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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搖搖頭,目光越發淡然清亮。
“太上皇和皇上都沒有那麼容易讓步,但他們又都不會輕易撕破臉,投鼠忌器,麻秸稈打狼——兩頭怕,太上皇不想再多生事端,但是又覺得必要的顏麵須得要維護,而皇上大概是想登基這麼些年了,有些事情是不是該交給我來做主了,兩邊的心態都很微妙,紫英你覺得呢?”
現在都是永隆七年了。
永隆帝登基七年了,還是如此,肯定難以忍受,但是再難忍受有些事情他還得忍,不敢冒昧,可有些事情他卻會嘗試著要去爭取了。
“叔父說得是,但太上皇這樣未免會傷皇上的心啊,雖說天家無親情,但皇上肯定還是對太上皇把皇位交給他存著一份感恩的,若是一味這般,隻怕那份感恩也會消失殆儘啊。”馮紫英頓了一頓,“另外義忠親王的表現,也很難讓皇上對其再有多少維護之心,弄不好……”
“放心吧,隻要太上皇還在,皇上暫時不會動義忠親王的,義忠親王不就仗恃著這一點麼?義忠親王不蠢,他比誰都算得精,隻是有時候人算不如天算,天命難違啊,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無可能重來,……”
林如海喟然歎息。
馮紫英若有所悟。
自己這位準嶽父處於這個特殊位置上,和太上皇、義忠親王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看問題就更為精準。
“叔父,那您覺得太上皇現在究竟在想什麼呢?難道他就看不出現在這種情勢的危險?兄弟鬩牆,父子反目,難道非要這等大戲一出接一出的演下去?難道他就不怕引發一場人倫慘劇?”
林如海看了馮紫英一眼,想笑,但是最終還是沒笑出來,麵皮抽動了一下。
“太上皇禦極四十二年,雖說後期有些懈怠,但看看現在朝中重臣諸公,哪一個不是他親手擢拔起來的,便是齊永泰、張景秋這些人,誰又敢否認太上皇的恩賜?他當皇帝時怎麼想,大家都說聖心難測,可他現在是太上皇了,就更難揣摩了,……”
“……,但愚叔想有一點是肯定的,隻要皇上在他閉眼之前沒有大逆之舉,那麼這個皇位肯定就是皇上的,至於他不在了,誰還能管得了?……”
“……,現在局麵已經走到這一步,手心手背都是肉,縱然他有些遺憾和悔意,但他也清楚若是他要乾點兒什麼去彌補遺憾,那隻會讓他更後悔,他還不至於那麼昏庸。”林如海又定了定神,“當然,愚叔說的這隻是一種常態現象,唯一可慮的就是義忠親王莫要走火入魔了,……”
林如海的話基本符合馮紫英的判斷,估計元熙帝現在也是進退兩難,既不願意看到兄弟反目進而演變成玄武門之變一般的場麵,又擔心義忠親王心有不甘要行悖逆之舉,而他的精力和感情讓他又無力壓製義忠親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還助長了義忠親王的種種行為。
馮紫英甚至懷疑現在太上皇還有沒有那份魄力和精力來掌控原本他一直掌握著的京師軍隊,興許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讓義忠親王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從自己父親手中接管這份日後必定會落入其兄弟永隆帝手中的關鍵權力吧。
想到這裡,馮紫英覺得自己也能體會到一個老邁皇帝的無力和悲哀,父慈子孝都被天家子弟對權力的爭奪所湮沒了,
“紫英,你莫不是在擔心自己未來?”林如海瞟了一眼緊跟在自己身旁的馮紫英。
“嗯,叔父,這個局麵能看到的人不少吧,但似乎很多人都采取了冷眼旁觀的態度,這讓小侄也很是不明白。”
馮紫英臉上還殘存著一些深思後的神色。
“包括我幾位師尊皆是如此,呃,小侄以為縱然是天家之事,但是天家無私事,一旦真的出現了那種局麵,恐怕就算是有文臣素來不乾預天家帝位傳承的慣例,但是有些時候恐怕還是免不了吧?前明朱棣和建文帝之爭,引發了多大的波瀾,難道他們都熟視無睹麼?”
林如海笑了,“紫英,你這麼聰明的人,難道還能看不出兩者的截然不同?朱棣是在北方有自己的武力,建文帝掌握全國,也有自己的軍隊,才會演變成那等慘烈局麵,可今日大周呢?若是義忠親王與皇上相爭,其實所爭奪的就是同一股力量,就是京師城內的京營力量!誰拿到這支軍隊的指揮權,那就毫無懸念了,太上皇現在還不是仍然對京營就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大家才不敢輕舉妄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