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自家小院,就聽見自己父親正在叫嚷著:“你們這些外鄉人,懂不懂規矩?怎麼地聲也不吭就鑽了進來?”
“不好意思叨擾了,先前敲門甚久,卻無人應門,我們又聽見院裡有聲音,所以就冒昧推門了,……”
“哼,不管怎麼說,這等行徑也是不可原諒的,尋到此處來何事?”一個有些粗啞的聲音不耐煩地道。
“我們在鎮上尋到了羅二爺,他和我們說了此處,所以我們便找了來,……”
“啊?”粗啞聲音頓時有些驚慌起來,“羅奎那廝是找你們來乾什麼?我告訴你們,休想!不過是五兩銀子,他哄騙我去賭場卻幾番下來變成了二十兩,這是赤裸裸的訛詐!”
“不是,尊駕誤會了,……”
“誤會了?哼,羅奎那廝早就再打我閨女的主意,以為我不知道?告訴他,彆做這般清秋大夢,我閨女是要尋個好人家的,如何能給他這等潑皮無賴當妾?”粗啞聲音越發提高了起來,“若是再這般來糾纏,我便要去蘇州府衙裡告他滋擾良民,他莫不是不知道我妹妹嫁在京裡,連刑部尚書見了我妹夫也要禮讓一二?”
汪文言實在忍不住了。
這一大早居然遇上一個喝了早酒的渾人,自己每一次話頭還沒說清楚便被對方搶了去,而且還這般胡攪蠻纏。
他說的羅奎那廝倒是鎮上一個開典當的,原本還是他的酒友,人家也從未有過要說要納他女兒為妾的,隻是這廝在鎮上五兩銀子一次的頻繁借錢吃酒,算來算去也有兩三次,何曾讓他去過賭場?
但再說是朋友,人家也不是做善事的,便是本錢都有二十兩銀子了,他零零碎碎不過還了三四兩,後來人家等不起了,便要來找他索要這銀子。
他便說人家是意圖要強搶民女,先在那吳縣縣衙裡告了一狀,而且四處吆喝京中有人,倒是把那羅奎給唬住了,不敢輕易上門了。
但這二十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人家是肯定要要回來的。
吳縣這邊熟人不多,汪文言便找人問了情況,正好這羅奎遇上便說了這般情形,汪文言他們徑直過來了,本來想著就是問這麼一個簡單事兒,沒想到倒是遇上了這種人。
想到這裡,汪文言反而有些擔心了,若是這妙玉姑娘與這等人家的女兒是手帕交,不知道其品性究竟如何?
若是這妙玉姑娘也是一個胡攪蠻纏或者是琢磨著某些小心思要作妖的,那可真的就麻煩了。
“爹爹!”端著木盆的女子是在忍不住了,緊走兩步,脆生生地道:“這位先生,家父酒後無狀,還請寬恕則個,不知道幾位來我家可有什麼事情?”
女子自然是知道自己父親德行的,那鎮上羅叔父雖說隻是個當鋪的朝奉,但也算是正經人,比自己父親小十來歲,也算多年酒友。
隻是人家家境也不富裕,前前後後借了二十兩銀子與父親,那都是自己父親嘴饞,成日裡想要吃香喝辣的便伸手借錢累欠借下來的,哪有有什麼到賭場上當的事兒?
賭博他倒是想,可是既沒銀子也沒那膽量,如何敢入那賭坊?
隻是人家催得緊了,爹爹便想要胡亂嚇唬人家,所以才去了那縣衙邊兒上走了一圈兒,其實根本就沒有敢進縣衙裡,回來在鎮上四處吆喝,倒是真把那羅叔叔給嚇住了。
汪文言這才注意到了這位端著木盆雙手凍得通紅的女孩子。
一身靛藍青布棉裙,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月牙掐花滾邊棉褙子罩在外邊兒,玉麵素妝,眉目清雅中透出幾分寧靜,微薄的嘴唇有一個小弧度的上翹,顯示出此女有著不一般的性情。
頭發梳成一個尋常人家女兒的發髻,卻沒有半點兒珠花簪針,加上那粉妝玉琢精致剔透的眉目麵容,往那裡一站,頓時如孤雲出岫,淡雅照人。
這怕就是淨緣所說的妙玉小姐的那位手帕交了。
汪文言倒也不敢怠慢,微微一拱手,朗聲道:“叨擾了,在下乃是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管事汪文言,此番是有事來尋那邢姑娘的,不知姑娘可是……”
女子頗為吃驚,看了一眼這一位氣度不凡的中年儒生,也趕緊福了一福回禮,“不敢,敝性邢,卻是不知道是不是先生所言那一位邢姑娘了,也不知道先生可否方便告知找那位邢姑娘有何事?”
見這女子如此禮節周全,言語談吐更是和那渾漢如天壤之彆,汪文言慨然之餘,也不得不承認這真的是烏鴉窩裡生出了金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