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玉君深呼吸,想發作,想想還是忍下來。
……誰讓他嘴賤。而且,他看看周窈細嫩的臉,人家其實真的挺好的,他好像確實有點不該。
處理完傷口,辜玉君站起來,半靠著牆才能站穩。
周窈問:“你每天都不回家嗎?”
“家?我沒有家。”辜玉君低頭看自己的鞋,試著動了動,沒抬頭。
“你住哪?”
“隨便住唄,網吧,便利店,橋底下……”他嗤地笑了下,“橋洞你們肯定沒睡過吧?”做了個“酷”的表情,朝自己的方向比了個斜斜的大拇指,“超爽。”
一群人聽得不是滋味。
周窈又問:“你每天吃什麼?”
“我會搞不到錢?”辜玉君像是聽到笑話,“想弄錢,方法多的是。”他拍乾淨身上的灰,又是那個吊兒郎當的高個大男孩。
“東區那邊井蓋知道吧,兩點之後去,我撬過一個,一點都不難,就是老板坑,看我是新人年紀又小,隻給了幾百。去他媽的!”
周窈的臉色一下變得嚴肅,直勾勾盯著他,“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
辜玉君見她臉色變了,愣了一下,一臉無所謂地仰脖,“那又怎麼樣?”
周窈忽地揪起辜玉君的衣領,完全不像是她會做的動作,“知道犯法還犯法,你是腦子有問題還是腦子裡進了水?”
周窈很少罵人,更是從來沒有過這種行為,一幫朋友各個都驚詫不已。
辜玉君和她對視一眼,猛地甩開她的手。
“彆以為你幫了幾次就可以對我趾高氣昂地說教,我怎麼樣關你什麼事?!輪的到你來管我嗎?好學生!”他瞪周窈,聲音都有點嘶啞,“我偷不偷是我的事,管你屁事啊!”
江嘉樹臉色一變,衝上去就要打他,被周窈攔住。
周窈站在原地,無言看了辜玉君許久,忽地,她笑了一下,轉身走到陳許澤身邊。
“走吧。”
一幫人各自看了辜玉君幾眼,誰都沒再理他,走出他的視線。
昏暗角落,就剩他一個人。辜玉君靠牆站了很久,直到雨突然降下來,他在屋簷下,一動未動。
……
自那天和辜玉君不歡而散之後,過了一個禮拜。
周窈下晚課早,陳許澤班上老師講一道題正講到激情之處,後麵還有兩道題要講完,她乾脆先離開學校,在校外小賣部裡坐著等他。
吃了一個豆沙包,馬路對麵,又出現辜玉君的身影。他看到了周窈,也看到周窈發現了他,就在對麵走來走去,來來回回地在那段路上晃,時不時朝店裡投來一個眼神。
周窈無奈,良久,輕輕招了招手。
他立刻像隻哈士奇一樣,提步就從對麵衝了過來。
到她麵前一個急刹車,進了店,見了人,也不說話,旁邊其他學生買東西走來走去,他被這邊擠一下,那邊擠一下,就是不說話。
周窈隻好先開口:“你來乾什麼?”
辜玉君偏頭,嘴硬:“我不能來?七中又不是你家開的。”
“哦,那你自便。”周窈說完,轉向另一個方向,懶得理他。
辜玉君站在那不動,眼神一直看著她,看得經過的人都有點奇怪,過了很久他才說:“對不起。”
周窈抬眼:“你不應該跟我說對不起。”
辜玉君皺眉,“那你那天發什麼脾氣!”
周窈直視他數秒,起身,“你跟我過來。”帶著他走出店門,走到道路邊最近的一個井蓋前,周窈說:“你想象一下,這個地方的井蓋是空的,晚上放學的時候,燈光又這麼暗。”
“你看我。”她伸出一隻腳,“你知道嗎,我的這隻腳是跛的——”
辜玉君愣了一下。
“大多時候和正常人一樣。有的時候犯病就會很疼,反應不過來,像這樣就避不開,很容易摔跤。如果我一腳踩下去,掉進裡麵,有可能撞到頭或者哪裡,很有可能就會摔死。”
周窈看著他,說:“為了幾百塊錢,一條人命,你覺得你做的很對嗎?”
“對……對不起……”辜玉君臉漲得發紅,結結巴巴,“我不知道你的腳……”
“這和我的腳沒關係。即使踩到空的井蓋,掉進去的是彆人,也是不應該發生的事。誰都不應該因為這種原因受傷。你懂我的意思嗎?”
辜玉君過了很久,點了點頭。
周窈見他抿著唇,隱約能看出臉上有自責的意味,說:“七字街拐角的麵包店有收臨時工,做一個星期就可以掙到幾百塊。如果你真的懂我的意思,我希望你把用掉的錢掙回來,你可以偷偷放到警局門口的信箱裡。……就是彆露臉,你隻用了那麼多,可是井蓋可不止隻值那麼點價錢。”
辜玉君看著她,還沒說話,周窈又說:“如果你做得到,下次你出現,我請你吃剛剛那家店裡那個又大又圓的豆沙包,很甜很甜。”
言畢,周窈轉身走回小賣部,不再管他。
陳許澤上完課出來,見辜玉君站在周窈坐的小賣部門外,稍有意外,但沒什麼多餘反應。周窈一見他,唇邊笑意揚起,兩人並肩,轉身踏上回家的路。
辜玉君在後頭原地站了很久,忽地大喊:“我一定會掙到的!過一個星期我一定會來!”
和陳許澤回家路上,周窈對他說了這件事,陳許澤語氣淡淡:“你管他乾嘛。”
周窈笑說:“其實你也想管對吧。”
陳許澤撇嘴,“沒有。”
“才怪。你想騙我?”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他胳膊,“你一個表情啊,我就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上次江嘉樹就說我特彆厲害,都不用靠說的,看你動作就知道你想表達什麼意思,他們可佩服我了!”
她一副沾沾自喜的樣子,微微昂著頭,對於自己對他的了解,覺得十分了不起,帶點可愛的小得意。
黑暗中,陳許澤勾起嘴角,聲音裡染上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輕聲:“是嘛。”
“當然啦!”
“那你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哪有當場就考的?而且這麼黑,你的表情……”
兩個人回家的路,雖然長,夜黑而濃,寒風陣陣,卻讓人覺得,比行經而過的萬家燈火,還要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