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尹一直在另一端等著,這會兒她終於聽到了聲音,於是連忙回複:“我在這兒。”
殷染鈺的戰栗慢慢停止了,謝溯握著他的手,拇指能感覺到他的脈搏在變得激烈,這意味著,他的心跳也在變快。
謝溯是第一次發現他的情緒波動會有這麼大,但是他說話的語氣依舊是平靜的——就像是很平常的問話。
殷染鈺說:“謝先生這裡………是您要他,把我帶走的嗎?”
他說話的時候,裡麵沒有半點其他的情緒——或者說,彆人聽不出來半點其他的情緒。
他安靜地在絕望泥潭的邊緣漫步,而能救他的人對此毫無所覺。
“是啊。”
徐尹這麼說。
她自己也有點兒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樣的話:“阿姨這兒………可能——你不適合在這兒。”
——你沒辦法得到很好的照顧,你需要心理醫生,需要被好好嗬護。
而我們好像把這件事情做得很糟糕。
【你太麻煩了。】
【你已經讓我們負擔不起了,你不適合這兒,所以我們把你丟掉了。】
她說:“你是個好孩子,我之前不敢和你說,怕你………你在你謝先生那兒好好留著,好不好?你不用有心理壓力,他會給你一份工作………”
——謝溯是個好孩子,他會把你照顧得妥帖、穩當,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壓力,也不用離開這兒。
【你是個好孩子,但是我們已經不喜歡你了,我不想當麵和你說這件事,我把你送給彆人了,你就在那兒待著吧,不用再回來了。】
徐尹看到的東西都是光明的,她和殷染鈺所看到的情景完全不同。
她在為殷染鈺著想,認為這已經是現在的局麵裡,最好的解決方法了。而對於殷染鈺來說,在有謝溯的誤導的情況下——他是個完完全全的被拋棄者。
沒有比這更糟的情況了。
他連最後幻想的機會都失去了。
他好像注定和光明無緣。
不會有人溫暖他、幫助他,拯救他。
沒有人願意一直拉著他,把他帶到陽光裡。
他在一開始就是會被拋棄的。
殷染鈺開始發抖,他維持著最後的平靜和徐尹做了短暫的告彆,悄無聲息地被推到了絕望的泥潭裡邊。
謝溯以為這隻是一個小泥窪,他的珍寶很快就能從裡麵走出來。
但是並不是。
他對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事一無所知,現在在滿懷溫柔地把珍寶擁在了自己的懷抱裡麵。
他說:“你看,阿鈺,你對他們來說沒那麼重要。你還記得我發起的項目嗎,嗯?”
“隻要利益足夠,他們就能放棄你,把你送到我這裡。”
殷染鈺有短暫的窒息,他下意識地想要把自己蜷縮起來,就像是一隻護住要害處的貓咪那樣。而謝溯憐惜地擁抱他,把他整個人都抱到懷裡,給予他虛假的溫暖錯覺。
殷染鈺抓住了謝溯的手。
他在瑟瑟發抖,在一點一點地被謝溯溫柔的力道拉扯到無儘的絕望裡。他的崩潰安靜沉默,悄無聲息。
就算是謝溯也不知道。
他依舊在溫柔地說著話。
“今天開心嗎,阿鈺。”
“你知道嗎,平常這裡的人是很多的,這兒下午七點就會關門,但是我的能力足夠,所以我能把這裡清場,而且一直到現在,都還和你待在這裡。我要是想要,也可以自己蓋一座更好的,永遠也不對外開放。”
“隻有有能力的人,才不會被其他人影響,不會把你讓出去,送給其他人。”
——因為他們本身就已經站在了頂端,而且能守住自己的珍寶,可以永遠不讓其他人知道珍寶的存在,也就不用談珍寶會被奪走的風險。
謝溯的輕柔低語像是什麼神秘的魔咒,殷染鈺一點一點地往淤泥深處沉去,又被他輕輕地抓住了手。
他在絕望中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不管是誰也好。
他需要一座,能供暖的壁爐。
他已經品嘗到了一點兒溫暖的甜蜜,又怎麼會甘心,重新回到冰冷的黑暗裡去?
“你會………拋棄我嗎?”
他努力汲取生存必須的氧氣,勉強讓自己從窒息的朦朧裡清醒過來,他的手掌緊緊抓住了對方的手臂,用力得簡直像是在握最後求生的稻草。
稻草真誠地做下了許諾。
“我不會。”
“我永遠不會拋棄你的,阿鈺。”
——在我遇到下一個比你更完美的人之前,我絕對不會拋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