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溫朝是第一次發現了嚴家在氣氛上給予人的不適感。他對嚴家老宅的印象,大部分都還停留在還沒出國時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嚴先生對待他和嚴昶景總是溫和幽默的,嚴夫人在麵對他們的時候,也永遠都是溫柔的樣子。
她會對著黎溫朝和嚴昶景露出溫柔的微笑,然後撫摸兩人的頭頂,她會親手給他們烘焙小點心,嚴夫人在甜點方麵的手藝並不是太好,但是黎溫朝和嚴昶景總是會很捧場,除了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場意外之外,黎溫朝對嚴家老宅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他和嚴昶景一起愁眉苦臉地消滅點心的詼諧畫麵裡。
時間過得真快啊。
黎溫朝控製不住地胡思亂想,一絲絲的苦澀味道從心口裡攀爬了出來,他穿著黑色的西裝,一路進來都有女仆和保安朝著他鞠躬問好。然而這位平時顯得溫柔紳士的青年今天實在是心煩意亂,他勉強回應了幾聲,就匆匆忙忙,一路往嚴家內部的方向走去了。
“我在書房。”
嚴昶景給他發來了信息,黎溫朝並沒有關閉手機的聲音,他聽到了消息提醒,就劃開了黑色的手機屏幕,去看裡麵的消息。
嚴家的書房不多,嚴先生有一間單獨的書房,嚴昶景也有一間,黎溫朝以前經常和他一起湊在裡麵寫作業,兩個人需要手寫的東西分成兩份,寫完了換過來抄。
對於黎溫朝來說,嚴家給他留下的所有記憶都是溫馨而美好的。
然而他現在就要要親手打破這份美好了。
黎溫朝攥緊了手機,他沉默地一路往裡,來到三樓,嚴昶景的書房就在這裡,他還沒有做出敲門的舉動,房門就從裡麵打開了。
是嚴昶景。
他的打扮和黎溫朝類似,隻是沒有穿西裝外套,露出了裡麵雪白的襯衣。隻是這樣的打扮,並沒有給他增加任何一絲的悠閒和放鬆的感覺,他依舊顯得冷漠而不近人情。
殷染鈺仔細打量著這位可能會在不久之後接觸到的目標,作為能夠成為“主角”後.宮的男人,他無疑也是十分優秀的。和黎溫朝相比,嚴昶景顯得更加高大且強勢,他的五官帶著淩厲的英俊,整個人的氣勢能把人帶到北極,殷染鈺覺得,他隻要看人一眼,估計就可以把人凍成冰雕,說不定連空氣裡的水分都會被凍結,變成冰渣劈裡啪啦地掉上一地。
“我把監控都調過來了。”
嚴昶景把黎溫朝放了進來,他輕輕皺著眉頭,帶著後者一起進了書房的裡間。作為嚴家下一代的掌權者——其實現在就已經是了——嚴昶景的書房裡滿滿當當的都是經濟方麵的書籍,和層次分明的各種顏色的文件夾,一眼看過去讓人頭暈目眩,看著就覺得有一股強勢的氣場撲麵而來。
黎溫朝已經很習慣這樣的氣場了,但是殷染鈺並不習慣,他在心裡讚歎了一聲,對係統說:“他在床.上的樣子,肯定會帶.感。”
“………………”這句話有一點兒似曾相識,係統卡了一下,卡出了一道電流聲,然後又恢複了正常:“您想要與他產生.關.係嗎?”
“不。”殷染鈺說:“現在的時機不是太好。”
嚴昶景看上去是很冷漠的樣子,估計不好糊弄。而且他並不像是謝溯那樣,會沉迷藝術不可自拔。對於殷染鈺來說,機械性的生物運動隻是他完成目標的一種輔助手段,而作為先天性就對他有一些虧欠的嚴家人,他可能不需要和嚴昶景做出什麼額外的機械運動。
——就算對方在機械運動的時候,露出的模樣可能很好看也不行。
如果沒有合適的借口,殷染鈺不會把自己送上去和對方產生生物學上的深入接觸,這很容易產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和破綻,殷染鈺自問他的能力還沒有高到能糊弄這種人的程度,他選擇觀望這邊的發展,來決定自己之後要做什麼樣的反應。
“這裡最早的監控儲存,是四年前的。”
嚴昶景把電腦轉了個方向,電腦上麵的景象,是被導入的密密麻麻的監控窗口,也就是這台電腦質量好,才可以同時支撐著這麼多攝像頭的畫麵同步而不崩潰。
嚴昶景沒有去管上麵顯示出來的東西,他把儲存著監控的大容量u擺成一條,讓黎溫朝來選擇先觀看的順序,黎溫朝的心跳慢慢地加快了,他沉默了十幾秒,然後說:“………先看小淩生日那天的監控,我有一件事,一直都沒有和你說過。”
嚴昶景輕輕皺了皺眉,他並沒有說什麼,隻是沉默地取出了相對應的u盤,然後暫時關閉了同步轉入的密密麻麻的監控攝像,監控一路倒放,很快就有一些地方出現了殷染鈺的身影,嚴昶景當即就想停下,卻被黎溫朝製止了。
“再往後退一點。”他說。
屏幕上顯現出來的景象,是少年姿勢艱難,在沉默地往外走的背影,他背著黑色的背包,幾乎沒有在意他,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情況,也都沒有一點兒去乾涉、詢問的意思。
這樣明顯的冷漠態度,讓黎溫朝抿緊了嘴唇,也讓嚴昶景輕輕皺起了眉頭。他沉默地往後又倒了一點兒,監控裡就顯示出了幾個月前,酒會裡熱鬨喧鬨的場景。
不用黎溫朝開口說話,嚴昶景就選出了一個可以看到整個大廳的視角,黎溫朝對那天的情況記得很清楚,隻是有些把握不住準確的時間。嚴昶景把速度調快了十幾倍,慢慢地等著黎溫朝想要看的東西出來。他們兩個人一起等了近十分鐘,黎溫朝才按下了暫停,讓嚴昶景調回正常的速度。
嚴昶景什麼都沒問,把速度調回了正常。
畫麵重新開始播放。
從屏幕的屏幕裡,觀看自己曾經的舉動,是一件很奇怪的感受。殷染鈺往後蹭了一些,呼吸到了一些冰涼的空氣。
監控裡的景象很清晰。
嚴家的監控全都是針孔攝像頭一類隱蔽且不易發現的類型,並且它們拍攝下來的畫麵,也不會有一點兒模糊的地方,這都是花了大價錢讓專人調試了的成果。
視頻裡的景象,像是什麼電影中的場景,大廳裡金碧輝煌燈火通明,看起來真是熱鬨極了,黎溫朝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的房間在監控的拍攝範圍之內,視頻裡的青年動作並不流暢,他的動作帶著一股急促的味道,嚴昶景微微皺了皺眉,他問:“怎麼回事?”
黎溫朝微微沉默,他停頓了一會兒,直到視頻裡的熟悉背影進入了房門,才慢慢開口:“………你還記得嗎,我之前,封.殺了一個新晉花旦。”
對於黎溫朝的動向,嚴昶景一直都保持著一定程度的關注。對方說的事情他也知道,黎溫朝在娛樂圈裡混了好幾年,那還是他第一次親自動手封.殺一個圈內人,嚴昶景記得還挺清楚的,他皺了皺眉,有了點兒猜測,黎溫朝也沒再瞞,他說:“你應該也明白了,她在我的酒杯裡放了東.西,那時候不合適,我本來準備忍著。”
本來準備忍著?
那是有什麼事情,打破了這個“本來”嗎?
嚴昶景心裡慢慢地生出了一點猜測,一絲絲不好的預感浮現了出來。黎溫朝沒再叫他動手,自己把速度往上調整,等到看到了他並沒有見過幾次,但是卻記得清清楚楚,深刻萬分的身影之後,黎溫朝就又調回了正常的速度。
在走廊的昏暗處,一扇房門被從裡拉開,一個瘦削的身影慢慢地探了出來,在視頻範圍內,他所占據的地方並不大,視頻中心處喧囂熱鬨的酒會還在繼續,他占據的那一小塊地方格格不入,像是被割裂了一樣,帶著與整個場景都不同的異樣安靜。
這裡沒有端著托盤西裝馬甲的侍者,也沒有替換著一些東西,攙扶著客人去其他地方休息的女仆,它就像是一片突兀的碎片,帶著強烈的不協調感,硬生生插.入了這幅熱鬨的場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