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是考核規則和地方上很多具體事務沒有掛鉤!」馮紫英有感而發,「興修水利,驛道建設,工商發展,這些非一朝一夕之功的事兒,誰還願意去做?那些虛頭巴腦的什麼教化德政,或者討好士紳的噱頭,反而成了人追捧之舉,這種考定方式如何能讓有能力沒人脈的官員脫穎而出?」
馮紫英的感喟也引起了汪文言的共鳴。
他當初在歙縣當小吏的時候何嘗不是覺得這大周朝的官兒們未免也太好當了,尤其是那州縣主官,基本上就是袖手當菩薩,按部就班的沿襲上邊的要求。
諸事都有幕僚和佐貳官以及下邊吏員來做,既無主動性,也無開創性,甚至很多人連結合本土實際都不願意。
反正上邊考定就是由上司和本土士紳來評判,既如此隻需要討好上司和本土士紳就行了,具體做了什麼,吏部和都察院那些人反而不在意。
馮紫英在永平府和順天府當了兩任同知和府丞,職責都差不多,但基本上都是在履行主官的職責,所以對這裡邊的弊端了解很深。
到了陝西來之後,從延安府來進行解剖麻雀,然後又在西安府進一步觀察分析,尤其是結合著現在陝西麵臨大災的情形下,各地抗旱、賑濟、剿撫這些措施做得好壞,很大程度都和地方官員的素質能力有很大的關係。
但是從布政使司那邊獲得的各地官員考評來看,卻完全和這些州縣當下表現不一樣,很多前幾年考評極好的,但實際上縣中餓孕遍地,流民外逃如潮,亂民起事蜂擁。
延安府以青澗、延長、延川、宜川、洛川、宜君幾個縣為例,這幾個縣其實在延安府裡邊算來條件不算最差,但是流民人數最多,亂軍勢力最大,土地兼並最嚴重,豪強劣紳實力最強,但是在考評中,這幾個縣的知縣考評都相對較好。
反倒是如綏德、米脂、吳堡、神木、府穀這幾個縣,說起來都還過得去,卻都是中下考評。
膚施、甘泉幾個縣不說了,那是潘汝楨的地盤,他當知府的再怎麼也要保一把,但前邊那些州縣,很顯然就是地方士紳的反應和州縣官各自人脈在起作用了。
可實際上的這些表現落在馮紫英眼中,那就是真的截然兩樣了。
「大人,這種機製也是大周朝沿襲前明留下來的,其實各地在這上邊也都有反應,朝廷也不是不清楚,但是如何改良這種考定機製,如何讓官員們能有一種更優越更符合實際的考定方式來儘心評判,進而調動官員們做事的動力,這卻是一件相當龐大繁冗的事兒,恐怕不是吏部或者都察院能做得下來的,得由內閣來牽頭挽總,其他七部和都察院都要參與進來,才能有可能做得成。」
汪文言斟酌了一番,才建議道。他知道自己這問東翁素有大誌,但是做事和做這種事情卻是不一樣的。
前者都是具體的事情,而後者就是要改變一個王朝的管治模式了。
以馮紫英現在的身份,哪怕他有齊永泰、喬應甲這些北地士人的支持,也絕無可能。
也許給馮紫英十年二十年,他做到首輔,而且還得有一大幫如練國事、鄭崇儉、傅試、潘汝楨、許俊陽甚至左良玉、楊肇基這樣已經占據了相當職位的官員全力支持他,才能做得成功。
看到了汪文言臉上露出言不由衷的神色,馮紫英也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我有些操心過多了?這本不該是我的事兒,當陝西巡撫就做好陝西的事情,在其位謀其政嘛。我也知道現在我是沒有資格去過問這些事情的,
但是我覺得在一些具體方麵,我還是可以實踐自己的一些想法,起碼在陝西我可以這麼嘗試,用這種方式來遴選甄彆官員,這點權力我還是有的,或者我還可以動用我自己在吏部都察院的影響力,做得更多一些,隻要做得一點,那就做一點,……」
汪文言見馮紫英目光裡滿是堅定,也歎了一口氣。
這也許就是成大事者的特質,隻有擁有一顆堅韌不拔堅定不移的心,才能堅持自己的信念,也才能一以貫之堅持下去,遇到挫折也不會退縮氣餒,隻有這樣才能成功。
很多人其實論才乾並不差,但是卻大多在這上邊欠缺一份精神特質吧。
見汪文言默然不語,馮紫英也不在意,打定了的主意,他不會去更改,汪文言他們肯定覺得自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年輕氣盛,但正如某人所說,不年輕氣盛,還叫年輕人麼?不趁著年輕做些異想天開的事情,等到人過中年,也許就要安於現狀樂於享受了,乾事,正當時!,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