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人,這是理由麼?”馮紫英哂笑,隨手推開手中的這些資料,“按照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從廣元年間開始,石炭在京城內的使用規模就逐漸超過了柴炭,到天平年間乃至元熙年間就完全是石炭占據主導地位了,元熙三十年後,石炭在京師城中所占比例已經超過了九成,除了宮中尚用柴炭外,民間乃至官府所用儘皆以石炭為主了,既然如此,西山石炭開采規模如此之大,發展勢頭如此迅猛,縣裡可以說沒有精力來管,那府裡呢?也不聞不問,是何道理?”
“大人,說來話長了。”傅試作為通判,這是通判的工作範圍,雖然順天府五通判,應對工房這邊的石炭開采並不歸他管,而是另外一個通判徐向輝在負責,但這府裡的這些陳年老窖情況,他卻是十分了解。
“說來話長,我也得要聽一聽。”馮紫英沒好氣地道:“這邊破事兒還沒有梳理清楚,那邊又鬨騰起來了,案子還沒有上道,其他事情又冒了出來,誰都想要占幾分便宜,但是誰都不想付出,京師城中采暖做飯所用石炭,若是按照冬日裡的使用規模來考慮,起碼用度在億萬斤以上,可據我所知右安門那邊為何稅課司從無動作?”
傅試一時間無言以對。
馮紫英斜睨了一眼傅試,他也知道五通判中,傅試並不分管商稅這一塊,而是分管屯田這一塊工作,自己這麼質問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
要說,順天府五通判才是整個順天府衙裡邊掌管經濟事務最核心的群體,五通判中,一人管工礦商稅,按照現代說法就是主抓工礦商業的副市長兼發改局長,一人管屯田,類似於副市長兼農業局長,一人管糧儲,類似於副市長兼糧食局長,在這個時代糧食儲運是天大的事情,而且是與屯田分開的,一個管水利河防,類似於副市長兼水利局長兼防總指揮,還有一個管馬政、畜牧的通判。
可以說在以農為本的這個時代,有三個通判都和農業息息相關,管屯田的,管糧食儲運的,管水利的,甚至要生活管馬政和畜牧的也都算是大農業範疇,隻有一個管工礦商業的單獨列出。
而五通判中地位重要性也是一目了然,管糧食儲運的通判排名第一,管水利的排名第二,管屯田的排名第三,管馬政、畜牧的排名第四,管工礦商業的最末。
傅試是分管屯田這一塊事務的,他手底下的吏員也不少,多達十餘人,而像分管糧食儲運的通判手下吏員更是多達三十餘人,也是整個通判群體中手中掌握吏員群體最大的。
到現在馮紫英都還沒有完全把這個時代地方政府的運作模式完全搞通透,可以說在整個體製運作模式中,各個地方都有差異,甚至在體製規則上都有不同,或者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同知(府丞)分管清軍、馬政、治安,但實際上除了清軍事務是同知(府丞)通過兵房來管理外,馬政中隻有涉及到軍馬需要才是同知(府丞)直接管轄的,而日常馬政事務,養馬、草料等事務又是通判在管。
同樣治安捕盜是同知(府丞)分管,但是涉及到三班衙役部分是知府(府尹)直管,推官要管審案,司獄要掌監獄事務,而這兩位又都是直接對府尹的,所以很多時候權責模糊不清,似乎誰都可以管,誰都有責任,真正出了問題,誰都又可以往外推,要處理好其中關係,實現最優效果,都需要自己這個府丞要有上佳的協調應對能力,方才能達到目標。
但是馮紫英來了這麼久,也大略摸清楚了順天府裡邊的規則套路。
吳道南作為府尹,基本上除了必須的訴訟審判和儒學教化事務,其他基本上是采取放手的態度,便是案件訴訟審判也是揀選輕鬆簡單的來辦,維係他的府尹身份,複雜困難和麻煩棘手的,隨著自己到來,恐怕都會委托給自己,
梅之燁作為治中,掌管一府中三大核心事務之一的賦役事務,尤其是夏秋兩季的賦稅,相當繁重,看梅之燁的態度既無心也無力插手其他事務,比如通判群體的經濟事務。
當然這隻是表象,即便是他想插手,通判們未必會買這位梅治中的賬。
梅之燁這個治中掌管賦稅,但是卻不含工礦商稅,也就是說他的事務隻對戶部,不對工部和商部。
按照朝廷的規製,礦稅是交工部節慎庫,關稅、商稅、雜稅由商部負責收取最終彙繳戶部,主要是方便商部統一進行管理和協調。
當然這其中也還有一些具體經辦部門比如稅課司和河泊所等。
通判就是掌管以農業和糧食為主的絕大部分經濟事務的官員,這就是農業社會的一個典型慣例模式,一切經濟事務都需要圍繞以糧食生產、儲運這個中心來進行,順天府不是糧食主產區,相比之下保障京城糧食用度和防汛抗洪等事務更為突出,所以屯田才排在第三位,如果換了其他府州,可能屯田事務會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