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搖搖頭,“叔父,這麼簡單?小侄可不敢苟同。”
“哦?”林如海訝然。
“宣府和薊鎮呢?”馮紫英沉聲問道。
“不可能,邊軍絕不可能參與到這種事情中來。”林如海連連搖頭,“沒有哪個武將會如此不智,……”
“叔父,你說的是以前,可以前有過武勳擔任九邊諸鎮的總督麼?李成梁那般顯赫威風,也就給了遼東總兵,可以說對武將掌兵,總兵就是極限了,要麼不設總督,要麼就是文臣領總督,但現在呢?宣大總督設了,先是王子騰,現在是牛繼宗,嗯,增設登萊總督,薊遼總督也設了,終於給了李成梁,現在李成梁不乾了,誰去乾?宣府和薊鎮距離京師城有多遠?三日之內就可以兵臨城下,誰還敢說九邊之兵不能入京?”
“邊軍即便有特旨,若無內閣、兵部附署,一樣不得入京城,入城即可誅,這是太祖定下的鐵律!”林如海一字一句地道。
這也是當時泰和帝為了防止邊軍卷入天家奪嫡,重演前明故事所作的防範,隻要內閣首輔和兵部尚書二人不附署,邊軍將領便不得接旨,可視為亂命。
”叔父,非常時期,未必就還適用那些寫在書上的條款了,兵部調兵是調,皇上下旨不是調?某些人喊一聲‘清君側誅奸邪’,說不定還有人願意聽的,名分名義,管用的時候的確有用,沒用的時候,就算是皇上、首輔和兵部尚書一起跪在他麵前求他出兵,他也未必會乾!”
馮紫英這番大逆不道的話聽得林如海都忍不住臉色大變,下意識的四處查看,“噤聲!紫英,你太放肆了!你不要命了?!”
“叔父,這裡就我們兩人,換了彆人麵前,哪怕是師尊那裡,我也是絕不可能說這些的,嗯,這踏出花園,小侄也不會承認的。”馮紫英見林如海嚇得夠嗆,趕緊安慰道。
“你啊你,簡直是狂悖!”林如海現在算是明白自己要招的這個女婿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他甚至都有些擔心自己女兒的未來了。
這廝心裡怎麼儘裝了一些無法無天的心思,難怪敢單槍匹馬入草原去和卜石兔談判,像這開海之略也隻有他能想得出來,難怪他敢阻擊禦史,對鹽商痛下狠手,也隻有他敢如此膽大妄為,他才十七歲啊!
這家夥心中就根本沒有多少對朝廷的尊敬之心,但是這一來二去的日常表現裡卻又很難抓住其中把柄。
像動鹽商,這家夥也早就把揚州府和揚州兵備道那邊安頓好,然後還安排好了南京都察院來接盤,這等膽大務必卻又心思慎密,也難怪齊永泰、喬應甲和官應震敢讓他來獨當大局。
“叔父,小侄有時候也不願意那麼想,但是局勢變化卻逼得小侄不得不往那方麵想,幾位老師囿於身份可能不便於摻和有些事情,但小侄現在的身份,皇上青眼有加,家父可能要接任三邊總督,又要娶沈家女和您的女兒,哪一邊都能牽纏到小侄,,小侄現在好像是深陷其中,有點兒不能自拔啊。”
馮紫英裝作無奈的攤攤手。
“哼,愚叔這邊不用你多操心,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不過愚叔倒是很好奇,你幾個老師難道就放任你如此?就沒有替你安排一下下一步的打算?”林如海看著馮紫英。
“你現在是從六品的修撰,按照慣例二甲進士滿三年升三級,你可以到正五品,難道就沒有考慮外放地方?這樣也可以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風浪,同時也能躲開一些攻訐指責,你才十七,各方麵太過優秀,完美無缺,太招人妒了,隻怕就算是皇上現在也許不太在意,但日後恐怕也會有些忌憚的。”
“叔父的意思是小侄該自汙以自保?”馮紫英反問。
“現在倒也不必,不過,一個人若是半分弱點喜好都沒有,總會引來各種猜疑,恐怕並非好事,而且你還如此年輕,酒色財氣,皆與你無緣,正常麼?若是連禦史都找不到下口的地方,你說大家會怎麼想呢?聖人弟子也不可能如此啊。”林如海也覺得矛盾。
馮紫英默默點頭,“小侄明白了。”
其實這個事兒喬應甲也很隱晦的提醒過他,隻是沒說得這麼明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