這個詞語也不是新造,原來產業更多的是理解為財產家業,或者說積聚財產的事業,但馮紫英賦予了其新的定義,就是能夠有彆於其他行業,並能生產出對整個社會有益的產出的行業。
“那看起來這些商人也已經意識到了開海可能帶來的變化,並在做準備了?”馮紫英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當然,你以為這些人在朝中沒有眼線不成?”範景文冷冷地道:“隻是這開海對江南有益,但對我們北方卻沒多大價值,紫英,登萊那邊的問題,你還沒有說怎麼解決呢。”
範景文這一趟江南之行感觸尤甚,深刻意識到北方和江南之間的巨大差距,這也更讓他顯得有些焦躁。
開海之略對整個江南的發展又是一次莫大的促進推動,可北地呢?
一無所獲。
就連當初說好的要在登萊建設船廠,建造海船,推動遼東——登萊——鬆江之間的海運航線,讓江南的糧食、布匹能夠直運遼東,以最大限度的減輕遼東的後勤壓力,現在也擱淺了。
看看龍江、清江兩大船廠的破爛模樣和工匠的懶散流失,再想想遠海航線所需的海船,範景文根本不相信以朝廷之力能夠迅速在登萊建設起船廠來滿足需要。
範景文已經打定主意,一回到京師,便要發動北方士人和同學向齊永泰、張景秋等人建言,如果朝廷拿不出解決方略,那麼這開海之略就不能如此輕易的放行。
當然,如果馮紫英能拿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方略來,那另當彆論。
“夢章,現在想要完全依靠朝廷來解決登萊和遼東海運問題,我覺得不現實,鼓勵和支持民間商賈去登萊甚至遼東設立船場乃是最合適的,但是民間力量有限,那朝廷如何來扶持?這個情況我都說過了,工匠技師,錢銀信貸,朝廷訂貨,政策扶持,缺一不可,但你也知道魏大人、吳大人、孫大人他們都堅決反對,……”馮紫英一攤手,“奈何?”
“一幫祿蠡!”範景文恨恨地道,如果是這幾位是南人,他早就不顧尊卑要和對方爭執一番了,但是這幾位魏廣微和孫居相都是北人,吳亮嗣是湖廣人,要說大家都是同一條戰壕裡,但是涉及到各自部門的利益,那就算都是北人,也得要計較一番。
共將技師都是工部的,怎麼能說劃出去就劃出去?
錢銀信貸哪裡來?肯定是戶部出來,那怎麼行?
朝廷訂貨造船和清江龍江船場沒關係了,還要先付定金,工部和戶部都不能答應.
加上朝廷還要給其他扶持,這簡直比朝廷自家的還要優厚,這成了什麼了?
便是拿到內閣裡,隻怕也一樣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