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倫定遲疑了一下,“馮大人,我擔心是太夠分量了,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甚至有些東西……”
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目不斜視充耳不聞的葉明璋,馮紫英知道這家夥顯然隻是負責監督,但是卻半點不願意沾染進來,估計這蘇倫定現在也是後悔萬分。
馮紫英笑了笑,隨手掀開箱子蓋子,然後將擱置在裡邊的各種簿冊和書信、書卷翻閱了一下,挑出幾篇看了看,眉頭卻越發皺得緊了。
“你們兩位看過?”
馮紫英隨口一句話讓兩位龍禁尉的千戶都緊張氣力啊,葉明璋立即搖頭,“沒有,我沒看過。”
見馮紫英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蘇倫定苦笑,“簿冊我看過,但沒看完,看了個大概,另外那些東西,我就翻了翻,看了信件抬頭就沒看了,……”
這事兒躲不掉,對方不怕事兒,可蘇倫定知道自己身份不一樣,沒準兒就要給陷下去脫不了身了,可要說沒看過又說不過去,否則你憑什麼把這一箱東西抬到這裡來?
馮紫英仰起頭,想了想,然後又在裡邊挑了幾封看了看,表情越發深沉,最後還是丟進箱子裡,然後把簿冊拿了出來。
“剩下的燒了吧。”馮紫英淡淡地道。
“燒了?!”蘇倫定和葉明璋都是吃了一驚,費這麼大心思把這些東西找出來,居然一句話不說就燒了?
“留著有弊無利,更何況現在誰又能相信我們燒了?你就是再找更多的證人來又如何?他們會相信麼?”馮紫英冷冷地道:“我們自己知道燒了就行了,彆的人,就讓他們心裡擰著吧。”
不明就裡,但是隻要馮紫英定了的事情就好,相比那些信件,這些簿冊反而不是問題,無外乎就是一些賬目走向,隻要不涉及到關鍵人物,當然也不可能涉及到關鍵人物,那就無關大局了。
“馮大人,那我們就如實向同知大人報告了?”蘇倫定跟上一句。
“報吧,相信盧大人能明白其中苦衷。”馮紫英笑了笑,盧嵩肯定會向永隆帝報告,而永隆帝也能夠明白自己的用意。
就在練國事一乾人忙得飛起的時候,馮紫英反而輕鬆了下來。
練國事他們的確是生瓜蛋子,從未接觸過這類事情,但是好歹也是進士出身,加上有汪文言幾人和段喜貴帶來一幫人的協助,大方向不明白有汪文言在一旁提點解釋,細節問題搞不懂有段喜貴帶來的一幫“技術官僚”幫忙梳理核查,很快幾人就上道了,而且是越乾越來勁兒。
這些鹽商哪一個又能說其中沒有一些貓膩,從賬目中隻要你肯花心思仔細查,哪裡會有查不出問題來的。
“紫英,你這樣做,難道就沒有考慮後果麼?”
林如海的臉色越發晦暗了,不過隨著天氣的轉暖,他卻還能在衙門背後的小花園裡走一走了。
“叔父,這等情況下,要麼我就彆來這一趟接手這件事情,要麼就隻能選擇一二開刀的,……”馮紫英背負雙手陪著林如海,“叔父可是有什麼擔心的?”
“京裡都察院的禦史已經過了徐州,正在日夜兼程,聽說在濟寧府因為船漏水,險些溺水,耽擱了兩三日,後來在徐州又險些與人爭風吃醋鬨出事端來,……”
林如海瞟了一眼自己這位女婿。
馮紫英毫不在意的笑了起來,“看來這位禦史謝大人運氣不太好啊,聽說他是右都禦史劉大人親點?”
林如海看不出端倪來,但是他可以肯定,這位謝姓禦史從濟寧之後這段路程出的事兒多半是和自己女婿有關係。
雖然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來,但是吳耀青十日前就消失了,林如海也沒問。
但是吳耀青在濟寧到揚州這一線與各地地方上的各方勢力關係密切,他當然是知曉的,受何人指使,那還用得著說麼,而且馮紫英似乎也沒有要避諱自己的意思,隻不過大家都不願意說破而已。
“那叔父覺得這位禦史大人南來揚州所為何事呢?”馮紫英問道,“南京都察院的人也已經到了,不過他們還像無頭蒼蠅一樣找不到頭緒,不明白怎麼龍禁尉就突然在鹽商裡邊發難了,叔父覺得這個場麵怎麼樣呢?”
林如海搖搖頭,自己這位女婿還真的是深怕局麵不夠亂,京裡都察院和南京都察院都齊刷刷的快到了,他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那位謝禦史恐怕是為某些人造勢助威來的吧?”林如海語氣平淡,“我身體不佳,許多事情沒法親自處理,文言雖然能乾,但是身份卻不夠,陶國祿這麼些年來也被我壓得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怎麼會不想抓住?”
馮紫英不在意的反問,“那這位陶運鹽使就不怕朝廷空降一位巡鹽禦史,他竹籃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