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便有幾個官吏在兵丁的護衛下走出來,先是驅散靠得太近的人群,然後開始張貼榜單。
中榜者一共三百人,所有人的名諱皆寫在長長的紅色榜單上。
何順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榜單,都不敢眨一下,忽略周圍因高中而歡呼的聲音,直到官吏將榜單張貼完畢。
何順看著那個熟悉的名字,愣了下,才大笑出聲,二話不說瘋狂地往茶樓跑。
剛進茶樓,他便大喊出聲,“小的恭喜公子考中會元。”
聽到這話,茶樓中瞬間一靜,都看著他跑的方向,下一刻,便看到何順停在溫續文麵前,眼眶微紅,重複道:“小的恭喜公子考中會元。”
上天是公平的,公子這麼長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
李司祈和周江寧也反應過來,紛紛向溫續文祝賀。
溫續文同樣鬆了口氣,沒有掩飾自己的喜悅,從容應付周圍或認識或不認識之人的恭維。
緊接著,何順又說道:“小的還看到,李公子是第二名,尤公子是第三名。”
聽到這話,又是一波祝賀。
其他人都很鬱悶,今年會試頭三名是紮堆出現嗎?
一看他們三人就是認識的。
尤尋遠聽言,微微頷首,說了句“多謝”,就轉身離開,絲毫不理會周圍人的恭維。
溫續文挑眉,他這個表哥還真是冷漠啊。
不過看著越來越多湊過來的人,溫續文果斷做了和尤尋遠一樣的選擇,和李司祈幾人一起離開。
周江寧是第十五名,這個成績在他的預料之中,沒什麼可失望的。
會試放榜後,就該準備殿試了,殿試在保和殿舉行,主考官隻有一人,便是豐靖帝。
殿試隻進行一日,且隻考策問,考試題目由內閣預擬,然後由豐靖帝決定。
能參加殿試的皆是會試中榜者,且不會再被淘汰,隻是決定最後的名次。
知道了成績,溫續文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宋府。
得知溫續文中了會元,宋夫人大喜,馬上命人張羅著準備晚膳為他慶祝。
宋修德一直教導溫續文,對他的才學很了解,他能中會元本就在意料之中。
“殿試的時候,就和會試一般,認真答卷,莫要在意其他。”
殿試時豐靖帝肯定在,宋修德是怕他分心。
溫續文點頭,“小婿謹記。”
都到最後一步了,他自然不會大意。
四月二十一,殿試日
所有會試中榜者,皆在黎明時分進宮,按照殿試的流程經過點名後,進入保和殿。
他們的座位是按名次排的,溫續文三人便坐在第一列,他更是坐在中間。
溫續文隻要一抬頭,便能看到台階上的座椅,隻是目前那個位置還沒有人。
等到所有考生入座,開始發放策題,溫續文剛拿起策題,便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話音剛落,保和殿內的所有人皆跪倒在地,溫續文低著頭,隻能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沒一會兒,便有人從他麵前經過,他隻能看到明黃色的衣擺。
顯然此人便是豐靖帝。
溫續文雖然好奇豐靖帝的樣子,卻也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容不得他放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抬頭。
“都平身吧。”
聲音雖蒼老卻威嚴有力。
眾考生皆謝恩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在得到可以答卷的命令後,便開始審題。
沒有一人敢稍稍抬頭,去看坐在高位上的那人。
溫續文同樣是如此。
雖然他能感覺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依舊壓製自己的衝動,收斂心神,認真審題。
他想見豐靖帝,有的是機會,不急在這一時。
豐靖帝看著溫續文,因為溫續文微低著頭,豐靖帝看不到他的全貌,卻依舊讓豐靖帝目光一顫。
二弟,他真的很像你!
你放心,有朕在,誰都不能傷他分毫,哪怕是朕的兒子們也不行。
豐靖帝眼中閃過一絲追憶,他登基之初,並沒有子嗣,再加上康王黨沒有完全清除,朝堂上總有些讓他煩躁的聲音。
那時候,睿王總是用稚嫩的聲音喊他“皇兄”,那毫不掩飾的依賴目光,便是驅散他浮躁的良藥,時刻提醒他還有弟弟和母後。
睿王是他的同胞弟弟,也是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長大的弟弟,他本不應該英年早逝,本不該啊。
豐靖帝微微握拳,眼底閃過一抹愧疚和心痛。
回憶著過往,豐靖帝再看向溫續文,隻覺得記憶中的臉和眼前的臉慢慢重合在一起,豐靖帝有些激動,慢慢站起來。
花總管連忙過來攙扶,卻被豐靖帝推開,他還沒到走不動路的地步。
豐靖帝背著手,緩緩走下台階,走到溫續文身邊停下。
溫續文正在紙上構思,察覺到一旁的身影,手下一頓,抿緊嘴角,繼續打草稿。
豐靖帝沒有出聲,看著溫續文落在紙上的館閣體,有些遺憾。
睿王不曾下功夫練過館閣體,他從小到大練的是顏體。
不過看到這漂亮的館閣體,豐靖帝就想到這些年溫續文吃的苦,心中更是憐愛。
雖說溫續文能這般有才學,豐靖帝很高興,可這科舉之苦他本來不應該承受。
豐靖帝到底年邁,隻站了一會兒便受不住了,便回去坐下。
他一走,溫續文周圍的人都鬆了口氣,他們可沒有溫續文這般好心態,額頭上滿是細汗,若是豐靖帝一直在這兒,他們的文章怕是都寫不出來了。
殿試會持續一天,午膳是有禦膳房統一準備,從禦廚開始做菜到送到保和殿,全程都有人監督,絕對不會讓外人觸碰到這些膳食。
所有考生的膳食都是一樣的,不多不少。
用過午膳,考生繼續答題,待到日暮時分開始交卷。
這時候豐靖帝已經走了,他隻在這兒待了一上午,下午就不曾過來,他的身體不允許他在保和殿坐一天。
交了卷,眾考生在太監和侍衛的帶領下,離開皇宮,從始至終他們都不曾有時間好好看看皇宮。
剛離開皇宮,溫續文就聽到李司祈和周江寧鬆氣的聲音,微微一笑,“原來表哥也緊張啊。”
李司祈苦笑,“第一次見到皇上,當然緊張,”雖然他們連豐靖帝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溫續文心想也是,他也緊張,隻是不曾表現出來。
按照慣例,殿試的成績,三日後便會出來,然後張貼金榜。
因此也叫金榜題名。
殿試有三甲,一甲總共有三人,便是狀元,榜眼和探花,賜“進士及第”的稱號。
也隻有一甲的三人,才有機會進宮麵聖,被皇帝親自授官。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殿試成績公布,沒有意外,溫續文蟾宮折桂,中了狀元,李司祈雖然會試壓尤尋遠一頭,但殿試又被尤尋遠反超,成了探花。
豐靖四十三年,新鮮出爐的一甲便是溫續文,尤尋遠和李司祈。
額,溫續文發現這兩人都是他表哥,而且都是嫡親表哥。
早朝,金鑾寶殿
豐靖帝年輕時早朝是每日一次,堅持了幾十年,這等毅力在曆朝曆代都不多見。
幾年前,豐靖帝的精力明顯衰弱,便在文武百官的百般相勸下,改為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
今日便是大朝會,京中五品以上,且有實權的官員,皆要參加。
文武百官分列兩邊,吳王,楚王和燕王三位皇子穿著親王蟒袍站在最前列。
豐靖帝身著明黃色龍袍,坐在龍椅上,微眯著眼睛看向底下的眾人,沉默片刻,緩緩開口道:“先帝駕崩時,拉著朕的手,讓朕照顧好二弟,但朕未能完成先帝的囑托,讓二弟早早離朕而去,二弟離世前,求朕務必尋回他的獨子,這二十年來朕一直派人尋找,本以為朕會帶著這個遺憾去見二弟,不曾想上天眷顧,終於讓朕找到了。”
“臣等恭喜皇上。”
眾大臣早就得到了消息,對此並不意外。
豐靖帝臉上露出幾分笑容,“皇室血脈流落民間二十多年,朕的侄兒受了太多苦,但他不愧為皇室子弟,便是在民間,依舊好學上進,更是在三日前的殿試中考中狀元,眾位愛卿覺得,朕應該封侄兒什麼官位?”
聽到這話,眾位大臣心中一凜,重點來了。
這話可不好答,誰都看得出來豐靖帝對這位剛找到的睿王獨子很滿意,萬一說低了惹豐靖帝不滿就不好了。
可若是往高了說,那就更不好說了,誰知道在豐靖帝心裡幾品算高。
所以,一時之間,朝堂上鴉雀無聲。
豐靖帝見此,神色如常,看向威遠侯,問道:“張愛卿有何想法?”
威遠侯是吏部尚書,掌管天下官員的升遷和調任,這個問題問他再合適不過。
威遠侯也是頭皮發麻,覺得棘手,想了想,道:“回皇上,殿下才識出眾,又是皇室子弟,便是當臣這個吏部尚書也是當得的,隻是目前六部中似乎沒有空閒的官職。”
不是沒有空閒的官職,而是沒有適合溫續文的空閒官職。
說完這話,威遠侯心裡惴惴不安,生怕哪裡說得不對。
豐靖帝倒是沒惱,還笑了笑,“六部沒有空缺,那便看看其他,都察院或者通政使司?”
都察院的左都禦史告病沒來,右都禦史在心裡暗罵一句倒黴,隻得出列道:“回皇上,都察院也沒有空缺。”
誰願意請個祖宗回去,到時候該聽誰的?
右都禦史說完,宋修德出列,恭聲道:“皇上,通政使司也沒有空缺。”
之後,豐靖帝又問了幾個人,全都是沒有空缺。
豐靖帝溫和的臉色不再,沉著臉,“怎麼,朕的侄兒就無處可去了?”
“皇上息怒。”
眾大臣連忙跪下。
這時,吏部侍郎突然開口,道:“皇上,日前北城兵馬司的指揮被罷官免職,新的指揮還未曾上任。”
五城兵馬司隸屬於都察院,負責盛京的治安,疏通街道等事。
其中,兵馬司指揮是正六品。
皇上聽言臉色並未舒緩,怒聲道:“大膽,區區正六品,如何配得上朕的侄兒?”